第291節
不過不懂是不懂,但老道的天分卻是異常高。不愧是常年觀星看云的天文研究員,老道很快就搞懂了能量轉化和做功的道理,在納達、魚忻還一臉懵逼的時候,老道已經能夠舉一反三的聊勢能和動能之間的轉化了。 “啊,不就是你們搞的那個水磨嘛!把水用壩困住,讓流水變得湍急,沖刷水磨的力道也就又大又快,這次是換蒸汽了嗎?!” 老道摸了摸胡子,一邊走一邊和寧鋸子嘀咕。 “但這天地之氣無形,可不如流水那樣好歸置,咱們還得想想辦法?!?/br> 辦法,寧鋸子自然是想好的。 他在白鷺口的臨時實驗室里放了兩個手辦,都是拜托木工班的弟子用木料造的,一個是完整的蒸汽機設計模型,另外一個則是橫切剖面,用來展示蒸汽機的內部結構。 模型由兩部分組成,鍋爐和和汽缸,都是按照常規比例縮小,一旦確定設計沒有缺陷,馬上就能投入生產制造。 造汽缸不算難,畢竟之前在天鐵坑的時候,天匠人納達在寧非的指導下鍛造過熱氣球的燃燒器,其中的某些設計與蒸汽機頗有些異曲同工的意思。 再加上目前墨宗鐵匠坊的鍛造實力大大增強,材料和工藝暫時都可以用人力彌補,真正的難度還是在鍋爐這邊。 鍋爐鍋爐,顧名思義,便是要分成“鍋”和“爐”兩部分?!板仭笔侨菁{水和蒸汽的受壓部件,可以對水進行加熱、汽化和汽水分離?!盃t”則是進行燃燒的場所,基礎構造需要爐膛和放熱煙道。鍋與爐進行著熱量轉換,本質就是一種能量的轉換設備。 因為技術條件的制約,寧非最后選定,還是鍋爐發展的入門版——常壓鍋爐。 高壓鍋爐不是不好,但對于爐體鍛造要求極高,一個不小心就要發生鍋爐爆炸,寧鋸子被六代目常山搞出的實驗事故嚇怕了,寧可犧牲一些轉化效率也不要出生命問題。 但說是入門版,也到不用真從史上第一個鍋爐開始發展,在技術條件許可的情況,寧非還是做了盡可能的改進。 比如他摒棄了瓦特版的初級蒸汽機,采用了立式火管鍋爐,并在鍋爐底部放置了燃煤投送口,用以節省鍋爐手填煤的體力。 冷凝器和行星齒輪自然必不可少,這可是瓦特先生整套蒸汽機的核心配置。蒸汽和蒸汽閥組成的裝置導入上方的垂直汽缸內,推動活塞做往復運動,實現真正的機械化運行。 這樣的設計,寧非自己覺得是沒有問題的,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就是常壓鍋爐輸出不夠,根本帶不起他的小火車。 “總之,先做出來試試看吧!” 寧鋸子摸了摸鼻子,喃喃地說道。 放大到正常比例的蒸汽機制造,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遇到的第一個難題便是汽缸的熔鑄。 墨宗的鐵匠坊現在已經可以熔鑄線膛炮,采用沙模一體澆筑的炮身經過東萊城攻防兩次大戰,似乎已經經受住考驗,成為相對成熟的技術。 但寧非知道,這還是遠遠不夠的。 線膛炮采用□□,口徑目前做的都不算大,雖然成功率很高是沒錯啦,可換成熔鑄汽缸,這個尺寸只能叫做玩具模型。寧鋸子原本就在擔心汽缸輸出功率不足,結果現在受到口徑和尺寸的限制,簡直是一開頭就陷入絕境。 “不然我們先造一個小的看看……” 三水道人繞著寧非的模型轉了三圈。 “以老道看,這個大小,要真能有你講的那樣神奇,完全可以替代九凌城現在用的水力紡紗機?!?/br> 這話倒是沒錯,紡紗機原本就做得輕便,小型蒸汽機帶動是沒問題的。 問題在于寧非并不想要造蒸汽織布機。九凌城的女性解放運動剛剛興起,他借引的由頭便是勞動力匱乏,原本被束縛在家中的女性需要走出來加入社會生產。 一旦技術改進生產力,現有為女性創造的工作崗位便會被更高效率的蒸汽機所取代,到時候失去工作的女人多半還是要回歸家務中,這樣一來,他之前的努力就算是白費了。 在女性教育和工作意識成為社會普遍共識前,寧非并不想要推動機械成為人力的替代品,他現在需要這些勞動密集型的工作崗位。 不過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對老道說的。 縱然老道乃是方外之人,無兒無女,但卻不代表他沒有立場。 如果老道知道他有意控制技術革新的速度,只為逼迫社會接受女性走出家門,這個驚世駭俗的念頭多半會把人嚇走。 見他沉默不語,老道還以為他心生氣餒,連忙安慰道。 “事要一步步干嘛,誰還能一口就吃個胖子!” “你看老道我,從七八歲開始看云觀星,三十年過去也就悟了囫圇,你年紀輕輕已經能想出這樣精密的玩意,已經非常了不起啦!” “你覺得不夠大,大不了咱們就造大些唄!先造出來一個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造出來才知真假優劣!” 他這樣說,寧非倒也打起了精神。 他這個人,從來都不是會輕易放棄的性子,若是這樣也做不了科研,誰搞個項目還沒有走錯路的時候?! 于是,蒸汽機小分隊開始轟轟烈烈干了起來。 便像老道說得那樣,一體成型的汽缸太小,那便鑄造大直徑汽缸后打磨。不過這樣一來,活塞與汽缸之間的密封便成了大問題,活塞與內膛的偏差寧非無法容忍。 精加工的差距需要時間彌補,想一口吃個胖子是不可能的。 這個領悟,身為加工者的天匠人納達最是體會深刻,他幾乎嘗試了腦中可以想到的所有工藝,包括寧非和老道的奇思異想,但依舊無法解決游隙過大的問題。 “不行,就塞點東西堵上吧!” 納達蹲坐在地上,摸了一把頭上的熱汗。 春寒料峭,幾人蹲在臨時搭建的鐵爐旁,只個把時辰便汗浸滿身,但卻沒人愿意離開。 “塞東西……” 老道又開始揪胡子。 “這里面燒的可是滾水,皮子進去就給煮得軟爛,防不住??!” 三人正發愁,忽見魚忻領著一個兵丁走進院子。 “矩子,九凌湖那邊傳來密信,是從封大公子那邊送來的?!?/br> “哦?” 聽他這樣說,寧非立刻起身。 他最近和封愷各忙各的,只知道他帶著線膛炮去馳援西河王,據說效果很不錯。 寧非以為是捷報,等打開了信件的火封,只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 封愷在信上說了好幾件事,除了首先一行的報平安之外,還簡單通報了近期中原局勢的發展。 黑甲軍成功守住了東萊城,全殲胡人八萬大軍。盤踞在舊京的左谷蠡王似乎放棄奪回東萊城的打算,他殺了正明帝司馬良并追隨他的幾個世家,薛氏一族也因為不明原因被滅門。做完了這一切之后,左谷蠡王也罕達開始穩固舊京的城防,分出一部分兵馬繼續南下,先是取道牛灣攻破虞、解兩族塢堡,而后揮師南下,將南召納入勢力范圍。 至此,胡人距離延壽郡王的地盤只隔了一座白龍山,延壽郡王危矣。 而在東部,光統帝司馬燁悍然出兵閶洲、衡壽一線。寧非記得封愷原本是準備拿下東萊城后,以東萊城為據點向閶洲推進?,F在司馬燁忽然暴起發難,封家反而不好繼續霸占地盤。 畢竟,閶洲和衡壽已經落入胡人之手,司馬燁代表業朝皇族,他收復失地理所應當,名正言順。 因為計劃被打亂,暮野兄還在信中表達了一番憤懣,難得見他這樣中二的少年氣,寧鋸子忍不住笑瞇了眼。 他這邊看得歡樂,遠在千里之外的鼎豐城中卻是一片愁云慘霧。 司馬燁要收復閶洲、衡壽兩城,城中各大世家均需備戰,這讓原本就飽受壓榨的高門大姓越發不好過日子。 一輪又一輪的繳糧交布,抽丁服役,多厚的家底都有消耗完的一日,如今司馬燁的心腹圖元安揮師西進,這可是個軍伍出身的孤臣,發起狠來誰的面子都不買的! 眼看著日漸干癟的家庫,眾世家都是憂心忡忡。 司馬良已經死了,面子上似乎是他們站隊成功,可這一路走來,高門大姓似乎也沒享得從龍之功的便宜,反而銀錢和實力都大大縮水。 這要是看不出司馬燁有意在削弱世家,那這些世家主便白混了大半輩子。 如今閶洲衡壽要打仗。 打勝了,薛家留下來的礦和鐵坊便都歸了司馬燁,但軍需物資卻要他們出,還不知要賠進去多少家底,是比穩賠不賺的買賣。 而這,還只是個開始而已。如果胡騎殺掉了延壽郡王,那司馬燁變成了業朝唯一的繼承人,成為全天下的皇帝。 到了那個時候,以司馬良的驕橫,尋個由頭將世家滅族都是理所當然,沒見這幾月已然有小世家被問罪了么! 這是試探!這是殺雞儆猴!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第262章 一記飛騎打馬入城, 徑直奔向皇宮,疾馳的馬蹄聲驚醒了沉睡中的鼎豐城。 騎手還沒到宮門前,城中的世家便收到了消息, 圖元安率兵在閶洲城外與胡騎大戰,胡人從城上投擲遇火即燃的油瓶, 前鋒軍毫無準備, 損失慘重。 “哈,這就叫不自量力!” 彭家主嗤笑一聲, 與面前圍坐的幾位世家族長交換了一個眼神, 都在對方眼中找到了幸災樂禍。 對于一個以摳門省錢為愛好的吝嗇鬼來說, 天下沒什么比賺錢更重要的事。光統帝這一年來已經尋由頭加了十八次戰事稅賦,在加上為了保住良妃分位而不得不獻入宮中的西海布,這些都讓彭家主日日夜夜沒辦法安眠。 他現在越想越覺得送女入宮是件虧本的買賣, 三丫頭在宮中守著個名號,半點實惠沒看到,反倒成了一個吞錢的無底洞。五丫頭跟著司馬燁鬼混, 眼看著連個名分都撈不著,那花樓的女魁還收取買曲銀錢呢, 自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早知道這樣, 不若當初嫁一個去邊城?,F在人家封家可發達了,不但占了烏知河, 還把白鷺口把持得嚴嚴實實,開田曬鹽, 那得多大的利! 一想到這些, 彭家主就難受得睡不著。再加上之前皇帝因為攻打閶洲而強迫眾世家捐贈軍資,彭家主已經多日沒睡個好覺了,原本就不算濃密的頭發越發稀疏, 眼見著人蒼老了不少。 聽說戰事受阻,他覺得十分解氣。 “本來就是瞎折騰,固守鼎豐城不好嗎?!一日之內便能到碼頭,順流而下入海,胡人上哪兒去抓人?” 賀岳家主先開口道。 他親兄弟賀岳景升因為白鷺口一戰成了廢人,賀岳家的船隊也損失慘重。結果事發以后,皇帝非但沒有給予補償,反而借此在賀岳船坊摻釘子,這樣賀岳一族出離憤怒。 只是憤怒歸憤怒,傷了元氣的賀岳家也不敢和皇帝硬扛,生怕司馬燁混勁一上來,直接找個由頭把自家折騰一番,平白讓石家撿了便宜。 這口氣就這樣一直憋到今天,等到司馬燁“倒行逆施”,成了所有世家的公敵,才敢出口。 世家做到這個份上,賀岳家主都覺得自己窩囊。無奈仙勻船隊全數折損,這對賀岳家來說可不是小傷,如今天下的世道又風云變幻,缺了底氣的人便只能蟄伏。 “但若圖元安真的兵敗,那閶洲城的胡人多半要趁勢東進,咱們這里怕是要危矣?!?/br> 石家主不無憂心道。 光統一朝中,唯有石家的地盤最靠西。雖然不與衡壽、閶洲接壤,但若是胡騎打過來,石家肯定首當其沖,不容的他不著急。 聽他這樣說,賀岳家主冷笑一聲。 “石兄可真是多慮了?!?/br> “圖元安拿不拿得下閶洲,你石家的壑陽都是朝廷的防守重地,鼎豐城的門戶,絕對不可有差池,切莫把兩事混為一談?!?/br> “龍泉劍坊和閶洲礦好是好,但和我們有甚關系呢?司馬燁現在就狂妄至斯,若真有了鐵坊供應刀槍,怕不是要將我等世家大族全數剿滅!” 這話頗有些大逆不道了,聽得石家主微微皺眉。 可在場幾人卻并沒有避諱他的意思。石家又不是傻子,這段時日也被壓榨了幾層皮不說,石家主的妻族便是因為倒賣米糧被下了大獄。據說石家主親自入宮求情司馬燁都沒給面子,一樣砍了他小舅子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