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罕達的親兵搶上前,扶著自家頭領下了城墻,在黑甲軍震天的喊殺聲中,從城門逃出了獅子口。 他們也不敢走大路,仗著馬快逃到了漠南草原,正遇上一列往北行進的商隊。 親兵本想劫掠一番,卻冷不防在商隊頭人的手中看到了狼牙令牌。 這可是上京谷蠡王的信物,谷蠡王統領南下東路大軍,他們的統領罕達便在谷蠡王的麾下效力,做一個掌管百人騎隊的蘇尼。 “我等為谷蠡王運送鹽鐵,還請諸位勇士莫要傷了自己人?!?/br> 領頭的業人笑道。 他自然也看到了重傷的罕達,便主動提出商隊有疾醫有草藥,可以幫忙救治傷者。 “你們是哪里來的?” 親兵疑惑地問道。 他驗看過馬車,上面放的果然是鹽巴和鐵器,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這些業人的口音和邊關相差很大,軟綿綿的調子,倒是有點像之前投在蘇尼賬下的副將。 那副將說自己是閶洲人,自幼飽讀詩書,還是個小世家出身,比雍西關封家還要高一頭。 聽他這么問,商隊頭領露出一抹倨傲的笑容。 “這等機密事你就莫問了。我等乃是從中原繁華之地而來,我家主人與谷蠡王有約定,提供物資助你攻破西線邊鎮諸城?!?/br> “你們若是入得關內,須得聽從我家主人號令。我家主人乃是世家大族,血脈高潔,比邊關封家不知金貴多少?!?/br> “你等若是聽話,以后自然不愁享不得繁華,谷蠡王能迅速攻破忻州一線,便是我主給了大大的好處的?!?/br> 嘖。 親兵啐了一口。 比封家高一頭又如何,不還是不敢和人家撕破臉?! 至少封家沒人投降,拼到最后一人也不投降,凍死餓死也不投降,這一點很合他們天神勇士的脾性! 高不高不知道,但在他眼中,封家是比這些中原人更值得尊敬的存在。若是沒有封家,天神勇士哪里還會被困在這苦寒的草原,早就可以盡享中原富庶之地的繁華盛景了! 封愷帶著親軍沖殺入城,手中的藏罡劍直接當砍刀用,舞得出了虛影,每一下都要收割一條生命。 此刻的男人,再也沒有之前的清冷端肅,真如同殺神一般,渾身浴血,勇不可當。 罕達重傷逃走,城中的胡騎便如無頭蒼蠅般四下逃竄,很快就被攻上來的黑甲軍抱包了餃子。 獅子口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城中沒有一座草房是完整的,到處都有火焰在燃燒,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封愷讓人去清理尸體,收治傷員,計算戰損,一番安排過后,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封慷是第一次上戰場,開始還激動得熱血沸騰,可看到眼前尸橫遍地,城毀墻倒的場景,整個人都被震懾得說不出話。 此一戰,黑甲軍大勝,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原來……戰爭竟然是這樣的。 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封愷用染著血的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是的,戰爭就是這樣,不管誰輸誰贏,都會死掉很多人?!?/br> 他指了指不遠處幾名被砍傷的兵士。 “還有那些,他們傷的很重,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天意,如果壞了手腳,那便不能再上戰場,要解甲歸鄉?!?/br> “歸鄉?那他們靠什么活?” 封小弟喃喃道。 手腳都沒了,就算能保住性命,那也不就是個廢人了么? 這個世道,好人都不一定能活下來,何況是個手殘廢的人,不就是回家等死? “軍中會有撫恤?!?/br> 后半句話,封愷沒有說,他覺得以十二郎的腦子,應該能想得出結果。 “所以爹的俸祿才會總不夠花……” 封慷目光有些渙散。 “怎么夠用呢?那么多人,朝廷又發不全糧餉和撫恤,該怎么活……” 兄弟倆嘆氣一聲,誰都沒說話。正這個時候,路勇上前回報,說隨后軍一起過來獅子口的墨宗的工程組到了。 封愷眸光一轉。 這是他與非弟商量后獲得的幫助。 墨宗出一個工程組,幫助指導黑甲軍修筑越冬的工事。但有個前提,一定要保證墨宗弟子的安全。是以這次雖然是上戰場,但墨宗卻始終處于最安全的后軍,隨時有隊人馬保護其撤離。 “安排下去,大軍整備三日即返回雍西關。獅子口這邊留后軍巡戒,不輪轉巡戒的兵卒按墨宗的要求平整土地,就地砌窯,盡快在落雪前把城墻和塢堡修建好,莫要耽誤了守城大事?!?/br> 第74章 墨宗這次派出的, 是之前在定安城活躍的火炕組。 火炕組最近大受歡迎,自從第一個盤炕改造工程完工以后,火炕組的訂單直接爆滿, 不得不開始實行預約排號。 據說定安城有兩家富戶為了爭搶排位,還著仆役打了場群架, 想強行把火炕組人帶走。這么大的事自然驚動了定安城衙, 封大公子的交代還言猶在耳,衙令不敢大意, 馬上帶衙役去救人, 順帶著把鬧事的人家狠狠教訓了一頓。 經此一役, 城里人人都知道這群墨宗弟子不好惹,和以前做短工賺苦力錢的時候不一樣了。衙令接人的時候十分殷勤,不但帶了全數衙役出街, 還給墨宗眾人雇了轎子,搞得魚老等人十分惶恐,直說當不得老爺如此尊敬。 倒是寧非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這就是現實, 以前墨宗身處底層,需要看別人的眼神臉色, 城衙不跟著壓榨油水就算清廉了。 可現在和封家算是有共同利益, 衙令雖然是業朝的官,但封家才是定安城真正說了算的人。若暮野兄這點事搞不定, 他才要懷疑那個男人的能力呢。 所以投桃報李,這次暮野兄提出借人, 他也沒有推拒。 依舊是魚老帶隊, 這次魚老的孫子魚忻也一并跟去,他主要的任務是負責規劃圖紙,準備借這次合作將水泥房的整理出一個標準流程。以后的工匠都按圖施工, 不需要墨宗再派人去知道。 有了墨宗幫忙,獅子口的重建工作開展得非常迅速,水泥和磚塊一部分是由后軍運輸到前線,還有一部分干脆就地取材,就在坡下建了火窯。 磚頭燒出來經冷卻,檢驗合格直接運送到工地土建。這樣一來,不但縮短了長途運輸的時間,而且還節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畜力。 因為獅子口是要駐軍,是以所有新建房屋都按照寧非之前設計的平板房建造,當兵卒的沒那么多講究,也來不用考慮隱私劃分房間,干脆就一條通鋪到底,省時省力。 “哎,兄弟,你說這這是啥房子呀?” 老兵卒張三牛捅了捅身旁正揮著鎬頭的同伴,努了努嘴。 “就抹一層泥灰,還水湯湯的,這能立得住嗎?” “你管咧?!?/br> 同伴繼續低頭刨地。 “讓干啥就干啥,哪那么多廢話。你是要偷jian?;瑔??” “嘿嘿?!?/br> 張三牛抓了抓頭。 “咋被你給看出來了?” “那我就是覺得吧,這房子他看著就不結實!” “不瞞老哥你說,我以前在村里也跟人蓋過房子的,哪能這泥磚燒燒就往上壘,那一腳還不給踢到了?!獅子口這地方它就是個風口??!冬天大北風一吹,泥磚糊的房子就得給吹沒了?!?/br> “吹沒了也不砸你一個,你怕啥?” “哎,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那我咋能不怕呢?” 張三牛咂巴著嘴。 “少將軍趕在下雪之前把獅子口占了,這明顯不就是準備扎點嗎?你來的晚你不知道,以前誰要是被分到哨卡扎點,那就是九死一生的路!” 說到這里,張三牛抽了抽鼻子。 “倒不是怕胡狗崽子打過來,他趕來老子砍就是了,沒啥大不了了!可怕的就是老天爺,見天地給你刮北風飄雪花,凍都能給你凍死!” 他同伴放下鎬頭,瞥了他一眼。 “看你這話說的,那就不會燒柴火,生爐子?” “聽你這么說話就知道是個沒見識的,生爐子有啥用?人睡到半夜的時候,屋里的爐子就冷了,人一冷就不容易清醒,要是守夜的人沒看住,一晚上過去一屋子的人都得給凍死?!?/br> 說著,張三牛指了指在建中的水泥房。 “看著吧,就這小房子,今年冬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 “不會吧?” 他同伴也有點心驚,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 “聽說封大將軍不是那種不管下面死活的人?!?/br> “我看少將軍這次還派了好幾個人,說是在定安城里盤火炕的,城里好多人家都找他們,搶都搶不到。他們給咱們住的房子也砌了火炕,能燒火能熱乎的?!?/br> “哈,那玩意有啥用?” 張三牛很不以為然。 “在床底下燒還是在床邊上燒,那不都是燒柴火嗎?” “我還是那句話,要是晚上打井的人沒看住爐子,燒啥玩意也不好使!” 議論歸議論,但是活兒該干還是要干的。 黑甲軍中有不少人對正在修建的水泥房沒底,不過封愷在軍中的威信素來很高,即便大家心中懷疑,也沒有人真的問出口。 倒是私底下,打聽盤炕小隊的人越來越多,大家心中不安穩,便找著機會直接問火炕組,希望能得到個準確的消息。 墨宗眾人對這種懷疑倒是很習慣,畢竟之前在定安城中修火炕,一開始大家也都是半信半疑的。其實寧非早就把火炕的砌法給了封愷,封家也是準備在軍中廣泛推廣的。 但軍伍瓦匠到底比不過墨宗土木組的專業,獅子口又是雍西關出兵的最前線,這第一場仗務必要打成開門紅,是以墨宗眾人也是盡了全力。 只要有時間,土木組就會詳細耐心地給黑甲兵丁講解土炕的用法。聽到說炕燒一次鍋能熱一晚上,好多人都不相信。 “這一晚上那咋可能呢?” 張三牛蹦得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