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當然?!?/br> 寧非笑著點頭。 他從不小看女人的能力,尤其是在危難的時候,女性甚至比男性更有韌勁,更抗壓。他現在發愁的是,很多女人并不愿走家門。義理派霸占云浮學宮多年,天下都講他們那套綱常理德,認為女人的最高價值就是生育、照顧夫家,除此以外都是違德。 再這樣的環境中,女人被教養得只知道順從,認命,甚至自我貶低價值,不知反抗就不會反抗,倒是與世家高門控制寒門庶民如出一轍。 不,這根本就是套娃政策。 世家壓榨寒門的勞力和血rou,為了不讓寒門庶民反抗,給他們設定了一個解壓閥門,那便是地位比他們還要低下的寒門女性。一旦庶民因為不堪忍受而怒氣叢生,只要看看比他們還要卑微的女人,生活就顯得不那么艱難,安慰組的效果簡直不要更好! 雍西關地處邊城,民風彪悍,倒是沒有中原禮教那么嚴苛。但女性地位在這里也不是很高,雖然能出來工作,但收入不高,能干的活計有限,還是要靠男人才能活。 寧非一直希望能有個契機改變,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缺口,能讓一些苦命的女性走出來,改變命運。 這不僅僅兩性平等的空談,而是解放勞動力的實際要求。即便是在現代的米國,女性權力運動興起的大背景也是因為戰爭消耗了大量的男性勞動力,社會需要維持和發展,不得不讓被困在家中的女人走出門。 他墨宗沒有那么多人,想要平安度過小冰河期,必須讓所有人都發揮價值。 “墨宗歡迎所有技能的人,不分男女,只要你能做出讓大家認可的成績,你就能得到獎勵?!?/br> 聽他這樣說,梅大娘興奮得直拍巴掌。 “放心放心,我曉得我曉得!” 就連在她身旁一直低頭的萍花,這時候也抬起了臉,一雙丹鳳眼熠熠發光,無聲地捏緊了拳頭。 這天夜里,娘倆躺在嶄新的土炕房中,感覺像是做了一場不愿醒來的美夢。 “小崽子竟然沒撒謊,這炕真是熱的?!?/br> 梅大娘摸了摸身下,她來得匆忙,也沒什么家當,現在正合衣躺在炕上。 原以為半夜會冷,可這炕卻一直溫熱,烤的腰背舒服得緊,她都有點出汗了。 “嬸子,我也想干那個劁豬的活計?!?/br> 黑暗中,萍花輕聲道。 她聲音略有些啞,是小時候在樓子里哭壞了嗓子,長大了也沒變過來。 她出生就是在樓子,從小看的都是赤裸裸的皮rou買賣。要不是她臉上有印子,樓子里的鴇娘也不可能放她出來,說不定現在早已開張迎客。 可就是這樣,張屠戶和她婆娘還打著讓她伺候傻兒子的主意。 她夜里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只恨自己身為女兒身,除了嫁人就沒有別的活路! 可嫁人就能活么? 張屠戶隔壁家的阿姊,去年嫁了一個賣油郎,天天在婆家的油坊里干活,稍不如意就要挨打挨罵,懷著孩子也累得掉了。 便是這樣,阿姊第二天還是要拖著發虛的身體給全家做飯洗衣,完全沒得將養,惡露不斷,她婆家不舍銀錢去抓藥,就讓她流著血去做工,現在瘦得都沒了人樣! 還有前街的三娘子,經年累月被她男人打罵,身上天天都帶著傷。前些天她男人又輸了錢,一斧子砍了她半條胳膊,沒熬兩天人就沒了,扔下一兒一女,小閨女被他男人賣給了人牙子還債。 萍花看得多,就不想嫁人。 她知道哈斯勒待自己如親姊妹,原想著伺候他報答梅嬸的大恩,但哈斯勒不愿意,她也不能強求。 她其實是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路的,就渾渾噩噩,過一天算一天,什么時候熬到解脫,下輩子一定不做女人。 可今天聽那個少年矩子說完,萍花頭一次感覺人生有了點希望。 原來在這個地方,女人也能活,也能挺胸抬頭的活! 她們隔壁住著的都是一樣苦命的嬸子、jiejie,可她們不但能養活自己,還給自己掙下了一個容身之地! 她們走在塢堡的任何一處,都沒人對他們指指點點,相反還會笑著打招呼,就跟男人也沒甚區別! 她要學會劁豬!她一定要學會劁豬!她要干得比任何人都好,她要給自己掙房子,不挨餓受凍,報答梅嬸的恩情,哪怕不靠男人,她也能在這個見鬼的世道里活下去! 想到這里,萍花也不睡了,她一骨碌從炕上爬起身,穿上鞋拎著梅嬸子的殺豬袋就出了門。 第63章 寧非今天可是破天荒, 天還沒亮就起床出門直奔舊食間。他昨天晚上在舊食間泡了幾桶豆子,準備今天早上試制一下豆漿和豆腐。 剛走到舊食間外,他就看到一個黑影正坐在門口, 一下一下正削著什么,手中的刀反射著冰冷的光。 寧鋸子:臥槽。 聽到有腳步聲, 黑影抬起頭。見是寧非, 她略慌亂地放下手中的剔骨刀,略慌亂的站起身:“矩子?!?/br> 是萍花。 她似乎一夜沒睡, 頭上滿是露水, 腳下還散落了一地的野葡萄, 果皮分離,十分醒目。 寧非了然。 這姑娘是在苦練刀法的。 別說,用野葡萄練, 萍花小jiejie很有想法嘛! 這些葡萄一顆顆都扒的光滑完整,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萍花小jiejie動了不少腦筋。 雖然員工苦練技藝值得夸贊, 但身為一名身心健康的男性,見此情景總是難免背后發涼。寧鋸子干笑著鼓勵了小jiejie幾句, 就想迅速撤離兇案現場。 萍花把刀別在腰里, 腳步迅速地跟上,一邊走還一邊局促地擦手。 “矩子, 我幫你一起吧,我力氣大, 你有啥活讓我來?!?/br> 寧鋸子的余光瞥到她腰間閃亮的小片刀, 莫名心中發寒。 他不自由主加快了腳步,一邊走還一邊委婉謝絕。 “不用了萍花姐,我自己能行?!?/br> 開玩笑!他怎么說也是個男的, 怎么能讓一個小jiejie替他抬桶下鍋煮豆子磨豆子,這也太侮辱他的男性尊嚴了吧! 然而,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教做人。 寧鋸子……還真就抬不起來裝滿豆子的大桶……最后還是靠著萍花小jiejie的幫忙,才勉強把豆子倒入石磨中。 石磨他推不動,于是萍花又磨豆出漿,然后按照寧非的指點,倒入布袋扎漿,入鍋煮沸。 全程,寧非都插不上手,萍花一人包了。 “矩子,以后這種事還是放著我來吧?!?/br> 小jiejie很善解人意地安慰他。 “我天天幫梅嬸子殺豬,力氣比好些漢子都大,這些雜活我來干最適合?!?/br> 寧鋸子表示并沒有被安慰道。 他現在也覺得自己這具身體弱爆了。雖然不像上輩子他先天心臟病時不敢動,可比起同年齡的少年,他的力氣小的可憐,根本不符合正常男性少年期該有的肌rou強度。 要說是因為缺了營養沒長好,可墨宗也有很多營養不好的孩子,他們也沒說拎木桶都費勁,沒道理只有傻子小非會這樣。 畢竟,這孩子還有謝老照看著,總不該差這么多。 這樣的懷疑在心中轉了兩轉,很快就被煮沸的豆漿轉移了注意。 萍花已經將鍋中的浮沫撇除,鍋里黃白色的液體不停地翻滾,散發著陣陣豆子的香氣。 “關火吧?!?/br> 寧非吩咐道。 然后他從懷中摸出一盒石膏粉,這是昨天晚上他特地火窯燒制出來的,柳鐵還幫他細細磨成粉末。少年矩子打開木盒,小心地倒了一部分進面前的小盆,然后加水調制成石膏漿。 他將小盆遞給萍花,讓她倒入剛從鍋內的豆漿里,一邊倒,一邊輕輕用勺子輕輕攪勻。 變化很快發生,原本的黃白色液體開始逐漸凝結,像一團團聚集在一起的柳絮。 “矩子,這是……” 見此情景,萍花有點不敢下手了,她轉頭看向少年,卻見對方老神在在,一臉隨意地揮手。 “沒事,把凝固的部分舀出來,用布包好,放在一旁的木盒子里,然后用木板壓實?!?/br> “把水擠掉,想吃干一些的就壓得用力些,一刻鐘左右就成?!?/br> 他說一句,萍花就做一步,嚴格按照寧鋸子的要求,分毫不差。 等梅大娘找上舊食間的時候,正看到萍花將乳白色豆腐從盒子里扣出來,顫顫巍巍的,看著就鮮嫩。 “啊,這不是玉膏脂么!” 梅嬸子睜大了眼,一臉震驚地盯著萍花的手。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可是輕著點??!這玩意又貴又嬌,碰壞了一點就要賠不少銀錢哩!” 說著,大嬸就餓虎撲食,以超越身材的靈巧,迅速沖到了豆腐板跟前,一把搶過萍花手中的木盒,一點點倒放出豆腐。 一邊放,她還一邊小聲嘟囔。 “貴??!可是貴的!都是銀錢!一小塊在金鳳樓都要買半兩銀子的!” ??? 寧鋸子震驚。 他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出了幻覺。 “梅大娘你說的是豆腐嗎?一小塊半兩銀子?” 豆子才多少錢???他一吊錢買了兩車!就算加上水火和石膏的成本,怎么攤也攤不出這種高價! “豆腐?” 梅大娘抓了抓頭。 “啥叫豆腐我不曉得,但玉膏脂你大娘我還是認識的!” 梅大娘略驕傲地挺胸。 “別看你大娘現在這個身材,當年也是能跳掌上舞的!想看我跳舞要提前兩三個月和樓子里約,光是訂金就要50兩,一盤玉膏脂和這比就不算什么了?!?/br> “樓子里給我配的席面,那都是金鳳樓的廚子親自過來掌勺的,金鳳樓老板是薛家人,所以才能搞到玉膏脂,其他酒樓根本買不到這種貢品!” “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