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他寧非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輕咳一聲,淡淡地開口道。 “既然你們三都說聽我的,那我就重新調配一下人員?!?/br> “咱們墨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冬建,道路和外墻的修繕已經差不多了,目前任務重的就是倉庫和過冬房?!?/br> “都是基建的任務,所以還是要以土木組為主,木工班 、鐵匠坊、礦隊負責支援。從現在開始,土木組要分出兩套班底,分別負責倉庫和過冬房的建設。其他支援人員必須固定,權責都要落實到個人,誰出問題誰負責,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允許隨便調崗?!?/br> 他的視線又掃過三老。 “魚老現在就專攻火炕,倉庫由謝老主持,木老負責過冬房。具體人員名單你們商量好之后報給我?!?/br> 見三人忙不迭點頭,寧非的表情略有和緩,轉頭對柳老爺子說道。 “你也不要太擔心種地的事,秋婆婆和老王伯都盯著呢,不會差了?!?/br> “你現在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身體,這個病著急上火都容易犯,看在我把你救回來不容易的份上,不要辜負我的心意?!?/br> “如果康復以后,你還想去谷地看著,我也不攔著。但話我要先說明白,這種藥并不是萬能的,能救一次下一次可就不好說,如果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硬要逞強,那誰都救不了你了?!?/br> “人要量力而行,看看說說就行了,不能事事你都自己動手,時不時也教教年輕人吧?!?/br> 柳老頭擦了擦眼角的淚,重重點頭。 “哎,哎,好?!?/br> 第44章 柳鐵跪在地上, 聽著少年矩子不緊不慢地給每個人安排工作,整個人如死水一樣平靜。 做了錯事,他現在也不指望能得到原諒了。矩子愿意留下爺爺并照顧他的身體, 他柳鐵已經感激不盡,哪還敢有更多的要求。 他已經想好了, 等離開宗門他就去后山搭間草房, 礦隊最近都要人挖礦,這活又苦又累但他干得心甘情愿, 算是為宗門進一番心意。 他一邊跪一邊想, 越發感覺無地自容?,F在他只恨不能馬上結束, 或者自己找個地縫鉆下去,沒得喘口氣都覺得羞臊得慌。 挖礦……挺好的。就在礦洞里干活,也不用總見人。他給他爺, 他們老柳家丟了大臉,家里那么好的名聲都被他給糟蹋了,他沒臉再看他爺。 正想著, 他忽然聽到矩子叫了自己的名字。 柳鐵抬起頭,少年矩子眉眼清冷, 目光如冰泉一樣, 刺得他打了個一個寒顫。 本能地想到低頭避開,卻又覺得對矩子不夠尊敬, 便強挺著身體沒有動。 “柳鐵?!?/br> 寧非叫了對方的名字。 “你的錯處也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心里應該有數?!?/br> “你身為墨宗弟子, 不但不聽從矩子的命令, 還屢次以下犯上,我這么說你服不服氣?” 服! 柳鐵忙不迭地點頭。 他豈止是不聽命令以下犯上,他干的比這惡劣多了! 矩子這么說他, 是在給他留面子。 “我服!我知道錯了!” 聽他這樣說,寧非點了點頭。 “按規矩應當把你逐出宗門,不過現在冬建,時間緊任務重,特殊情況清理門戶暫緩,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br> 他又轉頭看向木東來,目光灼灼。 “木老也是一樣,規矩就是規矩,你暫時還代管鐵匠坊,過冬房的事也由你主持,但該罰的還是要罰?!?/br> “從今天起,木東來和柳鐵不得獲取宗門任何圖紙或是技術,不得進入藏書閣,不能擅自使用宗門物資和原料,不得離開塢堡,也不可以使用宗門器具制作任何與冬建無關的東西?!?/br> “除餐食以外柳鐵不享有任何弟子權益,如果不能按期把土建任務完成,柳鐵直接逐出宗門,永生不得以墨宗弟子自稱;木東來變為普通弟子,除非叛逃宗門,否則終身不得收徒,不得接觸或傳授任何宗門技術,否則我墨宗必清理門戶?!?/br> “你們兩個都聽清楚了嗎?” 少年的聲音清亮純悅,一字一句卻是最冰冷的罰則。 這樣的要求,已經是對這師徒二人起了防備之心,既要用人又與其他弟子隔絕,防備著他們有朝一日,叛門出逃。 可聽在柳鐵和木東來的耳朵里,卻不亞于天籟之音! 雖然不能進藏書閣,不能接觸技術這事讓人難受,可他們從沒想過要帶著墨宗的東西投奔外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叛逃的問題。 至于冬建,干就是了!現在有水泥有沙磚,天天還能吃飽肚子,哪怕其他人跟不上,他們自己拼上一條命也要完成任務! 鐵匠坊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干活和辛苦,沒什么大不了的! “謝謝矩子!謝謝矩子!” 師徒兩忙不迭地跪地磕頭,一下一下誠心實意,柳鐵的臉都磕得腫脹淤血。 這次寧非沒有再阻攔。他其實也就受不了動不動就下跪就磕頭的規矩,可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若要硬是不接受,人家還以為你心有怨懟。 他現在也看明白了,不能用現代人相處的那套用在這里,那只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可以得寸進尺。 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 平時相處可以溫和寬厚,小事睜一眼閉一眼,但關鍵時候絕不容旁人質疑。 身為墨宗矩子,他必須有矩子的樣子,就算做不成缺德圣人收買人心的手段,至少也要確定六代目那樣的權威性。 他想了想。 “還有一件事?!?/br> 寧非環視四周,決定再投下一顆炸彈。 “水泥的配方和燒制工藝,我準備和封家合作,就是鎮守雍西關的封大都護家?!?/br>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立刻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精彩不一。 但大部分人都是惋惜,遺憾,似乎覺得出賣水泥有些虧本。 寧非著重觀察魚山和木東來的表情。 兩人驚訝是有的,似乎加了些錯愕。 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的意思,倒是讓他出乎意料之外。 “矩子?!?/br> 謝老拱了拱手。 “水泥是個好東西,日后賣給雍西關也能做個長久的營生。但我們自己也才剛剛用上,而且現在就把配方賣掉,是不是為時過早?” 寧非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疑問。他也不著急解釋,隨手從懷里摸出一張樺樹皮,遞到謝增的面前。 “早不早,你們可以自己看看?!?/br> 謝增接過樺樹皮,只見上面整整齊齊用炭筆畫著表格,上面羅列的文字清楚地顯示了目前墨宗每日水泥的產量和用量。 幾乎是不夠用的! 謝增越看越是心驚。 他這些天在城里忙活,從來沒去統計過火窯那邊的產糧,只知道最近鐵匠坊又開了一個新窯,想著怎么也該夠了。 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勉強! “以我宗目前的人力,這個產量已經是極限,再想增加就必須停工其他所有工作,組織全員上山挖礦拉石頭和煤?!?/br> “即便這樣,粉碎那一塊人力也是不足的。這樣的動員,已經是墨宗的極限產量,我不認為這點水泥能夠賣給雍西關?!?/br> “可能你們有些人覺得,大不了我們建完之后再全力燒制,燒出來就賣到城里,能長久的賺錢?!?/br> “但我得提醒各位,一旦你們想把水泥作為賺錢的途徑,塢堡里不只鐵匠坊和礦隊,土木組、木工班都要圍著水泥運轉,你們再也沒時間和精力去做你們自己的工作,一直要被困在這個水泥之中?!?/br> 寧非的話讓很多人都變了臉色,之前的遺憾蕩然無存,各個開始仔細思考他話中的含義。 但少年矩子并未就此停止,而是用一種無比平靜的語氣,給在場眾人分析冰冷的現實。 “即便這樣,可能還是供不應求?!?/br> “雍西關和附近的州郡都面臨胡騎扣邊的壓力,水泥凝固快硬度好,一問世肯定會大受歡迎?!?/br> “但我們的產量和雍西關的需要相差太多,這點水泥聊勝于無,所以除了最初幾批可以賣出高價外,雍西關對水泥的熱情實在逐漸下降的?!?/br> “尤其,當他們發現,我們產出水泥的數量并不能迅速改變城防強度之后,他們就會開始壓價,畢竟靠人力也是能完成維修,速度和我們供應水泥不會相差太多?!?/br> “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和對方合作,我們出技術對方出資金和人力,再瓜分水泥產生的收益?!?/br> “如果封家是個可信的合作者,我們至少獲得了一條穩定的收益來源,即便后期封家得到技術后把我們甩開,前期的利益也足夠了?!?/br> 一番話說下來,在場的很多人已經開始點頭。 水泥配方是矩子自己造出來的,說句直白點的,是矩子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造福大家伙,他們這些人能有房子住有糧吃,那是沾了矩子的服氣。 就算矩子說白送,那別人也說不出什么。 只是水泥這東西實在太好,現在就賣出去大家都覺得有點可惜。聽矩子這么分析一通,人人都想明白了。 賣了可惜,可爛在手里不是更可惜么! 見眾人沒什么異議,這件事就此確定了下來。 不過寧非不打算馬上和他暮野兄聯系,這洗漱大禮包還沒發揮作用呢,聊水泥不著急。 也不知道哈斯勒有沒有把包裹送到正主手里。 哈斯勒是個勤快的小伙子,說話間他正走在去往雍西關的路上,已經可以遠遠看到那雄偉的城墻。 他是木匠班的,跟著宗門有時候也會進城打點零工,對定安城一點兒都不陌生。 今天是他頭一次被矩子委以重任,去的還是雍西關大都護府,心里難免有些緊張。 “站??!什么人?” 城門口的兵丁攔住了他。因為哈斯勒的胡人相貌,他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招人側目,他自己也習慣了。 “兵爺,我是城外墨宗塢堡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