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墨家是具有超嚴密組織的學派,弟子皆以矩子的意志為命令,但墨宗……那是什么? 正想著說是認錯了,耳邊忽然再度傳來馬蹄聲。 很快,一隊人馬飛馳到近前,當先一個衣著簡樸的老者,飛身下馬后向黑衣男人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少閥主出手相助,他日若有求,墨宗必傾囊相助!” 聽他這樣說,黑衣男人搖了搖頭,在馬上微微側身,不肯受他的禮。 “君持云浮令牌上門,我封氏必會出手相助?!?/br> 他又看了一眼一臉懵逼的少年。 “此地胡騎已滅,矩子同謝老可隨兵士入雍西關,也可自行離開。 “胡騎扣邊,愷還有軍務在身,先行告辭了?!?/br> 說著,黑衣男人調轉馬頭,帶著幾名親衛飛馳而去。 目送對方走遠,老者馬上撲到寧非近前,一臉哭相地說道。 “非啊,你可嚇死我老頭子啦!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死了也沒臉去見宗門列祖??!” “不是,老伯,你認錯人了……” 寧非尷尬地說道,“那個我不是……” 還沒等他說完,就見老頭干瘦的身體晃了晃,一臉驚喜地叫道: “矩子,你能說話了?!” 這什么話! 寧非差點給氣笑了。 這么大還不會說話,他這個身體是個傻子嗎? 還沒等他回答,就見老頭先是哭了幾聲,然后忽然仰天大笑,一邊笑還一邊使勁捶胸脯。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寧非默默退后三步,感覺這老頭像極了精神疾病患者。 老年人最忌諱大喜大悲,他也不敢再刺激他,只好等人平靜下來,才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老伯,你認錯了,我叫寧非,不是什么矩子啊?!?/br> “錯不了!” 老頭咧開嘴,露出稀疏的一口黃牙。 “你叫寧非,你爹叫寧三川,家中排行老二,你娘薛氏是我遠房侄女閨名秀兒,你左胳膊上有塊紅色胎記,后腰上一個疤,那是小時候在井邊磕的。我老頭子雖然耳聾眼花,可自己帶大的孩子總不會認錯。如今你天竅已開,等回到墨宗塢堡就可開啟承繼儀式啦!” 他說得篤定,寧非便看了看手臂,心中暗嘆一聲。 得,這是撞上原身的親戚了。 雖然不知道那個墨宗是個什么鬼,可人家的身體也不是白占的,總得盡些義務。 何況,這人竟然和自己同名,也算有緣了! 他倒不擔心自己被算計。剛才那個救了他的黑衣男人說得清楚,是這個姓謝的老頭持信物救的他,他們又有遠親,于他不利的可能性不大。 想到這里,寧非索性應了身份。他們謝絕了兵丁的護送,駕著一架木板車踏上歸程。 顛簸一路,寧非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墨宗的情況。 二百年前諸國混戰,蠻族伺機南下,民不聊生。 有大德圣人岳萬峰橫空出世,輔佐業朝太祖統一天下后翩然辭官,在其歸隱的云浮山上創辦了云浮學宮,廣邀天下學派進駐,著書立說,一時間天下治學之風大盛。 墨宗由岳萬峰親手創立,是唯一一個不吝接收寒門庶民的學派。墨宗主攻化物和匠技,彼時匠人地位卑賤,入門弟子對岳萬峰感激涕零,只恨不能奮勇拼命,由此確立了矩子至高無上的地位。 岳萬峰親手改良的農具和耕種方法,經墨宗弟子廣傳天下,為剛剛建立的大業朝奠定了穩固之基。 業朝太祖感念岳萬峰的功德,特封云浮學宮為天下治學圣地,并御賜墨宗一枚云浮令牌,只要不是造反,墨宗可憑令牌提一個要求,朝廷必須滿足。 這個封賞,直接將學宮推上了頂峰。 彼時剛剛結束亂世,新生的業朝百廢待興,官吏大多出身學宮,一來二去,學宮成了世家招攬人才,子弟游學進業的必經之路,地位超然。 然而墨宗混的卻不那么好了。 墨宗弟子出身卑微又不善言辭,雖然有圣人門徒的光環加持,始終也沒有被朝中主流接受。 大德圣人故去后,墨宗淪為學宮幾大學派爭奪權力的工具,再加上搞科研需要大筆經費支撐,幾代矩子又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成果,漸漸沒有了生存空間。 最終,五代矩子帶領墨門出走云浮山,從此顛沛流離。 “哪里是自愿的!分明那些酸腐看我們不起,百般譏諷,克扣用度,宗門不得已才離開!” 說起這段舊事,謝老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百年,但被義理派反客為主攆出老家,這簡直就是墨宗洗不脫的恥辱! “那怎么跑到草原了?” 寧非好奇地問道。 聽謝老的意思,云浮山應該地處中原腹地。然而這一路越走越荒涼,一望無際的荒草地怎么看都是塞外風光。 “這個……” 謝老的表情有些尷尬。 “大德圣人故去后,幾代矩子雖然盡心竭力,但到底比不得大德圣人的天縱之才。宗門本就錢帛艱難,竊居學宮的義理宗又暗中接連打壓排擠,我們得不得遷往塞外?!?/br> 寧非想起之前被燒毀的村莊。 “你們不怕胡人么?” “胡人知道墨宗塢堡的厲害,輕易不敢靠近的?!?/br> 謝老咧了咧嘴,一臉驕傲:“況且宗門附近都是荒地,背靠的牛背山都是石頭,胡騎占了也不能放牧,沒用哩?!?/br> “五矩子選址的時候,就是看中這里苦寒干冷,人跡罕至,可以保我墨宗不受打擾?!?/br> 摔!這有什么好得意的??! 寧非覺得頭大。 大好的祖宅白送給對家,選了一處鳥不拉屎的荒地駐扎,五代目的腦回路略清奇??! 他不想再聊墨宗的黑歷史,轉而把話題轉移到原身身上。 “那我說話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不會嗎?” “哈哈,這便是天意了?!?/br> 謝老一臉慈祥。 “等辦完了承繼大典,我和你細講?!?/br> 正說著,木駕車拐進了一處塢堡。 塢堡背靠石山,四面都是用石頭混著泥土砌的高墻,大約有三米半左右,材質不算頂好,但卻十分整齊。 土城的四角都修建著瞭望臺,有背著弓箭的漢子在上面警惕的張望。城墻周圍挖著壕溝,溝底裝有尖利的馬刺,進出都要靠放下的吊橋。 這些都是為了防備擅長騎射的胡人。 城內的防衛比城外還要嚴密。 折疊式的厚木檐可以阻擋箭雨,收起來又不會阻擋陽光。城墻上的射擊孔后都安裝有強弩,射程范圍覆蓋塢堡外的壕溝,一人寬的平臺四通八達,上修箭垛,可以快速實現戰斗增員。 敢在三面平坦的荒野建城,墨宗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寧非剛想贊嘆兩句,忽然發現身旁的謝老開始寬衣解帶。 只見老頭小心翼翼將粗布麻衣脫了下來,露出里面補丁疊補丁的短襖。 寧非:? 見他一臉迷惑,謝老再度露出一口黃牙:“就這一件好衣服,出門才能著身,得小心著些?!?/br> 說著,他走到主樓門前,伸手撞了三下銅鐘。 沒過一會兒,城中的土房中陸續有人走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分性別年齡,全員窮得叮叮當當,窮得面黃肌瘦,窮得衣衫襤褸,不說是墨宗子弟,還以為是街邊逃難的乞丐。 有幾個還是被人扶著過來的,眼看著都要活不起了。 呵呵,看來胡人之所以不來,除了墨家超級強悍的武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墨家根本沒有打劫價值! 誰會去搶個連飯都沒得吃的窮地方??! 第3章 矩子令擇主 關于“窮”,寧非百思不得其解。 墨宗建造塢堡的手藝絕對是時代下能夠做到的技術極致!有這樣的本事,隨便造點什么都會被統治階層追捧,怎么可能流落到被攆出中原,瀕臨餓死? 實在忍不住,他小聲的問了謝老一句。 “哼!” 謝老怒聲: “高姓大閥只想我們做匠人,納投不但要簽身契,做出的器物和圖紙還要全部歸屬主家!大德圣人的弟子如何能自甘墮落!” 但你們現在過得也不寬裕??! 寧非摸了摸下巴,“不是說祖師爺改良了農具和耕種的方法,不好用么?” 謝老笑的尷尬。 “好用自然是好用的?!?/br> “只是牛背山苦寒,附近也沒什么良田沃土,種下去的糧食都不怎么生長,再說今年的風沙又格外大……” 這個時候,人群已經聚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