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湮落 #9329;#8574;.#269;#8559;
文弈身為一個年級的輔導員,接到學生的電話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哪怕是在下班時間,他也沒有絲毫怨言,聲音依舊溫潤和煦。 “……好的,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這就去找她?!?/br> 鄭伊然尚有些呆愣于對方措施的急進,但文弈已經掛斷電話,她便只好忽略心中新冒出的疑惑,權當這通電話是一顆壓抑主觀癥狀的安慰劑。 老師去查證了,她、她應該沒事的吧? 沒有人回答鄭伊然的問題,若是去問那翻騰出暗云的蒼天,得到的答案怕只是更令人無法安眠。 文弈結束與鄭伊然的通話時尚能保持著鎮定,但他在打周天許的電話時,幾乎像一只暴起傷人的蟄伏猛獸。 “你他媽怎么看的人???” 此時周天許剛開完年級會議,正從會議廳走出來,來不及感慨文弈居然說了粗口,跳起來就推開擋在前面的人,不顧四周同學發出的驚呼:“你說什么!他去找她了?” 不可能??!他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王八蛋絕不可能跟著她!他就是今天沒一起去,難道就正好是這一次……? 都怪這什么破會!向外走的同學太多,他實在無法突破,慌亂之中,轉而奔向一旁的男廁,拉開窗戶就跳了出去。 那一瞬間他突然有點卡殼,這是幾樓來著? 很快,足尖和膝頭傳來的鈍痛告訴他,小子你運氣不錯,但還是冷靜為好。若今天這會不是在一樓開的,你現在還怎么去救她。 周天許跌了個跟頭從草地上爬起來,路上行人被唬了一跳,紛紛注視著校園紅人跟瘋魔了一樣在路上跑得長發亂飛。 ——神啊,上帝啊,耶和華啊。тīanмeīxs.còм(tianmeixs.) 他此刻敢用性命起誓,他從未有過這般虔誠和恭正。 ——我之過錯千般繁多,我之過往皆為虛妄。 ——我愿從此改往修來,正視我的罪孽,背負我的重擔,跪行我的道路。 周天許不知道自己在流淚,他發現手機屏幕格外模糊,還以為是自己腦子摔壞了,竟拿自己的前額如磕頭一般去撞手機。 ——我贊美您,您就可以除去一切災厄捆綁,以及,以及…… 易晚的電話打不通,周天許又去打咖啡店的固話,發現那邊也幾乎一無所知后,他不再猶豫,手指飛快按動,陌生又熟練地,撥號給了父親。 ——以及,求求您,憐憫于她。 ——不要讓我失去她。 阿彪在前臺呆坐一會兒,心中空落,眼看的確快到下班時間,干脆起身去換衣服。 關上更衣室門,他走到自己的儲物柜前,拉開來盯著里面迭得四四方方的衣服。下意識用余光去看左邊遠處,才想起來她已經離去,那個柜子已然是空的了。 他再也不需要用余光去追她的身影了。 外面似乎有電話鈴在響,他正煩著,根本不想接,想著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他也要下班回去。 反正……她都走了,這店里還有什么生意,不聽一個電話也沒什么。 鈴聲掙扎了一會兒,似乎是用盡了力氣,最后斷氣般靜了下去。 吊兒郎當的蜜蜜創始人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理直氣壯地玩忽職守,換回了自己的黑T恤牛仔褲,四下隨意檢查過,正準備鎖上門今天就此關店,一踏出大廳,電話居然又抖擻地嚷嚷起來。 ……好煩。 他壓著脾氣忍著噪音,鎖扣差點沒給他掛壞,一回身,那玩意兒居然還在響。 仿佛一只冤魂不散的靈。 一旦這樣發散了想象,不去接就顯得有些詭異了。阿彪嘖一聲,氣聳聳地拎起聽筒:“喂,哪位?!?/br> 原本他以為自己態度已經夠差了,沒想到電話那邊的人比他更糟糕。 “易晚呢?易晚在嗎?喂?喂!狗日的你說句話!我問你易晚在哪里!” 那是一把似乎在哪里聽過的聲音,劇烈抖動的風聲扯碎他的呼吸,駭人得似乎要咳出血來:“我求求你,去找她!她出事了!” 什么人一上來張嘴就罵,轉瞬又開始乞求?阿彪剛想把聽筒扔回去,卻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曾經在軍隊訓練有素的反應神經,在聽到她出事的剎那繃緊得幾乎斷裂。 聽筒自由落體,再由電話線施以絞刑,在空中幽幽晃動,里面傳出周天許失真吶喊的聲音,宛如一場哭喪。 阿彪撒腿奔向后門。她才剛剛從這里走出去,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沖出去,才發現外面的天空竟已渾濁至此,但他還是在黯淡的光線中,看見了易晚散落在門邊,被蹂躪過后皺巴巴的背包。包口黑洞洞地敞開著,像一雙無法瞑上的目。 左右無人,整條小巷靜得如同一座墳冢。 他雙眼瞬間染滿血紅,沖下樓一腳踹開辦公室,不等還在講電話的宋景年抬頭呵斥,雙拳就重重錘在桌子上。 “定位!她的定位!” 報警器的警示短信發到林青杭手機上的時候,他正在食堂打飯找座位,下午上了好幾節不同的選修,他被消耗得腹中空空,坐下來就開始認真地吃飯。 吃了一半,燒心的饑餓感終于緩解,他才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來準備看看時間。 宇宙靜默一秒。 他猛地從位子上站起來,大腿“砰”一聲撞在桌板上,整張桌子跟著跳了一跳,菜汁應聲溢出。 隔壁的同學差點被湯潑到,瞪著眼對他怒目而視,但林青杭已經來不及道歉了。他如同夢游一般邁著腿,差點把餐盤也丟進垃圾桶里。 長街的咖啡店,他知道地址,但出于各種心理從未去過。 他知道,若是現在不去,那便將成為他一生中永遠不愿再提及的地方。 林青杭走得飛快,清俊的面容冰封一般僵冷,他想起什么,再次拿出電話,動嘴的時候腮幫子仿佛被冰渣磨破一樣疼。 “她在咖啡店出事了,你知道位置的吧?!?/br> 其實他沒聽見盛之旭答了什么,又說了什么,喊了什么。 他覺得自己可能再也聽不見東西了。 這個一如往昔又有些不同的傍晚,G市的通訊網絡或許比平時更繁忙一些。 對話、嘶吼、呼救、祈禱。 有聲或無聲,驟變或湮落。 惟有晚風不會停止吹拂。 漆黑的環境總是讓人覺得更冷。 幸好手機電量還算充足,不會發生自動關機的老套劇情。易晚把身子貼到門上,企圖從門縫里獲取一點上帝施舍的信號,但很遺憾,神還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這下就糾結了,她拿不準到底是從這大鐵皮盒子里出去好,還是繼續縮在這里等待救援。 世上最無用的事情,就是無謂的等待。 半晌,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經過。易晚動了動,又咬著嘴唇縮回去。 她不敢出去,害怕一出去,外面等著的就是小舅。 那人走走停停,突然好像丟了個什么東西進旁邊的垃圾桶,乒乓兩聲震動被金屬傳導,在易晚耳朵邊上響起來,嚇得她一跳,差點叫起來。 整個工具間都抖了一抖。 風聲鶴唳。 她抬起手捂住口鼻,覺得干脆把自己捂暈過去說不定感覺更好些,至少那樣就不會恐懼了。 氧氣逐漸流失時,她似乎遙遙地聽見一種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她連忙松手,凝起渙散的精神細聽。 不是幻覺,不是幻覺! 是警笛! 易晚嗚地一聲松出氣來,凍得發麻的雙腳終于有力氣行動,她推開工具間的小門,踉踉蹌蹌跌出去朝著聲音的來源跑。 那里一定有紅與藍的光,有警服筆挺的警察叔叔,說不定還有他們…… 她快要喜極而泣地吸了吸鼻子,干燥的冷風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刺痛。 這么久的噩夢,終于要結束了!終于可以重來,終于可以行走在日光下,終于可以張開雙臂擁抱愛人了…… 嗎? 易晚越跑越慢,最后戛然停下。 胸腔擴張,卻無法呼吸。 沒有紅與藍的光,沒有警察叔叔,沒有警車。 閃爍的路燈仿佛一種警告。 燈下只有一個人影。 王思東鬼一般出現在拐角后的路口,背光的影子在地上尖銳地拉長??匆娝?,他嘲諷地冷笑起來,按掉了手機上正在大聲播放的警笛音頻。 “你還真的出來了???” 她就知道。易晚想,她就知道。 這場夢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尒説 影視:(rouwenwu.xy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