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啟吐出了最后一口氣。

    汪氏還在哭叫，洪豹看小石頭的臉色不對，小心地伸手在小石頭鼻子下面試了試，扭頭驚慌地說：夫人！衛伯爺hellip;hellip;像是hellip;hellip;沒氣了hellip;hellip;rdquo;

    汪氏一愣，到g邊摸了兒子的鼻息，一下感到天崩地裂，頹然坐在了地上。屋中的婆子們有的哭有的喊，鬧成一團。

    洪豹也傻了，看向小石頭，見他兩眼微睜，面頰深陷，神qíng沉寂。洪豹忽然覺得，雖然被這么多人圍著，小石頭臨死時，一定感到特別孤獨。

    第60章 第三世 （26）

    衛家新封的忠至伯猝死，在京城傳得離奇。

    時值許家的男丁包括幼兒都被斬首不久，有人說是許家鬼魂纏上了衛家最后一根苗，一定要帶了他去。

    也有人講，忠至伯要向皇上請求留下許家幼兒的xing命，被他的母親大義滅親給打死了。

    還有人說許家請了江湖人，潛入衛府要了忠至伯的xing命，因為許家斷子絕孫了，自然不能讓衛家還有后代。hellip;hellip;

    洪豹不想回家鄉，在京城給人看家護院，直到父親過世，才回了固原城?？苫厝ズ?，被大哥臭罵，知道父親死前問自己怎么不在，洪豹就悔斷了腸子，后半輩子過得抑郁寡歡。

    汪氏在兒子死后初期，尚且哭罵不止，她無限后悔：為何沒有在兒子生病時好好照顧，為何沒有及時讓郎中來看兒子，為何沒有hellip;hellip;但是她最恨的還是許家！如果許家沒有讓衛家滅門，如果兒子不是被許家的后人劫去，自己就能親自帶大兒子，讓他長成個懂道理守規矩的孩子，自己就不會那么生氣，那么急于求成hellip;hellip;漸漸地，她變得沉默了，只偶爾流淚。

    上次衛家滅門沒有打倒她，她敢毀容保貞，在yīn暗處奮力掙扎，學會了怒罵和撕打，qiáng悍地活了下來?？墒切l家平反了，衛府的宅地被歸還，她的兒子回來封了爵位，許家被滅門了hellip;hellip;此時兒子死去，她如在萬丈高崖上失足，徹底垮了。

    衛啟死后，皇帝開恩，允許衛家從遙遠老家的偏枝選一個子弟，繼承忠至伯的爵位。衛家長房老夫人已死，二房老夫人做主，選了個七歲的孩子，jiāo給了二房的大夫人撫養。

    按理，汪氏是長房長媳，真正忠至伯的母親，該是她來選人，她來養，可她一句話都沒說。

    她在府中經常聽到人們低語：那么好的一個孩子竟然給養死了hellip;hellip;rdquo;真是克子hellip;hellip;rdquo;她那個脾氣hellip;hellip;rdquo;她知道這些話是特意讓她聽見的，告訴她別生事。她其實并不想去生事，她已經無心去做什么，她的心已經死了。

    只過了一年，汪氏的頭發就全白了。有一天，她從城外給兒子上墳回城，在街上看到幾個丫鬟婆子扶著一個孕婦從珠寶店里出來，那個孕婦滿臉笑容mdash;mdash;竟然是司馬氏！汪氏聽說司馬氏雖然沒了兒子，可是許家滅門后半年內就再嫁了，她經常對人大罵許相四子許儉如是個敗類。她第二個丈夫是司馬大將軍麾下的一個武官，比司馬氏年輕，很jīng神?？此抉R氏的年紀，該是三十一二，保養得很好，難怪又有了孩子hellip;hellip;

    司馬氏也正好抬眼，見是衛府的馬車，目露輕蔑，冷笑著撇嘴，就如拍賣那天對汪氏的樣子hellip;hellip;那天，兒子還活著，是她見到兒子的第一天，那個孩子雖然神qíng有些迷茫，但目光樸實，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好孩子hellip;hellip;

    汪氏久已沉寂的憤怒突然又活了mdash;mdash;她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可過去許家的女眷竟然能如此得意？！她氣得發了瘋，一把撩開車簾就從車上跳了下去，將司馬氏撲倒在街上，又踢又打，旁邊的丫鬟婆子們根本拉不開。

    結果司馬氏臉上被咬下塊ròu，孩子流產，丟了半條命，據說以后無法生養了。

    司馬大將軍震怒，向皇帝申告汪氏無故毆打自己的女兒，皇帝宣忠至伯入宮，忠至伯出宮后，入府就去找汪氏，卻發現汪氏已經服毒自盡。當年衛氏滅門她都活了下來，可此時卻走了，衛府里的人們雖然唏噓，卻都松了口氣mdash;mdash;這本來也是皇帝的意思。

    秦惟在各處風景名勝流連忘返，有時他聽見隱約有人叫叔叔rdquo;，秦惟沒有理會。他覺得從qíng分上說，自己真不欠小石頭的，他可以瀟灑地放下，無需此時再見這個人了，下輩子有什么問題到時候再說吧！

    小森在冥想中，神識有時會來找他，或者讓他跟著自己念經，或者陪著他。因為小森人身還在，要去做事，無法日夜凝神，秦惟樂得自己游玩。后來小森出了ròu身，就拉了秦惟，要去虛空中念經。

    秦惟也覺得看夠了人世美景，得收收神rdquo;。到了虛空里，小森的誦經間，秦惟還是一次次聽到叔叔rdquo;的喊聲，他終于不解了mdash;mdash;人世該是過了百年，小石頭早死了，誰在叫？

    疑問一起，秦惟就看到了：那是一團黑霧，完全罩著中間的靈體，飄dàng著，但秦惟知道那里面是小石頭，因為他聽到黑霧中的叫聲：叔叔hellip;hellip;

    秦惟一把拉了小森，瞬間就到了小石頭身邊。秦惟伸出手，他能看見自己透明的手發著光，手臂穿過了黑霧，照亮了黑霧中的人影mdash;mdash;秦惟看到了小石頭。小石頭的靈體gān枯萎縮，像是木乃伊。

    如果秦惟在ròu體中，他會立刻心疼死了。他是醫生，身體又不好，就對人的健康很在意，他認為古代小孩子很容易死，崔氏都失去了兩個孩子，那時小石頭還高燒過，所以對小石頭很細心，平時吃什么喝什么，洗手漱口hellip;hellip;秦惟都會提醒，就是后來病得起不來了，也會叫小石頭按時吃飯睡覺。

    小石頭很聽秦惟的話，自然被秦惟養得健健康康，沒病沒災，秦惟也曾竊喜過自己從沒當過爹，可一養孩子就上了手hellip;hellip;

    現在見小石頭這樣，秦惟忘記了小石頭做的傻事，一下抱住了小石頭，急切地問：小石頭！你怎么了？！

    小石頭在意識中嚎哭哀叫：叔叔！叔叔！你怎么才來？！我找了你這么久??！

    他的靈體憤怒地踢打，可是沒有掙脫秦惟的懷抱。秦惟感觸到了小石頭的痛苦，一下子深深地后悔自己在游樂時不理小石頭的呼喚，看來自己還是計較了小石頭！的確，小石頭選擇了另一邊，但是自己不是說明白他的苦衷嗎？小石頭沒有自己轉世的記憶，他一個少年人，心智尚未成熟，怎么可能了解因果，選擇qíng感而非仇恨？連自己有轉世記憶的人都無法選擇慈悲，那時沒有原諒他！所以他沒有任何理由揪著小石頭的錯處不放。

    看到小石頭的樣子，秦惟非常難過！他的愛意穿透了小石頭的靈體，進入了小石頭的記憶。他看到了小石頭在自己死后很快就死了，還死得那么痛苦！他早在小石頭叫第一聲叔叔時就該回答??！秦惟道歉：對不起，小石頭！叔叔來晚了！小石頭，原諒叔叔！hellip;hellip;

    小森在一邊無聲地念起經文，金光漂浮，在秦惟發著光的手臂中，小石頭身外的黑霧散了，小石頭的靈體褪去了尸斑暗疤，變成了當年在秦惟身邊的十四歲少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