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聽這話的意思，該是與小石頭有關，心也一沉，想了想說：大伯，我求您，別讓我糊里糊涂地死，真要是到了日子，告訴我一聲，我想明明白白地走。rdquo;

    洪老大咬著牙點了頭，不想在秦惟面前露出qíng緒，就讓秦惟多休息，起身出了屋。

    他心qíng惡劣地去了街對面洪虎的家，告訴了洪虎，洪虎連聲罵了幾句，氣鼓鼓地出去，召集了鏢師們，在通往京城方向的三條路上走出了幾十里，住在村落中，日夜觀望大路，等著京城來人。

    靈芝用完了，秦惟又沒了jīng神，渾身無力。他本來希望速死，可是現在卻想等等，看讓洪老大憤怒的事qíng到底是什么。如果是有關小石頭的，那秦惟更想探個究竟。原來他不想死在小石頭面前是怕小石頭傷心，可若洪老大說心不好的人是小石頭，那秦惟還偏不能一死了之，那樣反而顯得自己膽怯不是？秦惟心底有個小傲嬌。

    洪老大對崔氏和洪鷹說了qíng況，崔氏哭了一場，洪鷹握了雙拳，深恨自己沒有習武。在這種qíng況下，讀的那些書都沒用了，只有打一場才能解氣。但是兩個人也同樣不敢在秦惟面前說什么，洪鷹夜中醒來，聽見秦惟的喘息聲，罕見地流了淚。

    七月的一天，院落外馬蹄聲停下，秦惟在淺眠中閉眼聽著，沒什么動靜。洪老大的院子里經常馬來馬往，秦惟早對馬蹄聲免疫了，可他就是覺得這馬蹄聲不尋常。也許是因身體漸漸枯萎，ròu體對靈魂的束縛減弱，秦惟的直覺變得很敏銳。

    果然，騎馬的正是洪虎，他放輕腳步走入了正廳，洪老大和崔氏剛吃了午飯，洪老大看著是在生悶氣，崔氏也qíng緒不高。洪虎對父母行禮，到父親的耳邊小聲說：他們來了，明天該進城了。我的人已經都回來了。rdquo;

    崔氏一聽，又抹眼淚。洪老大說道：你去讓大家明早就到這里來，我倒是要看看，人心能黑成什么樣！rdquo;

    洪虎嗯了一聲，走了出去。崔氏擔憂地說：這hellip;hellip;這會不會出事啊hellip;hellip;rdquo;

    洪老大說：出就出！怕什么？！我去找曹郎中！rdquo;

    洪老大怒氣沖沖地到了曹郎中的院落。此時沒有病人，曹郎中的妻子張氏坐在屋檐下搗藥，見洪老大臉色鐵青，問道：大伯呀，什么事？rdquo;她與曹郎中不同，一向快言快語，敢問敢說，敢要錢敢講價，是曹郎中的公關。

    洪老大沒好氣地低聲說：壞事！rdquo;進了屋。張氏好奇，耳朵支起，頭往屋里側。

    曹郎中正在翻看醫書，見洪老大匆匆進來，忙站起來問：是阿惟hellip;hellip;rdquo;

    洪老大一擺手，坐下說：小石頭帶著禁軍來抓阿惟了，明天就到了。rdquo;

    曹郎中驚訝：為何？rdquo;

    洪老大yīn沉地說：說阿惟是許家四房嫡子。rdquo;

    曹郎中松開了手中的書：真的？！rdquo;

    洪老大冷笑：真假有何區別？！rdquo;

    曹郎中眨了下眼，勸道：大伯，您先別生氣，這些年我們是看著小石頭長起來的，他對阿惟那么親，怎么會帶人來抓他？rdquo;竟然接受了洪老大的看法！

    洪老大狠狠地說：他認為阿惟是他的仇人！rdquo;

    曹郎中嘆氣：阿惟那時受了內傷，差點沒了命，不是為了救小石頭，怎么會到那個地步？這些年，阿惟過得多難，躺著就喘不上氣來，不能娶妻生子，一輩子都完了hellip;hellip;我可以作證。明天您把當年的事qíng告訴他，解釋一下，小石頭知道了就不會動手了吧？rdquo;

    洪老大煩躁地說：解釋個屁！他這十年的日子過狗肚子里去了？阿惟是什么樣的人，他不知道？阿惟怎么對他的，他都忘啦？！他的心被豬油子蒙了？別人說啥就是啥？！他自己的腦子gān什么用的？！我明天叫了人來，讓大家都瞅瞅，這個小白眼láng要gān什么！rdquo;他這么生氣其實也有對自己二兒子的失望，無法說出來，只能罵小石頭。

    曹郎中忙問：阿惟知道嗎？rdquo;

    洪老大氣焰滅了許多，不看曹郎中道：我想讓你去說hellip;hellip;rdquo;

    曹郎中愕然地看洪老大，洪老大焦躁起來：我去說了，萬一發起火來，嚇著阿惟可怎么辦？！rdquo;

    曹郎中立刻軟了：好好，我去hellip;hellip;去hellip;hellip;看看hellip;hellip;rdquo;他嘆了口氣，起身慢慢走了。

    洪老大坐了會兒，一跺腳，站起來，出門看，張氏沒在廊下，不知去了哪里。

    曹郎中猶猶豫豫地進了秦惟的屋子，秦惟馬上睜眼，曹郎中尷尬地笑，在秦惟g邊坐了，拿起他的手號脈。

    秦惟虛弱地問：還有幾日？rdquo;

    都不是多少，而是幾，秦惟的確活不過幾天了。曹郎中吭哧著：明天，小石頭hellip;hellip;嗯hellip;hellip;帶人來hellip;hellip;rdquo;

    秦惟微笑：抓我？rdquo;

    曹郎中結巴：肯定hellip;hellip;肯定hellip;hellip;有誤會hellip;hellip;rdquo;

    秦惟閉上眼睛：我看不見得。你給我藥，我要見他一面，別讓我今晚死了。rdquo;

    曹郎中嗓子發緊：阿惟！你hellip;hellip;你別傷心hellip;hellip;rdquo;

    秦惟艱難地說：你去勸大伯和大虎哥他們，別為這事生氣，我并不在意。rdquo;

    曹郎中眼里濕潤，勸慰道：那就好。小石頭那孩子畢竟還小，你別跟他一般見識。rdquo;

    秦惟點了下頭，曹郎中出去，回醫館取出了那棵洪虎給他的野人參，端詳了半天，小心地切了片，含淚煎在了給秦惟的藥里。

    說是不在意，可秦惟還是感到胸口悶得無法呼吸。小石頭走后，秦惟經常會想起他，但那種想念是對一個自己養大的孩子的欣賞，如小河流水，輕柔明亮，帶著愜意和舒緩：在人生的終點處，他滿意自己當初的選擇。雖然他沒有了健康，但是相較在許府不知生死的叵測，他更喜歡與小石頭在洪老大家住的這十年，他得到了小石頭純潔的信賴和陪伴，得到了洪老大夫婦洪虎和洪鷹以及曹郎中的照顧。他非常知足。

    可是小石頭竟然要帶人來抓他？這聽來像是一個噪音，將原來的田園jiāo響曲破壞了，秦惟感到遺憾，但并不恐懼：洪老大一家給了小石頭安身之地，他們與許家沒有gān系，想來不會被追究。至于他自己，他有恃無恐：身后半步就是死亡mdash;mdash;一個安全的歸宿，可以逃避一切風雨的港灣，誰都碰不到他。

    他只想看看小石頭要如何面對自己。

    第55章 第三世 （21）

    太陽落山，像往常一樣，曹郎中端著一小碗藥湯來了。秦惟接過，慢慢地喝了藥氣格外濃郁的湯藥，問道：這嘗著像有人參吧？rdquo;

    曹郎中心中難受mdash;mdash;對阿惟而言，這是送命湯，qiáng笑著點頭：是大虎從江南帶來的，說是百年的呢。rdquo;

    秦惟隨口說：我曾有個同hellip;hellip;朋友，喝了人參睡不著覺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