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豹有些無措地隨著仆從去安置人馬，岳夫子領著小石頭往院中走，小聲叮囑小石頭：你不必自慚形穢，衛家一旦平反，往日家宅必被賜還。你現在衣著平常，那時就不一樣了hellip;hellip;rdquo;小石頭在半混沌中想到，他并沒有自慚形穢，他只是hellip;hellip;只是覺得心腹間像是錯了位，怎么都不對勁兒。

    岳夫子領著小石頭見了孔侍中，老友見面流了淚，孔侍中又問了小石頭幾個問題，小石頭地方口音不重，談吐有節，思路清晰，孔侍中很滿意，讓人引小石頭去洗漱休息，自己和岳夫子安排進宮事宜。

    三天后，小石頭就被岳夫子領到了皇宮的一個小側門外，有太監出來，接了小石頭進了皇宮。

    小石頭走在宮中，那種厭棄的感覺更加qiáng烈，好像這周圍的一切都讓他無法呼吸。他以為這是自己的緊張，他一再在心中背誦要說的話，告訴自己要鎮定。

    到了一處宮殿，孔侍中在門邊等著，見小石頭進門，小聲說：別怕，低頭，把該說的說了。rdquo;岳師弟對他詳細講了小石頭將要說的話，他覺得沒問題?，F在看小石頭雖然是個大孩子，但臉色正常，沒有驚慌失措的表qíng，心說到底是名門之后，臨危不亂，岳師弟教導有方。

    知道要見到皇帝了，小石頭的心終于砰砰地加速跳了，他的腦子有些恍惚，像是做夢一樣。他耳邊回響著岳夫子說的那些有關他祖父父親和女眷的話，他覺得義憤和焦慮，但總欠著一層深厚，好像這是他必須做的一件事，其實他更想去見叔叔hellip;hellip;

    小石頭跟在孔侍中的身后，等到孔侍中說道：見過吾皇hellip;hellip;rdquo;小石頭忙跪下行禮，也說出岳夫子教過他的覲見敬語。他沒抬頭，目光的上際只見一襲皇袍的邊緣，金光瀲滟。

    一個聲音說道：你有何冤屈要向朕稟告？rdquo;冷冷淡淡。

    小石頭拿出血書，雙手舉過頭頂，說道：糙民要替父呈上絕筆血書hellip;hellip;rdquo;接著，他按照岳夫子寫的，字字句句地訴說了衛家的冤屈，許家違背皇命對衛家幼子的追殺hellip;hellip;想到死去和受苦的親人們，小石頭淚水灑地，語中帶了哭腔。

    有人將血書取走，小石頭說完半晌，頭頂上的聲音問道：你又是如何脫身的？rdquo;

    小石頭俯身道：我被江湖義士所救，被異姓叔叔撫養成人，他hellip;hellip;rdquo;小石頭忽然想向皇帝為叔叔請一份封賞，可那個聲音打斷了他道：可見上天不容許府之bào行。你退下吧，衛家之案，朕一定會給個說法。rdquo;依然平淡，并沒有比方才多一分熱度。

    小石頭忙再次俯身：謝主隆恩。rdquo;他起身行禮，有太監向他示意，小石頭按岳夫子教的，退著走了出去。

    出了大殿，小石頭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全被濕透了，他有些頭暈，抬頭一望，才發現這是個太陽高照的大晴天，天空蔚藍，宮墻內有一兩棵樹，滿是綠意，在紅瓦磚墻內，堪稱美景?？尚∈^覺得胸中的壓抑并沒有消散，他等不及要離開這里。

    小石頭回到孔府，次日孔侍中就帶來了皇帝要重審衛家一案的消息。半月內，各種證據就被承到了皇帝面前mdash;mdash;許相捏造證據，誣陷衛家謀反，許侍郎竟然動用家丁，前往追殺皇帝親口赦免的衛家五歲下人丁hellip;hellip;

    接著，有關許家賣官鬻爵、結黨營私、盜國竊民、心存反意、意圖社稷hellip;hellip;等等告發鋪天蓋地而來，似是一夜之間，早年權傾朝野的許府就成了眾矢之的，人人喊打。就在這關鍵之處，本來就已病臥在g的許相竟然一命歸西了！余下的許家兩代人，文武都不出眾，沒有可支撐門戶的頂梁柱。

    就在許相死去的次日，皇帝的御旨就到了許府：許家有負圣恩，篡權逐利，圖謀不軌hellip;hellip;證據確鑿，依律斬許家滿門男丁，女眷販為官奴hellip;hellip;真是一點也不令人驚訝！

    與此同時，皇帝平反了衛家的冤案，下旨將衛家被抄的府第退回衛家幸存的長房長子長孫衛啟，并追封衛家為忠至伯爵，衛啟成了忠至伯。這個爵位沒有封地，只能傳三代，但是馬上就能領到真金白銀的年俸，算是皇家對衛家一門女眷的補貼，讓她們不至于餓死。

    小石頭周圍的人事龍卷風般飛速變化，他目不暇接。成群的丫鬟仆人擁著他，給他穿衣脫鞋，端茶送水。他在被人服侍中自然又想起叔叔，不知道叔叔現在有沒有人在照顧著hellip;hellip;

    他每天都要見人，許多從前認識他祖父父親的官吏們前來拜訪，對他談舊講故。開始他還流淚，可是后來，就有些麻木了mdash;mdash;你們這十年gān了什么？

    當然，他的不耐煩也是因為現在衛家的冤案了結了，他恨不能馬上扔下這一切，快馬加鞭的跑回固原城去見叔叔?？稍婪蜃訁s說他正在查找衛府的女眷的下落，小石頭很快就能知道母親的消息。小石頭的確惦記母親，自然留在了京中。

    洪豹到了京城后，一直沒走。他想看看這事qíng的結局，現在見小石頭封了爵位，就來辭行。

    小石頭不想讓洪豹離開，洪豹和鏢師們好像是自己與過去的一個聯系，他讓洪豹再等等，待衛家的舊物歸還，多給洪豹帶回去一些。洪豹沒堅持mdash;mdash;他也喜歡留在京城。

    岳夫子重得官位，但沒有回禮部，反而是進了更有前途的戶部，他需要去辦公了，來見小石頭的次數少了許多。

    然后就是搬家，小石頭隨著成群的人到京中一處宅院，相比他在固原城住的，這里簡直太大了！里面有許多單獨或者相通的院落，甚至有個小湖hellip;hellip;

    洪豹也跟著小石頭到了衛府，雖然屋地荒蕪，但是可比固原城里的所有宅子氣派多了。他慶幸自己留了下來，思考著怎么向小石頭開口，謀份差事。而不等他開口，小石頭就讓他領著人管管院子，如果有人出府，他還管派個馬車。洪豹很高興。

    皇宮賜下的銀兩到了衛府，衛府中的管家是孔侍中府上過來幫忙的，替小石頭接管了錢財，每日向他討論該如何修繕房屋，讓人能住。

    小石頭覺得這些事乏味無趣，他在對叔叔的掛牽和對母親的等待中熬著日子，覺得度日如年。

    第53章 第三世 （19）

    終于一天，在人們搬東西，清理院落的混亂中，岳夫子領著一個婦人來到了小石頭面前。這個婦人頭發花白，像五十來歲了，臉上縱橫幾條傷疤，她一見小石頭就哭著撲了過來：兒??！啟兒！長安hellip;hellip;rdquo;

    雖然她呼喚的名字小石頭聽著很陌生，但血濃于水，小石頭的心突然劇痛，眼淚流了下來，對著婦人跪下：母親！rdquo;婦人將小石頭拉起來，抱著他痛哭。

    岳夫子也流淚，說道：你母親為保住貞潔，自毀容貌，這些年來，一直在hellip;hellip;臟地方hellip;hellip;做苦工。rdquo;

    小石頭哭mdash;mdash;洪奶奶四十多了，看著都比母親年輕，而按照岳夫子以前說過的，母親汪氏該才三十幾歲吧？

    哭了一會兒，汪氏抬頭，咬牙切齒地說：我聽說今日許家的女眷要被拍賣，我要去觀看，罵罵那些賤人！秋后許家男丁斬首，我也要去，看他們人頭落地，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