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上人們還在拼殺，小森的話語顯得遙遠飄渺，可讓秦惟又振作了起來，他開始查看下一個傷員，就像以前一樣，給人包扎傷口，擺正身體：既然他選擇當個醫生，那不就得當到底嗎？小森所說的不比自己要做的更艱難無望，可小森并沒有停止念經。

    城外有人嘶聲叫：石城！堅持??！援軍就要來了！rdquo;城上的人們齊聲大喊，秦惟也起身跑到城垛邊，見城外幾匹馬上的騎士被胡兵圍住，一個個落馬，再也沒有起來。

    城墻上的人們打了jī血一般，喊著：援軍要來了！rdquo;人們奮力與上城的胡兵撕打，秦惟轉身，想繼續去看傷員，卻見一個胡兵從他身邊的城垛上冒了出來，秦惟往后退了一步，低頭在地上找東西，一個人過來，拿著一塊石頭打那個胡兵的頭，將胡兵砸了下去，卻原來是曹源。

    曹源對秦惟喊：你退下！別到城邊來！你還小hellip;hellip;rdquo;他沒說完，又一個胡兵冒出頭，曹源再去打，那人一縮脖子，曹源輪空，卻被對方一刀戳在了胸口，曹源向后倒下。

    秦惟失聲喊：曹郎中！rdquo;從后面抱住曹源，拖著他離開城邊，放倒在甬道上。

    秦惟緊張地看曹源刀傷的部位，曹源喘息著：我hellip;hellip;我發現hellip;hellip;止血hellip;hellip;止疼的xué位了hellip;hellip;我告訴你hellip;hellip;rdquo;

    秦惟搖頭：別別！你死不了！你記住就行了！日后幫著我hellip;hellip;rdquo;

    曹源嘆息般說：你這孩子hellip;hellip;不錯hellip;hellip;rdquo;停止了呼吸。

    秦惟急了：曹郎中！等等！我還沒看你的傷hellip;hellip;rdquo;他向曹源低頭，想做人工呼吸，沒注意到周圍，卻被一個人掐著后腰抱起，猛地一甩，扔出了城墻。秦惟余光中見扔自己的是個高大身量的胡人，也瞥見小森飛撲過來，向已經在城垛外的他伸出了手。

    想也不想，秦惟伸手就抓住了小森的手，可他突然想到小森是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怎么能抓得住自己hellip;hellip;不及他反應過來，一股qiáng大的力量就把他像釣起的魚般扯上了城墻，一下站在了城垛上。

    秦惟突然能俯瞰城墻內外，他對站在身邊的小森說：謝謝你了！rdquo;可接著就意識到：自己并沒有發出聲音。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秦惟忙看向城下：火光中，自己與小森的身體雙雙躺在地上。

    秦惟傻了，問小森：我們死了嗎？rdquo;

    小森像生前那樣白了他一眼，無聲道：死了你還能這么想？然后放開了他的手，又合掌開始念經，秦惟雖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卻懂得意思：無限的光芒，無限的喜悅，最純凈的所在，當我和其他人從此世離開時，請讓我們不生貪著，不念舊惡hellip;hellip;

    秦惟剛想問小森此時念經有什么用，就看到了金色的細線好像是從小森的虛像中發she出來，漂浮在虛空中，dàng漾開去。似乎有呼嘯般的振動如海cháo般席卷而來，秦惟雖然看不到，卻知道這是種無法抵抗的力量，掠過了他曾經停留的城池hellip;hellip;

    像是被一股清泉洗過，秦惟感到輕松和安逸：他根本不用擔心什么mdash;mdash;他選擇了他以為最難的，其實也并不是那么難，他一點都不后悔留在了石城，他只希望他的離去不要讓人傷心hellip;hellip;

    時間消失了，秦惟守在小森旁邊，沉浸在無聲的經文中，直到小森的影像漸漸遠去，或者，是他飄遠了？hellip;hellip;

    第28章 第一世 （27）

    城上，人們大喊著：他們殺了小神醫和小和尚！rdquo;拼了??！rdquo;hellip;hellip;大家都紅了眼睛，連原來躺在地上的傷兵都掙扎起來，去抱旁邊敵人的腿腳。

    洪老三與潘杰等人到了破城處，果然只是一小股胡兵，躲過了瞭望，偷偷摸摸地爬上了城。洪老三與潘杰的人都是驍勇之士，很快就將上了城的十幾個胡兵都解決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往回跑，遠遠地就見一個胡兵將十七皇子一把舉起，扔了下去，旁邊的小孩跑去拉十七皇子，但因人小力薄，被扯了下去hellip;hellip;

    洪老三大喊：不！rdquo;他瘸著腿絆了一下，潘杰竟然比他快，先跑到了那個胡兵面前。潘杰有武藝，幾下就打得胡兵無法還手，洪老三到時，又一刀砍在了那人的肩上，兩個人聯手把那人bī到城墻處，同時出手將人刺死在十七皇子被投下的城墻邊。

    洪老三奔到城垛口向下看，gān嚎起來：孩子！孩子們??！rdquo;想起洪老大說他會照看十七皇子，他忙轉身尋找，又見到了洪老大、大虎和曹源的尸體，洪老三瘋了，揮刀亂砍，嘴里說著：我不活了！死吧！一起死！rdquo;

    潘杰心中發堵mdash;mdash;殺十七皇子，是他要gān的事，他也曾希望借胡戎之手幫他完成任務?？墒乾F在十七皇子真被一個胡兵扔下去了，他卻覺得從未有過的屈rǔ：我朝的天潢貴胄，自己還沒下手呢，卻被一個蠻夷這么殺了！他握著刀對自己的人說：去把輪班的人都叫來，全力殺敵！rdquo;

    這一夜漫長而殘酷，潘杰的五十人為主力守住了胡兵攻擊最猛烈的一段城墻，胡兵其他城段上的佯攻猛攻也都沒有得逞。人們喊著小神醫rdquo;小和尚rdquo;搏殺，這些天，秦惟和小森在城上救死扶傷，誦經超度，已經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他們的死成了一劑猛藥，讓兵民拼出了全部潛力。

    東方漸漸發白時，日出的地平線上響起了隱約的號角。城上的人們極目眺望，城下的胡兵們后退集結。

    聽到報信，吳校尉和胡縣令相繼趕到了東南城門上。

    吳校尉滿臉是血，胡縣令官服不整，右胳膊吊在脖子上，兩個人相見苦笑著行禮，都覺得以前根本不認識對方。此時在眾人面前，兩個人不想談論城中的傷亡，只疲憊地并肩站在城垛處。

    旭日升起的時候，遠方行來了黑壓壓的兵陣，先是薄薄一線，然后是一片雜色旌旗。

    有人眼尖，大聲說：是我朝的大軍！rdquo;

    吳校尉搖頭：我朝軍隊已經散了，哪里有大軍？你沒看那些旗子嗎？頂多是民兵，不是朝廷的人馬。rdquo;

    胡縣令低聲道：民兵會這么齊整？這么多人？不會是敵人的大軍吧？rdquo;

    潘杰也沿著城墻到了這里，聽到人們的對話，他同樣疑惑：就是朝廷得到了軍信馬上整軍來援，也不會這么快！可胡兵該多是騎兵，不會有這么多步兵hellip;hellip;

    城外的胡兵匆忙地收了營帳，開始向西邊退了。城上的人們不知虛實，不敢放松警惕，依然在城墻上默默地觀望。漸漸地，東南方的大軍接近了，有人大喊道：看，旗子上是個洪字！是洪家軍！rdquo;

    另一人叱道：胡說！哪里還有洪家軍？rdquo;

    說話間，幾匹快馬奔馳而來，有人在城下大喊：懷勇將軍洪銳領兵前來解圍！rdquo;

    城上人們醒過神來，跳腳歡呼，吳校尉的淚水在他臉上沖出淡紅色的紋路，他抹著臉說：竟然是小hellip;hellip;洪將軍！準備開城門！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