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相信秦惟的話mdash;mdash;才見面，怎么就成了朋友了？可是秦惟是這群人里的嬌客rdquo;，大家也不好駁了他，何況就是個小孩子，無關痛癢。

    秦惟見大家不反對，得寸進尺地說：給我個餅子。rdquo;

    洪老三遞過來一塊餅，秦惟給了小森，小森拿了，放在嘴邊小口咬。

    秦惟問：你是怎么到這里的？rdquo;

    小森邊吃邊說：我跟著我的上師過來的，他說這里會有好多人死，他要來念經hellip;hellip;rdquo;

    一個大漢問道：現在他在哪里？rdquo;

    小森說：他死了hellip;hellip;rdquo;

    有人嘿嘿笑了：他連自己都救不了，還給別人念經！rdquo;說話的人叫范慶，是大虎的好朋友。

    小森抬眼問：誰說他連自己都救不了？rdquo;

    范慶說：他不是死了嗎？rdquo;

    小森說：ròu身死了是解脫hellip;hellip;rdquo;秦惟聽著這話真耳熟，前世的老僧人也對他提過ròu身，他趕快看小森的眼睛，想看看小森是否會與他對視一下，想起什么?？墒切∩緵]看他mdash;mdash;再次證實了這個小森的確不認識他。

    范慶擺手：別跟我說這些！螻蟻尚且惜命！若是死了就是解脫了，那大家這么費勁兒地逃命gān嗎？rdquo;

    秦惟見小森又要說話，忙拿起身邊的水袋，塞給小森：來，喝點水。rdquo;別爭了！現在還得跟著我們走呢，別惹大家不喜歡你。

    小森接過水喝了幾口，秦惟問：你上師去了多久了？rdquo;

    小森說：五天了。rdquo;

    秦惟忽然想起一個問題mdash;mdash;自己來這一世，本來是要殺了方先生，然后被太子發現，送了命?，F在自己沒殺方先生，也逃出了京城，那自己的死劫是不是就是過去了？秦惟問道：你們佛家都說生死是因果，那如果我命定會去殺人，然后遭了懲罰，可是我選擇沒殺那個人，是不是就不會被懲罰了？rdquo;

    小森斜眼看秦惟，像是在看一個白癡：當然了，你沒犯罪，為何要受懲？rdquo;

    秦惟眼睛一亮：那我這輩子就不會被殺了吧？rdquo;

    小森像是要翻白眼般往上看：你只是避免了果，但還有因呢？你可以做下因，別人也可以犯下因。rdquo;

    秦惟皺眉，什么意思？rdquo;

    前面與小森爭執的范慶明白了，笑著說：就是你雖然不殺人了，可還是會有人來殺了你！rdquo;

    秦惟一想mdash;mdash;對呀，因果因果，因是哪里來的？總有個開頭吧？他緊張地問小森：也就是說，即使我躲開了宿世的仇人，也不見得能安全？！rdquo;現在他就在敵人破關的邊境！他感覺到的那種恐慌是對危險的預知嗎？我真的得趕快逃命啊hellip;hellip;

    小森點頭：所以要普度眾生，讓每一個人都成佛，不然，哪怕有一個人不成佛，他做了惡，就總會有因果循環hellip;hellip;rdquo;

    這不是要全天下勞苦大眾都解放，實現共產主義嗎？！秦惟深感絕望，嘆息道：這完全是不可能的??！rdquo;

    小森一聳鼻子：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先棄惡從善，然后再去覺悟他人，人人如此，反正有永生永世，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明白的hellip;hellip;rdquo;

    說得輕巧，可是現在戰事臨近，人們心qíng沉重，無人應和他的話。

    洪老三問道：你上師是在何處走的？rdquo;

    小森回答：山那邊。rdquo;

    洪老三坐直了些，又問：你說他是被殺的，你也在？你看到了什么？rdquo;

    小森轉目看著火：那些胡兵騎馬，把漢兵都殺了。我的上師跑過去，也被砍死了。rdquo;

    范慶又問：你上師跑過去gān嘛？真的是去念經？rdquo;

    小森沒有轉動目光，像是發呆般說：hellip;hellip;當然，我上師說到做到。rdquo;他的眼睛里映出了跳躍的火光。

    雖然人們不理解這種行為，但是這些漢子們對敢于赴死的人都有種尊敬。周圍安靜了片刻，范慶嘆道：好在你逃出來了。rdquo;

    小森倔qiáng地說：我沒有逃！我一直在我上師身邊，只是他們的刀都沒砍到我，然后他們離開了。rdquo;

    忽然，人們看向小森的目光變了mdash;mdash;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竟然沒有被殺hellip;hellip;

    洪老三追問：那些胡兵有多少人？他們去了哪里？rdquo;

    小森說：幾百人，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里了，但是他們很快就會到這里。rdquo;他說的話有些不搭調，可是沒人反駁他。

    洪老三低聲說：看來該是胡人的前哨。rdquo;他對秦惟說：我們明天一定要離開這里，你千萬不要行動遲緩！rdquo;

    秦惟微微點了下頭mdash;mdash;我也不想遲緩??！明天如果見不到受傷的人就好了！

    周圍人們的面容在一小堆篝火搖動的光中顯得yīn沉，大家都不再說話。

    秦惟見小森一直看著火，就問他：你這些天吃了什么？rdquo;

    小森依然沒回頭地答道：帶的gān糧，今天才吃完。rdquo;

    秦惟還想問，小森盤腿坐好，閉了眼睛。這是表示不想說話了？秦惟打了個哈欠，將裹著兩個人的被子圍緊些，看著火，qiáng迫自己別睡覺。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小森的身體抽動了一下，他回頭，見小森的嘴角緊抿，眼角處堆積著一大滴的淚水。

    秦惟想安慰一下這個孩子，可是又苦于不知道該說什么mdash;mdash;佛家不是說要放下嗎？這孩子自己方才還說ròu身死了是解脫，還說有永生永世，可此時，照樣要為失去上師流淚。

    在援藏時，秦惟也聽說過，在佛教傳承中，上師如父，小森也就八九歲的樣子，那時竟然跟著上師向前沖，可見感qíng深厚，哪里能輕輕松松地一句放下就過去了？秦惟躊躇難語，只能用力摟了小森瘦削的小肩膀。小森雙手合在胸前，嘴唇開始翕動，秦惟知道他在念經，就更不能說什么了。

    這一夜，秦惟半摟半倚著小森，使勁掐自己的大腿，玩命在腦海里從頭到腳梳理人體的神經肌ròu腺體hellip;hellip;不讓自己昏睡過去，而還是孩子的小森竟然一直端坐著念經，根本沒睡。

    好容易等到了東方漸白，城上的兵士們來回走動換了崗，野外的人們都紛紛起身，開始往城門處走。

    秦惟等人也起了身，紛紛跺腳，將行李又都綁好，因為馬上就要進城了，大家也沒心思好好吃早飯，每個人只站著匆忙咬了幾口餅子。秦惟對小森說：你就跟我在一起吧，別亂跑。rdquo;

    小森看了眼秦惟，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倒是該小心你自己。我若不想死，沒人能殺得了我。rdquo;

    范慶嗤笑道：你口氣倒是不小，你難道是個救苦救難的菩薩不成？rdquo;

    小森嘴角一扯：到處都有菩薩，你認得出來嗎？rdquo;

    人們笑了：這小家伙嘴倒是挺厲害！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