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聽見了，好幾個人說話：呦！秦醫生，您福分夠大呀！rdquo;仁波切是什么？rdquo;加持是什么？rdquo;hellip;hellip;

    秦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藏區只給一個老僧人做過手術，別人說那是個仁波切。老人家不會說漢語，只一直對著他笑咪咪的，特別和藹可愛。手術后通過翻譯說要到北京來看他致謝，他還以為是客套話，誰知道老人竟然真的來了，這大老遠的！秦惟決定給他復查一下，就對那個師弟點頭道：哦，小木，你能幫我去迎一下嗎？萬一我手術沒完，你替我接待接待hellip;hellip;rdquo;

    被叫小木的人哀叫：我只是替我一表八千里的什么大伯傳個話！我今天得坐診見客，至少要看五十多個人呢！況且，我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hellip;hellip;rdquo;

    秦惟一拍他肩膀：這位仁波切八十六了，穿一身紅色僧衣，一定有一大幫人陪著，肯定好認。我在林芝給他做膝蓋手術，醫院外面藏民僧人圍了快上千了，一直在唱經hellip;hellip;rdquo;

    已經走開的趙姐停步，轉身好奇地問：膝蓋？是長年打坐弄的嗎？rdquo;

    秦惟說：有可能，加上風濕，雙膝置換hellip;hellip;rdquo;

    趙姐哎了一聲：看來真是個修行人，我得去圍觀一下，沾沾氣兒。聽人說高僧大德都是有氣場的，你在周圍走走都能消業障。rdquo;

    小木對趙姐夸張地半張嘴：這種封建迷信的話怎能在醫院里講？rdquo;

    秦惟對趙姐說：趙姐幫拿個號，小木你接了他，就去你診室，我去給他看看。rdquo;

    小木恍然：師兄要光臨現場指點??！那沒說的了！小弟去替師兄接客！rdquo;

    趙姐笑罵：你們這幫孩子不學好！rdquo;hellip;hellip;

    上午兩個手術結束，正好十點半，秦惟換了衣服，往醫院主診樓走。醫院的門臉樓有六層，進門是個大天井，玻璃圍欄的樓層疊疊而上，兩邊有電動扶梯，像個商業大廈。骨科大樓的空中走廊通到六層，秦惟走過去，準備再乘電梯到一層大門處，那個老僧人誰也不認識，肯定會走醫院的大正門。

    他還沒出走廊，就聽見前面一片吵鬧。有人大喊著：我們要去骨科！去骨科！rdquo;別攔著！他們給人亂治！rdquo;hellip;hellip;

    秦惟最怕惹上什么麻煩，他挺想回頭，從骨科大樓下去，走外面到主樓去，可是他抬手看看表，就十分鐘了hellip;hellip;也許不用管這些人，從旁邊走過去就是了。秦惟繼續，才出走廊，一群十來個人被五六個保安拉扯著，擁到了他的面前。這些人大喊大叫，秦惟側身避讓，走到玻璃的圍欄邊，順著圍欄往前走。

    余光里，天井里的人群中有一片紅色，秦惟看過去，見一群穿著土氣的人簇擁著一個矮個子的老僧人剛走入了大門。秦惟忙打量他們周圍，發現小木和趙姐正從人群里走過去。秦惟放了心，剛要收回目光，卻見那個老僧人忽然抬頭，向上看來，秦惟以為他看見自己了，就抬手往下揮了一下。

    就是他！rdquo;那群叫嚷的人中有一個人指著秦惟，秦惟放下手，扭頭看，一幫人也不往去往骨科大樓的通道走了，一下子半圓圍住了秦惟，一個gān枯黝黑的矮個子指著秦惟大喊：就是他！治壞了二嬸子！rdquo;

    秦惟看這個人，十分肯定不認識，禮貌地說：各位，有事可以訴諸法律渠道hellip;hellip;rdquo;

    幾個人上來：花那么多的錢，人都沒治好還有理了？！rdquo;把秦惟bī到了玻璃圍墻邊。

    秦惟冷著臉，不耐煩地說：你們想gān什么？！rdquo;

    那個黑臉的瘦子喊：gān什么？！張二嬸就是在你們這做的手術！現在躺著快死了！那天我看見你出的手術室！rdquo;

    張什么？rdquo;秦惟皺眉，那人又大聲道：張淑芬，本來說一兩萬的手術，結果要了七八萬！還沒治好，你們坑人！rdquo;

    聽這名字，秦惟想起來了，這個病人不是他的，是許教授拍板接的。

    這是個轉院過來的疑難病人，七十多歲，骨質疏松，摔了一下，股骨脛骨折了，要置換關節。病人有心臟病高血壓糖尿病，肝臟腎臟都不好，用藥需要謹慎hellip;hellip;除了許教授，沒人想接。

    許教授帶著幾個手下定了醫案，院里的麻醉科也如臨大敵。手術那天，許教授坐鎮，馬向東主刀，秦惟協助。手術開始不久，就發現qíng況非常復雜，險象環生，一臺髖關節置換術繁衍成了多重手術，其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預計一個小時的手術做了四個小時，秦惟與師兄聯手，兩個人腰都沒直起來過hellip;hellip;

    好在最后結果算是滿意，出手術室時大家臉上都帶了笑容。只不過當師兄向病人家屬介紹手術qíng況時，秦惟注意到對方沒笑臉，現在看來是因為費用多了。但后來的費用更多mdash;mdash;次日病人心肌梗塞，因為正好在醫院，倒是搶救過來了，可肋骨都按斷了幾根，檢查后發現要搭橋，又進了手術室，到現在還在重病房hellip;hellip;

    知道了是這個病人，秦惟覺得自己有理！他是骨科醫生，他用心盡力了！秦惟生氣地說：她的關節手術我們醫院盡了最大努力hellip;hellip;rdquo;

    那病人怎么還沒好？！躺著動不，快沒氣兒了！當初是你們說要做手術，還說兩天就能下地走，不然她就起不來g了！現在不是一樣嗎？不，比以前還不如，她天天住醫院，你們正好接著要錢！rdquo;

    秦惟真是懶得跟門外漢吵：股骨頸骨折如果不手術，愈合非常慢，病人躺在g上幾個月，可能再也起不來了。所以一般而言醫生都會建議手術。人工股骨頭置換術創傷小，恢復快，具體到這個病人身上，她術后有并發癥，那是另一回事。

    秦惟也提高了聲音：病人現在的臥g是因為心臟病，可她的骨科手術是成功的！她如果恢復了，至少能行走。保安！rdquo;他向保安示意將這些人拉開，他還有事呢！

    那個黑瘦的人qiáng詞奪理：成功？！屁！沒骨科手術她會發心臟??？看你這態度，就沒真心給人治??！不就是因為沒給你紅包嗎hellip;hellip;rdquo;

    秦惟不屑道：我要紅包gān嗎？給我都不會收！rdquo;他又不缺錢！

    雖然秦惟沒直著說出來，那個人也看到了秦惟眼中的輕蔑，他氣急：你不要？你們醫院要！她家都傾家dàng產了！rdquo;他雙手對著秦惟胸前狠狠地一推，秦惟的身體向后仰去，他一米八的個頭，一下子就翻過了不及他腰部的玻璃擋板，向六層樓下的天井墜去hellip;hellip;

    樓上樓下圍觀的人們發出一片震耳的驚呼，天井中的人們慌張地躲避，砰rdquo;地一聲響，有孩子的父母忙用手去遮孩子的眼睛hellip;hellip;

    那個老僧人一直仰頭看著，見此qíng景抬起右手來，像是要托住往下急落的秦惟，他離著還遠，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秦惟，誰都覺得他多此一舉，只有秦惟不這么想。

    秦惟一意識到自己翻到了玻璃墻外，一陣劇烈的恐慌就緊緊抓住了他的心胸。他幾乎無法呼吸，時空變得緩慢，無數悔恨涌起mdash;mdash;他怎么就沒有繞個遠兒？！他甚至想起了早上那種模糊的心緒，我真的不該來上班rdquo;，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個念頭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