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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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顧浮驚道:“一里???” 音量太大,嚇得顧竹回頭看了看門口,所幸他院里的丫鬟小廝都知道他不喜歡被人打擾,夜間護院也都離得遠遠的,沒聽到顧浮的聲音。 顧浮還在震驚,一里!整整一里?。?! 若能上報軍造司……等等! 顧浮問顧竹:“那本《天工記》是什么古籍孤本嗎?” 顧竹搖頭:“不是孤本,很多書局都有賣?!?/br> 不是孤本,那軍造司沒道理注意不到這樣的神兵利器,除非造出來的實物沒有書上說的那么厲害,又或者…… 顧浮把手從顧竹肩頭放下,輕嘆:“老三,你可知羲和大道有多寬?” 羲和大道位于京城中軸線上,是從羲和門入城后直通皇城的一條大道,一般百姓官員入城都不能走這條道,故而又稱御道。 顧竹:“四十五丈?!?/br> 顧浮又問:“多少里?” 顧竹:“半里不到?!?/br> 顧浮見他還是一臉困惑,只能把話挑明了說:“尋常弓箭雖說能射百步,但真正傷人的也就二十一丈內,御駕行在羲和大道上,無論是左右哪邊有刺客放箭,都不容易傷到陛下,可若有這把能射一里的弓……” 在御道上行刺,簡直就是探囊取物。 顧竹驚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能制造出射程一里的弓,或許軍造司早就做出了成品,只因此弓太重不適合在軍中推廣,還容易給陛下造成威脅,故而藏著,不肯拿出來。 顧浮接過顧竹找來的男裝,繞去一旁的屏風后面換衣服。 顧竹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小會兒,回過神后手忙腳亂地把弓從墻上拿下來,收進柜子里。 顧浮換好男裝,把自己的衣服留在顧竹這兒,跳出窗戶準備離開。 走前她還回頭問了顧竹一句:“剛剛那把弓,有名字嗎?” 顧竹做賊似的低聲道:“落日弓?!?/br> 名字倒是尋常。 顧浮翻墻,輕輕一躍就躍上了隔壁人家的屋頂,踩著屋檐朝城東福德街的方向跑去。 家家戶戶的屋頂上都有積雪,顧浮卻如履平地,飛快掠過了幾條大街。 璀璨星空下,整個京城像一只陷入沉睡的龐然大物,雖然許多人家都還點著燈火,卻沒有人出門,大街上也冷冷清清,只有身著鎧甲的武侯、街使和衙役在街上巡夜。 京城有宵禁——離京五年的顧浮才想起來這件事。 可來都來了,總不好半途而廢。 于是顧浮躲開巡夜的武侯,踩著夜色一路飛奔,終于順利踩上了謝家的屋頂。 福德街就在宣陽街附近,宣陽街住的可都是達官顯貴皇親國戚,可見謝家家底也算殷實,謝子忱若真像顧浮二叔說的那樣未來可期,這門婚事倒也不算太糟。 可惜顧浮就是不想成親,就是不想被人安排得妥妥當當,就是不想什么都如了別人的意。 顧浮在謝家屋頂上跳來跳去,拿出偵查敵營的本事,找到了謝子忱的院子。 顧浮跳下屋頂,躲在窗戶邊暗中觀察。 只見燈火映照下,容貌斯文俊雅的謝子忱一手執筆一手挽袖,竹青色的長袍顯得他人格外俊逸風雅。 忽然屋內燭火輕晃,顧浮還以為是自己窗戶開太大,讓風吹了進去,正準備把窗戶關上,就發現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有人推開了屋門。 然后顧浮就聽見一道極輕極柔的女子聲音:“少爺,都這么晚了,喝口熱湯歇歇吧?!?/br> 原來是謝子忱屋里伺候的丫鬟,給謝子忱端來了宵夜。 顧浮躲在窗外,看著那丫鬟將熱湯放在桌邊,柔荑似的雙手落到了謝子忱肩頭,很是曖昧地催促了一聲:“少爺……” 顧?。号痘?。 然而事情并未向著顧浮期待的方向發展。 屋里的謝子忱放下筆,側頭看了那丫鬟一眼,冷冷道:“出去?!?/br> 那丫鬟被謝子忱的態度嚇到,縮回了自己的手,很是委屈。 不等丫鬟撒嬌哀求,謝子忱就揚聲叫來了屋外的下人,把想要求饒的丫鬟給捂住嘴拖了出去。 顧浮不禁苦惱:這么潔身自好的男子,自己該怎么勸退? 正想著,謝子忱拿起了桌上才畫好的畫,也不知是在端詳還是在等墨跡干透,看了好久才將畫卷起,放進桌邊的白瓷畫缸里。 謝子忱卷畫的時候,顧浮隱約看到畫上的內容,心中一喜——畫上畫的不是什么山水草木,而是一個女子。 怕不是他的心上人。 謝子忱收好畫便去睡了,顧浮蹲窗外等了一會兒,確定屋內沒有異動,才悄悄溜進去,準備在畫缸里找謝子忱剛剛畫的畫,想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畫缸里有大約七八卷畫,顧浮本以為自己要找上一會兒,結果打開第一幅就是那女子的畫像。 顧浮一面覺得自己幸運,一面又覺得哪里不對。 剛剛的畫有大片藍色,這幅畫上的女子卻穿了白衣,難道是她看錯了? 怎么可能,顧浮心想,自己還沒當上將軍之前可是當過斥候的,眼力怎么可能這么差。 顧浮又拿了一卷畫,展開一看,果然又是那女子,不同的是,這幅畫上的女子穿了件清麗的綠裙,裙擺飄飄。 顧浮不嫌麻煩,把剩下幾幅全打開,險些沒笑出聲:這些畫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子,這要不是謝子忱的心上人,我頭割下來給他。 顧浮樂得不行,她將畫放回畫缸,準備回家好好睡個安心覺。 不曾想樂極生悲,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給發現了—— 顧浮偏頭,一桿箭正好從她臉頰旁掠過,箭尾的翎羽還勾走了她幾根頭發。 落了空的箭帶著她的發絲狠狠扎進地面,正好被巡邏到這兒的武侯看見,那隊武侯中的一人立時就吹響了短笛,尖銳的笛聲響徹天際,非常擾民。 顧浮拔腿就跑,偏那射箭之人鍥而不舍,無論顧浮走到哪,他都能一箭暴露顧浮的位置,讓開始警戒的武侯與街使、衙役三方人馬尋著那一支支接連不斷的箭追上顧浮,導致顧浮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就在顧浮跑到仁安巷的時候,再次射來的箭失去了兇猛的力道,被樹枝一攔就卡在了樹上。 天空緩緩飄過的云層遮蔽了月光,視野頓時就暗了下來,為顧浮提供了藏匿的機會。 顧浮趁著這個時機躲到了一戶人家的院子里,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回憶京城的道路布局,找出能夠把追兵甩掉,并且回家的路線。 當然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再回到射箭之人的射程范圍內…… 咦? 顧浮突然發現。 從最開始到后來,射箭的似乎都是同一個人,來箭的方向也從來沒變過,說明那人一直都在同一個地方,把她從福德街一路攆到了仁安巷??蛇@中間至少得有五六十丈,那人要站在什么地方,才能把她的行蹤盡收眼底? 顧浮再一次跳上屋頂,站在屋頂上四處看了看,最終看到了宣陽街邊上的祁天塔。 宣陽街離皇城最近,所以那里住的都是達官貴人,而能在皇城附近矗立的高層建筑,也就只有他們大庸國師居住的祁天塔。 祁天塔和仁安巷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一里,但也有一百來丈左右,遠遠超出了普通弓箭的射程。 許是出門前聽說了落日弓的存在,顧浮不免多想,并折回去找到了方才射落的箭。 那些箭大都被武侯回收,只有最后一支卡在樹上,沒被發現。 顧浮一摸箭身,好家伙觸手冰涼,分明就是拿縞石混鐵打制出來的。 顧浮嘖嘖稱奇:產量少到只有軍造司才有的縞石,居然被打造成了箭這樣的消耗品。 箭都這么金貴了,那弓得講究成什么樣? 除了他們的國師,又有誰能用得起? 顧浮望著高高的祁天塔,臉上沒有半點被人拿箭攆著跑的惱怒,反而揚起了興奮的笑—— 若她的猜測全部屬實,那射程一里的落日弓就是真的! 可要怎么證明,射箭之人就在祁天塔上呢? 以身做餌? 膽大包天的顧浮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蒙住下半張臉,朝著祁天塔跑去,并十分找死地站在了宣陽街某位王爺家的屋頂上,離祁天塔極近。 厚重的云層在夜空中緩緩騰挪,終于露出被遮蔽已久的上弦月。 月光灑落,清晰了視野,也讓祁天塔上的一抹銀白,撞入了顧浮的視線。 銀白的廣袖長袍,銀白的披肩長發,冷冷的面容比塞北的冬天還要冰寒徹骨,宛若九天神祇俯瞰眾生,不可輕易褻瀆。 旁人見了這一幕,多半心生敬畏,偏偏顧浮一身反骨,非但不想著尊敬一二,反而有些手癢,想把這么一位貌若天神般的人物拉下凡塵,用世俗氣息粗暴地將其玷污。 作者有話要說: 一里不是一公里,是五百米(突然解釋) 別問這么遠怎么看到的,問就是有望遠鏡(反正復合弓都有了(。 —— 謝謝月亮??的地雷!愛你=3= ☆、第五章 月似白玉彎鉤,高高懸在祁天塔旁,仿佛只要登上高塔,便能將月摘下。 而比明月更加圣潔無暇的,是祁天塔上被月光所籠罩的男子。 男子白衣白發,寬大的衣袖和絲綢般耀眼的長發隨風輕輕揚起,像是奪走了世間所有的光輝,也奪走了顧浮的視線。 顧浮不確定自己究竟看沒看清對方的容貌,只覺得四方皆靜,唯獨自己胸口的心臟,在砰砰作響。 須臾,高塔上的男子動了,他抬起一只手,手上拿的正是一把銀白色的落日弓,樣子雖然奇怪,但其威力顧浮剛剛切身體會過,可不敢小看。 男子抽了支箭搭在弦上,隨著弓弦被拉開,箭鏃尖端反射出耀眼的星芒。 咻——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