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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的第十年,第十個春天,有人終于得到她想要的最后一件東西。 一個博士學位。 和美國不同,除了少部分項目和極強背景的申請者,歐陸的博士項目通常還是要求master學位。一一正好用這兩年補了本科所欠缺的一些條件,畢業后如愿到馬普所讀博。 這樣一來,又不用要他的錢了。不僅不要,因為工資漲過兩次,還能攢錢。 商憶原本不指望他這種教育背景會發自內心地夸贊她。盡管四年前,教授告訴她已經把申請轉出,次日就會開始走hrprocess時,她需要一口氣跑到空曠無人的林地邊緣,尖叫三分鐘。 但對他來說也不算什么吧。在他嘴里,整個歐洲的科研都是“夕陽”。 她也不是專業學ai的。這年頭,不搞ai的工科生會被牛人無視,努力去沾邊的會被輕視,臨時轉行的落地前路更迷茫,尤其在前幾年的諾貝爾獎過后。 縱使愛情穩固很久,對從另一維度得到這個男人的尊敬,她還是不抱太大希望。 但當時他回得很快,一個大拇指。 然后三個、六個、九個。 好幾排的大拇指。 她接電話時笑彎眼睛:“以后還是不用給我錢了?!?/br> 總之他們兩個,誰也不聽誰的。 她照例按時買打折的蔬菜rou蛋,他照例在生日和新年轉5200000.00,從某一年開始,5月20號也會轉。 他不備注自愿贈與,但備注,“好土”。 她笑得不行。 說一分錢沒有花過,那不現實。 花過的。研二沒有時間打工,開支又有些超預算,她意外刷到一家自習室的轉讓信息,店家因為個人原因要回老家,十萬就出。商憶買下來,又找到一位初中同學管理。 大半年過去,別說盈利,連自習室里的香薰燈都被偷走了。 創業夢想就這么破碎。 她的咖啡館也根本賺不到錢。不過店鋪是自己的,不用算房租,讓阿姨手里的博士生jiejie管著,成本也還好。 不過打這兩件事以后,她就再也不信那些裸辭開書店/咖啡館/民宿重啟人生的帖子。 算命占卜都比搞這些東西賺錢! 自習室倒閉后,他來看她的那一周,一進門就被抱著撒嬌:“主要是那個燈被偷了……我特意買來拍照吸引顧客的。很貴?!?/br> 這是個笑點多高的男人啊。但她給他看事發現場的照片,作案者拿走燈不說,還在原位留下一雙臭襪子。 他直接笑到背過身去。 她撲上去,委委屈屈看著他。 “這男生是不是考好幾年公務員都考不上,心理變態了啊?!彼谶@邊認真猜,他笑得控制不了自己,“我一個月才收他六百塊……那個燈1300。你別笑了。怎么會這樣???” 他勉強坐直,摸她的耳朵:“我們家一一以后還是別創業了?!辟r本不說,主要是心里難受。 但其實她學得還不錯。 后來這幾年,他父親安排她協助處理過不少事情。身份夠硬,年紀慢慢上去后人也越來越成熟,逐漸也會同意她自己做一些決策。 吃虧他父母不會說什么,或者他就已經幫她善后。做對了的時候,就把過程夸大其詞,再轉述給他外公。 外公每兩年例行去梅奧做一次全科體檢,全程長達十一天。最近幾次,季允之都讓她去美國陪著。 第一次有隨行譯員在場,醫院本身也配備免費翻譯。但到私人問答建議環節,老人家指一指商憶:“小鬼,你來。你幫我說?!彼笞忠膊蛔R幾個。 又對身旁的譯員解釋:“我看看我這個外孫媳婦鳥語說得怎么樣?!?/br> 她緊張得要命。第一天結束,連衣裙都是濕透的。 但老人家是很滿意的。 晚上回酒店,她立刻給他打電話匯報。季允之告訴她:“我有一個表哥,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br> “……啊?!鄙虘洸幌嘈?,“你家里人,怎么可能有不會說英語的?!辈粫形亩加锌赡?。 “是真的?!彼D一頓,“除了投胎,他們什么都不如你?!?/br> 她低頭攥著裙擺。 也許怕她還是不信,他甚至重復:“什么都不如?!?/br> 想到這里,女孩子又抱著畢業花束笑。 其實不是的。 他一直都沒有懷疑過否定過她,他只是不愿意她感到費力。 愛是要無條件托舉,并非讓誰努力去和誰般配。 朋友和老師們都在博士貓頭鷹賀卡上留下了名字。她想給他打電話,已經收到信息:在花里。 連忙往里翻了翻,果然有一封信被夾在花束里。 deardr.yiyi, 畢業快樂。 (我有電子版,照抄還是感到緊張。如果你覺得字不好看,請原諒我。我可以把電子版打印出來,用你最喜歡的字體,重新送一次。) 也許你不相信,但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用中文寫東西。以及任何語言,都是第一次用心寫東西。 我討厭說,更討厭寫。所有和表達相關的事情,我都堅持深惡痛絕。但在我們漫長的開始里,因為這個錯誤的習慣,你承受了太多不必要的傷心。 原本我有很完善的信件結構。寫到這里,不得不打斷。 我愛你,非常愛你,愛情的唯一和全部;確定正在并即將繼續和你共度一生,是我人生中最確切、最穩定、最完美的程序。 出錯的那些瞬間,僅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bug?,F在已經都解決了,不會再需要說出“不應該啊”。感謝老師的包容和教導,學生朽木。 我一直認為是自己在分享容錯率。 我深知自己得天獨厚。在最年輕氣盛的時間,一度用接觸無法想象的苦難——對我來說這僅僅是一種刻意“手段”,以警醒自己保持清醒和謙遜。 遇見你之前,我已經見過很多東西。漫長的干涸,不穩定的政權,永遠無法和解的種族,不該發生卻突然發生的戰爭和死亡,清晨被用心敘述傍晚即為之身死的救世主夢想;精確到每小時分工的教育模式,科技革命的新一輪爆發,價值觀在美國西海岸和中國精英階層的驚人趨同。 有無數次,坐直升機像逃難一樣離開貧瘠而動蕩的城市,或者只是坐飛機回到我熟悉的舒適區域,我都感到世界了無意趣。 我完全理解所有最終選擇信仰上帝或造物主的科學家。 是否富有、是否健康、是否卓越、是否美麗、是否好運,所有能夠左右一個人是否幸福的決定性因素,都是既定的出廠設置。來自不公的人為改良是如此艱難,既得利益者的人性惡化卻輕而易舉,命運秩序又隨機生成。 努力是安慰平庸人類存活下去的幻覺藥劑,但到需要治病時,向它索取回報時,就會自動失效,留下一個又一個受騙者孤零零地質問,“為什么我這么努力,卻沒有應得的好報”。 我一直是這么想的。 在真正愛上你之前,我從不覺得有錯。你要我幫助你,要我喜歡你,我都做到了;為什么還要堅持苛責我認同你?我們是來自不同成長環境的兩個人,要我理解你的固執,就像說服我去學英國文學一樣不可理喻。只要產生愛情,我們之間什么都不需要。 但你總是在傷心,總是、總是在為一些我難以理解的事情傷心。 慢慢的,我開始意識到一件事。世界上最不適合相愛的,就是雙方之間除了愛,什么都不再剩下的兩個人。 如果我想要愛護你,必然需要靠近你,靠近你的心事、情緒和思想,即使所有底色都與我的背道而馳。很遺憾,經過查探,我的結論確實是:在正常情況下,我們的路徑永遠不會相交。 “你在想什么”、“為什么非要這么想”、“能不能因為愛我不再這么想”,對曾經的我來說比黎曼假設都要困難,此生沒有希望解決。 但沒有辦法,我無計可施,我像我一位朋友誤入芬太尼歧途一樣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他是生病不得已要用止痛藥,客觀無法擺脫藥物慣性;而我生病,連藥物都找不到,主觀放任情緒慣性。 我需要你。 在放你來到德國之前,我從來沒有認同你哪怕一秒鐘。我們結婚六年了,已經沒有必要撒謊,理應坦誠相待。沒有,完全沒有。我一直只是認為,我的婚姻足以彌補你人生所有的缺憾。 但不是這樣。人生不應該只是拿來抱怨朝向別人的不公,或享受朝向自己的——人生是一種體驗。 我記得自己豁然開朗的瞬間。你在海德堡的第一年冬天,我生日之前的傍晚。那天我開車回家,看見熟悉的建筑和街道,腳下是我們共同的故鄉,想著為什么你不在這里;但忽然也想到,北緯二十二度的城市,你也活了二十二年,或許還從未體驗過一個完整的冬天。 就在那一刻,我理解了。 即使我萬分堅信夏天更安全也更幸福,也無法剝奪你走入冬日的權利。我能做的、應該做的,僅僅是在你感到寒冷時出現。 這些年,我是這樣理解,也是這樣做的。 世上所有你想要的東西,你都會擁有;世上所有你害怕的事情,它絕不發生。 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 我不能為你犧牲自己的軌道,同理,也不再干預你前進的方向。我無條件地愛你,但你的人生依舊是自由而廣博的。 我愛你,你是我的驕傲。 落款是依偎在一起的兩只小貓。一只提著月亮燈探頭探腦找路,一只高舉另一盞燈,為她照亮。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