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經來不及了。

    “許宜泠——”

    那道急迫到幾欲劃破空氣的叫喊傳入耳中時，許宜泠仍魂不守舍地走在斑馬線上。她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喊叫喚醒了神志，剛剛立定抬眸望見信號燈射出的紅光，還沒準備好迎接即將到來的危險，一道來自身后的大力突然猛地將她推撞向前，整個人仿如枯葉般在呼嘯著的夜風里朝腳下的堅硬路面狠狠摔去——

    在那極短的一瞬里，短暫到近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里，某種奇特的力量似乎刻意幫她放緩了幀率，放緩到讓她足以清晰洞察周遭發生的所有一舉一動。

    汽車急剎時輪胎與路面摩擦出的尖銳巨聲。

    物體被撞擊甩飛后猛地砸落到地的鈍重悶響。

    刺骨寒風遽然侵襲而來時天幕里傳出的低沉嘶吼。

    還有……

    那一絲若有似無的，隨夜風刮拂緩慢飄散開來的……

    淡淡血腥味。

    許宜泠一動不動地俯趴在路面，心臟與骨骼幾乎同頻感知到鎮痛，殘存的體力幫助她勉強支撐起虛軟的臂肘，努力抬高上身來轉動頭頸，動作遲緩而僵硬地回頭遙望過去，這才終于看到了……

    看到了……

    昏迷躺倒在血泊之中的陸唯。

    ……

    發抖。

    全身上下的每寸肌膚仿佛仍在發抖。

    手術室的白色大門已經嚴絲合縫地閉攏，只余留“手術中”這三個字在門框上方肅靜地亮起紅光。許宜泠僵滯地坐在冰涼而堅硬的金屬長椅上，眼眸出神地望著那片紅光，大腦又一次回現起剛剛不久前看到的那副場景，呼吸不由再度陷入凝窒。

    直到胸口傳來的窒悶越來越明顯，她才終于輕顫著吐出一口氣，蜷縮起身體將臉埋入自己掌心，在雙眼緊閉的死寂黑暗里痛聲質問自己——

    她今天……

    都對他做了些什么？

    ……

    許宜泠兀自陷入進自責的漩渦，過了不知多久，才被過道里突然響起的那串急促腳步聲給拉出。

    “泠泠……”

    她反應遲鈍地抬起頭，入眼便是許懷周那張眉宇緊鎖的憂容，心里緊繃著的那根弦似乎瞬間裂開，積蓄在眼眶里的淚珠霎時洶涌滾出，一發不可收拾地燙灼著整片臉頰，嗓音發顫道：

    “哥，怎么辦……”

    許懷周心疼不已地將女孩摟入懷中，輕撫著她后腦低聲安慰，等她把心底壓抑著的情緒釋放完，斷斷續續的抽噎聲逐漸息止，才柔聲勸說她起身去做檢查：

    “泠泠，我們先去做檢查，等檢查完身體再回來繼續等，好不好？”

    懷中少女靜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應出一句——

    “嗯?！?/br>
    許懷周托扶著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小心翼翼摟著她肩膀帶她去往急診，兩人并肩邁向轉角時，一位神情慌張的婦女步履匆匆地與他們擦身而過，直直向著兩人身后的手術室大門奔走而去。

    身旁的少女短暫停滯了下腳步，許懷周似有所感地朝她望去，看到她眼眶邊緣……

    又一次浮現出緋色淺暈。

    ……

    時間在夜色里一點一滴流逝，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卻遲遲不見啟開。許宜泠在許懷周的陪伴下返回等候區時，第一眼望見的場景便是神色疲倦的陸父在耐心安慰著流淚不止的陸母。

    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身旁的許懷周很快就察覺出她的憂懼，示意她在拐角后的長椅上坐下，自己單獨前去與陸唯父母進行溝通。許宜泠默然點了點頭，匿藏在陰影里坐下了。

    三人交談的聲音時斷時續地傳入她耳朵，不一會兒又加進來第四個聲音。許宜泠靜靜聽醫生講述陸唯的傷情：重度顱腦損傷，蛛網膜下腔出血，全身多處骨折，肺挫裂傷……

    陌生而冰冷的專業術語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直到最后，她才聽到一句讓她倍感熟悉的話語：

    “患者的情況不是很樂觀，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br>
    ……

    曾幾何時，她也像今天這樣，獨自坐在空空蕩蕩的手術室外，獨自一人面對腳下的地板，一遍遍喃喃祈禱著，祈禱著會有奇跡出現——

    “一定要好起來?！?/br>
    許宜泠額頭抵靠在交握住的雙手上，閉上眼睛翕動唇瓣，仿佛重新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凝聚心神專注禱告起來：

    “一定要好起來，他一定要好起來，他一定會好起來……”

    一遍遍地呢喃，一遍遍地祈禱，以至于到后來，嗓音里不自覺地帶上哽咽哭腔：

    “mama，求求你……”

    “求求你一定要保佑他?！?/br>
    我不想再失去……

    我不想再失去一個我愛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