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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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汝早起去工作室,昨晚顧淵又給她發了幾條信息,江汝沒有回復,于是顧淵也就作罷,但是中午,電話又響了起來,江汝略微有些期盼的看了一眼,果然是顧淵的。 期盼,江汝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情,她在盼著顧淵給她打電話,在明知顧淵并不是什么好男人、且自己已有未婚夫的情況下,她還是盼著他能回來找自己。 這算什么呢? 江汝放下手中工作,定定的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沒有碰,沒有接,任它這樣響著。 女聲哼唱響徹在高大又擁擠的空間里,一個男人焦灼的想要聯系她的心意也充斥在這個空間中。 江汝覺得她一手建立的工作室忽然之間染上了另一個男人的影子。房間一下子變了味道,不再壯麗,也不再理智,溫柔的音符跳上房梁,跳到這空間的雕塑上,巨大的白色雕像被裹纏上糾結不清的愛意,在穹頂俯視著她。 鈴聲停止,空間里灰色的曖昧也漸漸褪去,在這空隙里,江汝把手機鈴聲換成了薩拉德班舞曲,她趴在桌上靜靜地等著,等待這房間再次被心意填滿。 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不再是女生的輕語哼唱,溫柔跳躍的音符流出來,拉著她在工作室里跳舞。 憂傷的、華而不實的音樂在房間里回響,像是貴婦的無謂祈禱,隱秘的、幼稚的、荒唐的、徒勞的、放縱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祈禱。 也許貴婦人愛上了皇帝,也許愛上了她的侍衛,也可能迷戀上半夜撬窗進來偷珠寶的少年··· 江汝閉著眼,在房間的中心旋轉,白潔的手臂高舉好似尖筍,裙擺隨她舞動飛起劃出波浪。只要鈴聲不停,她腦海里的幻想一刻都不會停下來,她自己的那個世界在這氛圍中無邊無際金光燦爛不斷延展。 她不想接顧淵的電話,只想聽他電話打進來時的鈴聲。她想鈴聲一遍遍響起,想彼岸的人愈發焦急,想自己永不停歇的舞蹈,在這氛圍里,在這時刻中。 才不管顧淵怎么想呢!江汝有些壞心的想要磨顧淵,她想折磨他,想報復他,想他體會到自己曾經忍受的一切,痛苦、無望、渴盼··· 她想他寂寞難捱,想他苦戀無果,想他為自己瘋狂,想他為自己爬上懸崖,想他為自己去撈水中的月亮,去夠天上的星星,她想他為自己做這世上最難的事,她想要他證明他是世上最愛她的人··· 鈴聲驟停,江汝的裙擺也落了下來。 她在想什么呢?曖昧的氣氛斷掉,幻想也停止,江汝慢慢看清這世界的一切。 她,在孤寂空寥的房間里獨舞,沒有顧淵,沒有夢中那一切,只有雕塑陪著她。 無言的、沉默的雕塑。 她只有他們。 不,她擁有很多,孩子,事業,金錢,未婚夫,家庭··· 可有時候,她擁有的越多,越不滿足。 她想被驕縱,想被寵壞,想被人捧在心尖上。 其實有這樣的人啊,溫遠就是這樣對她的呀,可她不想要。 她想要另一個人的,自始至終,他永遠是她的至高渴望。 欲望之火難熄,自始至終,她只對顧淵有要求,只想對他有要求,只盼望他能回應她,只想與顧淵糾纏下去??! 只可惜,她幻想故事里的男主角,卻是個背棄她又找了其他女人的男人。 江汝頭發垂散下來,顧淵一次一次的拉起她手,又一次一次的丟下,而這一次,他只不過打了兩個電話過來,她就開始幻想他愛她,肯為她做世界上一切難事了? 江汝苦笑,搖搖頭,算了,顧淵只在她幻想里才會那么愛她,現實里這個男人,算了吧。 還不如溫遠呢。 薩拉班德再沒響起來過。 顧淵那邊,午夜。 屏幕灰暗的亮起又滅,電話打了好幾個,江汝不接。 也許是在談工作。 顧淵望著天花板,江汝應該挺忙的,畢竟也是有些名氣的藝術家,肯定要創作,肯定要談合作,不接他電話也是情有可原的。 或許,是在生他氣嗎? 昨天結束時江汝提到楊思渺來著,楊思渺算什么???她老提她做什么?怎么他的心意江汝就是不懂呢?顧淵生氣的想。 如果是她不能接呢? 會不會?!顧淵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緊,她是不是在陪溫遠? 顧淵越想越亂,在床上翻了幾轉,想打電話給江汝問個清楚,又氣不過他的心意不被江汝珍惜。 他這樣誠心的追求她,而她卻將他心意棄之如敝履。 江汝可真是變了,顧淵有些喪氣的想,他回想著這次見到江汝時她的模樣,穿輕薄的內衣,穿普通的衣服,似乎并不像以前一樣在意外表了。而她毫不意外會有陌生男人給她點煙,大概她平時生活里也經歷了不少搭訕和邀約吧。 顧淵有點郁結,江汝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她以前什么樣呢? 顧淵回憶起來。 她以前,真的很美啊。 像是清脆水蜜桃一樣。顧淵難得的肯放縱自己回憶曾經,好像閘門打開一般,回憶似洪水般傾瀉出來。 那是多么快樂的日子啊。 他剛遇到江汝的時候,她還是個大學生,連個幾萬的包都舍不得買,只會傻傻的站在櫥窗前看自己喜歡的東西,被別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回嘴,她怎么那么傻啊。 但他喜歡她,不求任何利益的喜歡她。床上,床下,家里,辦公室,酒店,車里。視頻里,電話里,監控器里,江汝從床上走到床下,走進他生活里,住到他心里,他明明那么愛她,恨不得將她的全部都填滿不留縫隙,她難道都不記得了嗎? 顧淵想起從前,心里竟然涌上一絲甜蜜。 苦澀的甜蜜。 江汝那時明快又羞赧,在他的引導下慢慢地成長為大人,不斷地爬出自己的天窗,去看更高更遠的世界。而他盡力去滿足她所有的刁鉆要求,盡力把自己可以給她的都給她,他曾經以為這樣就足夠了。 他曾經以為他已經足夠偉大。 雖然她那時候,既被他的愛情和金錢滋潤著,又被未知的未來恐嚇著。 靈光一現,顧淵忽然間懂了江汝以前時常的惆悵和反叛源自何處。 他曾經以為他懂。顧淵今天才明白,他并沒有真的體會過江汝的感受。 在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時候,江汝有沒有真的快樂過? 沒有擔憂的、不擔驚受怕的、不患得患失的快樂過? 她也像今晚的他一樣嗎?有多少個夜晚,他這個自以為世界上最愛她的人,是讓她一個人在沒有他的房間里面度過的?而江汝甚至從來沒有主動給他打過一個電話,是因為他是個有家的男人?而她不愿他難做嗎? 顧淵越想越多,心頭涌上奇怪情緒,也打消了繼續給江汝打電話的想法。不如讓他先成為以前的江汝一下吧。 顧淵睜著眼睛,他曾經不愿去明白江汝為何獨自悲傷,為何寂寞,為何總是萬分惆悵。他曾經以為他最辛苦,因他要維持表面的和平,要平衡兩邊的關系,因他有愛的人卻不能陪伴,有想過的生活卻不能擁有。他以為這是他對江汝的付出。 他現在才知道江汝為他忍受的是什么。 她不敢給他打電話,不愿意住空曠的大房間,不希望他在別人面前拉她的手。他曾氣她畏手畏腳,也曾感嘆她是黑暗里最美麗的花,他甚至覺得江汝是生來是就要做他情婦的,他以為江汝是自愿待在黑暗里。 不是的。 這只是他自私的想法而已。是他把愛人藏進了黑暗里。 顧淵忽然明白過來,他以前對江汝,確實是不夠好吧。 越想越睡不著,顧淵進到江汝的房間里去。她的收藏,她的珠寶,她的衣服,她曾經熱愛的華貴的一切,她曾向他要求的一切,是否是因為她得到的太少了? 可她現在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虧欠二十歲江汝的東西,叁十歲的江汝又是否在乎呢? 還有孩子,顧淵翻來覆去的看著顧泱的B超照片。他第一次與顧泱講話時他已經五歲,是一個獨立的孩子了。他不愿接受孩子與他不親這件事,但他又確實錯過了他的成長。他讓他的孩子不完美地長大,單親家庭的孩子肯定和雙親是不一樣的,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們,卻讓她們一直在受不必要的苦。如果他早一點去找她們,早一點去補回他錯過的歲月,那他還會像今天這樣后悔嗎? 是他自作自受,是他太過計較。顧淵坐在沙發上嘆息,他對顧家無限的付出,卻總是對江汝心懷怨懟。他想付出,卻總是在付出前先確認她能不能給他更多的回報,他真是個差勁的男人。 他太懦弱。他把自己緊緊地裹起來,一點傷都不愿意受。 不會疼,也不會快樂。 卻忘了心會痛的時候才是最快樂的時候。 晚上,溫遠來工作室接江汝。 唱片機放著薩拉班德舞曲,溫遠看著江汝在暖氣充盈的房間里輕盈的東奔西走,像飄著一樣。 他抓不住她。 “來了?” 溫遠點點頭,莫名覺得江汝今天語氣很有攻擊性。 屋子熱,溫遠脫掉外套,衣服掛好,江汝對他伸出手,“來跳舞?!?/br> 要求的語氣。 溫遠對江汝今日的強勢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過去拉起她手,“跳什么?” “隨便跳?!?/br> 江汝拉著溫遠在房間里旋轉,音樂還響著,氛圍卻沒變。 溫遠勉強的跟著她,像是個道具一樣。江汝剛開始還能開心地笑兩下,意識到這一點后越來越恐慌,越來越僵硬。忽然,溫遠手里的手滑了出去,江汝離開了他。 “怎么了?”停止突如其來,溫遠尚未反應過來。 薩拉班德還自顧自響著,江汝忽然覺得筋疲力盡。 房間穹頂低壓,她霎時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江汝抱歉的收斂情緒,她不能把氣撒到溫遠身上,溫遠才是她的未婚夫,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幻想而傷害現實中的人。 這樣想著,江汝似古典淑女般拎著裙擺對溫遠恭恭身子,“騎士先生,能請您跳一支舞嗎?” “我的榮幸,公主殿下?!睖剡h牽起江汝的手,薩拉班德仍舊響著,兩個人跳起華爾茲。 其實她華爾茲很一般的,江汝被溫遠帶著,像圓規一樣劃來劃去,她輕輕哼笑,那個叛逆的世界從這個房間褪潮,她的世界又回到軌道上來,中規中矩、優雅安穩。 不再看身后那條泥濘小路了,江汝歪著頭,不在她想象中美麗的泥濘路途上跋涉了,泥濘就是泥濘,不會因為她的想象而改變。 她不能還活在夢里。 安安穩穩走這條康莊大道吧。 這樣想著,江汝靠緊溫遠的胸膛。她和溫遠才是合適的,他不會背叛她,不會拋下她,會照顧她和孩子,會顧及她的感受,溫遠是模范,是百里挑一的好。 她要珍惜才行。 周末快樂,我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