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城里工作？還二十塊工錢？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就是??！哪能張口就要城里工作??！隨便從河里撈個人就能有這么大的造化,這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兒呀，老娘我怎么就遇不上呢！”

    “誰說不是呢！這秦老三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

    “呸！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他是這種人?！?/br>
    “……”

    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議論之聲，竟然沒有一個是幫他說話的,就連他的親兒子、親大哥、親侄子都站在一旁默然不語,秦小叔的臉一下子就臊成了豬肝色。

    想他本是紅旗生產隊的會計，有知識有文化,平時待人也算和氣。

    跟老秦家的其他人比起來,他在西塘村的人緣口碑一向不錯，這么多年了，他還從未聽到過如此多的嘲諷之聲。

    他恨恨地盯著秦蕭，仿佛要把秦蕭盯出一個窟窿。

    他沒想到哇,秦蕭這小子竟然會把他們兩家之間的私事兒，拿到臺面上去講，并且找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隊長秦國柱幫他站場。

    秦小叔覺得,他可能是著了秦蕭的道兒了，或許當初在京城，秦蕭就肯本沒想給他兒子安排城里工作，他只是用了一個緩兵之計罷了。

    現在秦蕭準備耍賴了,又恐他帶人去京城鬧事兒,就想借助鄉里鄉親的力量逼他退步。

    秦小叔心道：想得倒美,不管你使出什么手段,這個工作老子是要定了！

    “秦國柱，你xx少在這忽悠鄉親們了,這城里工作明明是他們家答應得好好的,要給我們家的，怎么著，現在想反悔了？門兒都沒有,老子可是救了他們家實實在在的一條人命啊，人命關天，難道還不值一個破工作了嗎？”

    事已至此，秦小叔不得不強硬地僵持下去，不然他豈不是既毀了名聲，又沒撈到工作，那他怎么能甘心呢！

    說罷，秦小叔便瘋狂地對身邊關系還不錯的朋友使眼色，至于他自己的兒子、大哥和侄子，他就指望不上了，都是一些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廢物。

    這時，在秦小叔的不斷暗示下，終于有人幫著秦小叔發言了。

    “對呀，工作哪有人命重要啊，秦老三他總不能白救人，一點兒好處都不要吧！”

    “就是！正所謂知恩還得圖報呢！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呀！”

    “要我說呀，這根本就不是秦老三的問題，他秦老二進城了，發達了，就忘了恩，才更不是個東西呢?！?/br>
    “是啊，不就是個城里工作嗎，秦老二又給不起，看看秦蕭這穿著打扮就知道了，活像個城里的大領導似的，這得賺了多少錢??！怎么就不知道拉扯拉扯鄉下的窮親戚呢！”

    但是，這零星的幾個支持秦老三的聲音很快就被眾人的口水淹沒了。

    “哎呦喂，今兒老娘算是見著什么叫無恥了，明明是獅子大開口，咋還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呢！”

    “可不是，這臉咋恁大呢，憑啥人家發達了，就要拉扯你們了，秦老二當年遭難的時候，怎么也沒見你們拉扯拉扯他呢，真是好意思說??！”

    “呸，就是，真是不要臉！”

    “……”

    紛雜的議論聲讓秦國柱聽得真切，也感到欣慰，他覺得西塘村紅旗生產隊這么多年在他的帶領下，也算是民風淳樸，作風優良了。

    除了少數人，貪得無厭，好吃懶做，搬弄是非，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之外，剩下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懂廉恥明是非的好同志哇！

    這個年代，雖然每家每戶都窮，但他們也愿意靠著一膀子力氣，憑自己的努力來吃飽飯。

    這樣的一群淳樸的村民怎么可能看得起秦小叔這種不要臉的無恥行徑呢！

    “靜一靜！大家先靜一靜！”

    秦國柱揮手在空氣中壓了壓，示意眾人先稍安勿躁，便接著說道：

    “咱們西塘村，咱們紅旗生產隊，一直是一個吃苦耐勞，積極向上的隊伍，大家也都是善良本分的老實人，你們不認可秦老三的做法，我理解，因為我也不認可，但是沒有辦法啊，誰叫秦老三咬死了他曾救了秦老二一命，非讓人家報恩呢！”

    “秦老三可說了，如果秦老二膽敢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要帶著人，鬧到京城去，鬧得山子兩口子上不成學。這不，大家也都看到了，山子就是為此事回來的?！?/br>
    “山子也說了，不管秦老三的要求如何讓人不齒，但這份兒所謂的救命之恩，他認了。他不愿意被有心人說成是忘恩負義，也為了幫他父親斬斷最后一點兒親情。所以，他同意了，他可以給秦老三的兒子安排一個城里工作，但他要求，秦老三必須當著大家伙兒的面，寫下保證書，保證他從今以后，再也不提恩情一事，從今以后，他們兩家也再無一點兒瓜葛，鄉親們，大家愿意幫忙做這個證嗎？”

    “這有什么不行的?！?/br>
    “對??！我們愿意！”

    “……”

    此時此刻，秦小叔反而卻愣住了，他沒想到，在秦國柱一番長篇大論之后，事情竟然出現了反轉。

    秦蕭竟然同意了他的要求。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反悔啊，秦小叔心頭一喜：

    如此一來，他兒子就真的可以進城工作了，等將來他兒子攢了錢，學了經驗，他們家也可以在城里開個小店??！

    到時候，他們一家人都搬到城里去生活了，誰還看村里這些泥腿子的眼色??！名聲又有什么重要呢！

    秦小叔想通此節，趕忙跳出來喊道：“保證書我可以寫，但我要先知道，你給的工作到底符不符合我的要求?！?/br>
    秦蕭冷笑著看了秦小叔一眼，終于開口說話了。

    “工作地點，申城，大城市。工作單位，安寧百貨，兩層樓面的商店。吃住都在店里，條件不能說多好，但吃管飽，住也總強過農村的土磚房。每個月二十塊工錢，一分錢都不會少了你的。不過，咱們丑話說在前頭，就憑秦志文的小學文化，在店里只能干點雜活，賣賣力氣，這份兒工作可并不清閑，如果秦志文因為吃不了苦，自己干不下去了，那可不關我的事兒，畢竟人家百貨商店的老板不可能每個月花二十塊錢養一個閑人。以上這些，我也可以給你寫一個保證書。你看如何？”

    “這可真是個好工作??！老三，你快同意吧！一個月二十塊錢的城里工作，還管吃管住，哪來這么好的便宜??！”

    “是??！老三，這城里再苦，還能苦過天天下地干活兒嗎？再說了，那可以是一個月二十塊錢??！”

    “趕快同意吧！老三！”

    秦小叔還沒來得及表態，他身邊的幾個朋友便開始不停地捅咕他，紛紛叫他趕緊同意。

    他自己也覺得，秦蕭的話都已經說得這么清楚了，他似乎也沒什么不同意的理由，于是便道：

    “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們都寫保證書?！?/br>
    眾目睽睽之下，秦蕭和秦小叔互相交換寫好的保證書。

    “讓秦志文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我便帶他啟程，床單被褥，換洗衣服，生活用品，你讓他自己帶全，這些東西到了申城可沒人給他提供?！?/br>
    “沒問題，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看熱鬧的，沒什么事兒也就散了吧！我秦老三還輪不到你們來看笑話，哼！”

    秦小叔心愿達成，倒顯得頗為硬氣，放了一句話之后，便大搖大擺地走了。

    秦蕭看著秦小叔得意的樣子，不禁邪惡地一笑，暗道：不知道你還能得意到幾時呢？

    回到秦國柱家，秦蕭跟秦國柱聊了很久的家常，直到傍晚，才動身去了山腳下的牛棚，去看望廖家父子。

    三年不見，秦蕭覺得廖老爺子不僅不見蒼老，反倒是年輕了不少，身上的老舊軍裝干凈整潔，整個人顯得精神矍鑠。

    而廖東霖呢，身上穿上了一件沒有補丁的半新不舊的中山裝，斯文儒雅的氣質更勝從前，氣色上也好了很多。

    可能是因為三年來，陳曦和秦蕭時常接濟，讓廖家父子的生活條件有了大幅度提升。

    也可能是因為三年前臨去京城的時候，秦蕭曾拜托柱子叔幫忙，多多關照廖家父子，讓廖家父子這三年來的下放日子變得相對舒心。

    但秦蕭卻不知道，真正讓廖家父子變得煥然一新，精氣神兒大好的事情，其實是半年前他們終于接到了京城傳來的確切消息，他們家有希望在今年平反了。

    秦蕭從廖東霖的口中得知這一喜訊，不禁萬分喜悅，他是真心為了廖老爺子和廖東霖高興??！

    下放十五年，才終于盼來了希望，當真值得浮一大白了。

    秦蕭當即騎車去公社，打了一瓶酒來，又買了一只燒雞兩個小菜，回到牛棚跟廖家父子痛飲了一頓，雙方舉杯約定，日后京城再會。

    第二天，旭日東升。

    秦蕭帶著秦志文趕了個大早從村里出發，馬不停蹄直奔申城。

    而申城這邊，陳景也早就接到了秦蕭發來的電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秦蕭的到來。

    正月初十一的這一天，也是安寧百貨春節休假后開工的第一天，秦志文便正式開始打工生涯。

    秦蕭把他的計劃還有陳曦的計劃綜合一番，當面跟陳景講了一遍，之后便徹底把秦志文拋到了腦后，因為他此來申城，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那就是他要去陳家一個廢棄廠房所在的地皮，踏勘現場，并制訂詳盡的建筑設計任務書。

    因為他即將在他大四的這一年里，完成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建筑設計。

    而這棟建筑，在陳曦的未來三年規劃里，便叫做“安寧商貿城”。

    作者有話要說：目前時間線是81年，這段時間改革遇到寒流，所以男主的事業線81年并不會開展，建筑設計會在81年，也就是男主大四這一年完成，但真正投建和落成卻會在82、83年，時間線會扯得較長，因為男主總歸要忙點兒別的，直到84年，史稱公司元年，男主的事業線才會正式確立，各位看官莫急呦～另外，女主下章回國鳥～

    第62章

    秦蕭在申城流連十余日,才勉強完成了他的設計任務書初稿，還不待他將設計任務書進行完善，大四開學的時間便將近了。

    好在秦蕭通過多日來的勘測,最核心的數據已經盡在他的掌握,接下來的工作他便可以回到京城再慢慢細化了。

    于是，二月底,秦蕭終于踏上了返京的列車。

    在申城期間,他除了剛到時將秦志文交到了陳景的手上，就仿佛已經忘了這么個人一般，竟再也沒有關注過他。

    在秦蕭看來，秦志文的將來下場如何,秦小叔的將來下場如何，都不取決于他，而是要看看秦志文會不會自己作死了。

    顯然,秦志文的表現并沒有令人“失望”。

    陳景對秦志文的試探竟然還沒超過一個月，秦志文便忍受不住金錢的誘惑，開始一次次地犯罪了。

    秦志文在安寧百貨干了半月有余，每天都在震驚于安寧百貨的賺錢程度,僅僅安寧百貨一天的營業額,竟然都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天文數字。

    漸漸地,他的心,開始不甘了。

    憑什么，他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個月卻只能拿到二十塊錢,而他的老板陳景，每天悠哉悠哉的，賺的錢卻是他的百倍還不止。

    他不甘心,他也想像他爹說得那樣，攢些錢，然后自己開店當老板。

    但就憑他這樣一個月二十，一個月二十的攢，猴年馬月他才能攢夠開店的錢??！

    后來他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原來店里收錢用的抽屜，竟然從來都是不上鎖的。

    白天，抽屜里大把的錢堆得散亂無章，晚上，老板就只是把錢隨便地理一理，然后便捆上裝進包里，竟連數都不數。

    秦志文每每盯得兩眼發直，暗想：我要是趁白天沒人的時候，偷拿個一兩張，想必老板晚上也不一定會發現吧！

    秦志文哪里能想得到，其實這些表象都是陳景為了試探他，故意做給他看的。

    他更不會想到，安寧百貨每天賺的錢根本就不用數，都可以清晰計算出來的，別說他偷拿個一兩張了，哪怕只是少了一分錢，陳景也能在當天晚上核對出貨數量和營業額是否吻合的時候，發現端倪。

    秦志文的愚蠢和貪婪讓他有了第一次下手，并且還在這第一次下手的時候還耍了一個自以為是的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