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到了文藝匯演的日子，這一天，京大的禮堂座無虛席。

    在這個文娛生活極度匱乏的淳樸年代，學校組織的文藝匯演，便是同學們能夠登上舞臺和欣賞表演，最為難得的機會。

    文藝匯演的節目堪稱五花八門，人數相對較多的節目則有大合唱、詩朗誦和情景劇，人數相對較少的節目則有小品、相聲、舞蹈和對唱，個人的節目則有獨唱、獨舞，還有便是一個武術表演和一個笛子獨奏。

    像是陳曦這般，自彈自唱，并且用西方樂器，唱外國名曲，倒真是獨一份了。

    陳曦今天的打扮可謂是十分文藝，白襯衫藍裙子配上高跟的小皮鞋，頭發梳成利落的馬尾，臉上化了淡妝，站在舞臺并不算明亮的燈光下，有一種清純朦朧的美。

    她從容地行禮，然后坐到鋼琴前，伸手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高度。

    這時，整個禮堂鴉雀無聲。

    隨后一段悠揚的琴音于寂靜中倏然響起，其聲如美玉，溫潤柔和，正是歌曲的前奏部分，接著只聽陳曦清冷的歌聲從話筒中緩緩傳來，喉清韻雅，娓娓動人。

    一曲唱罷，掌聲雷動。

    整個禮堂都充滿了此起彼伏的議論之聲，有驚艷，有崇拜，更多的則是奇怪，陳曦如此才貌雙全，為什么之前會一直默默無聞。

    周圍文學系的同學則立時幫忙解答到，那是因為陳曦去年懷孕生孩子去了，所以才沒有時間和精力參加學校的活動。

    得到答案的人，女同學們都紛紛睜大了眼睛，驚訝地點頭，直呼“原來如此”，但男同學們卻只能在心里默默嘆息，這樣一個年輕優秀又才華橫溢的知識女性，竟然早早地就結婚生子了，真可謂是有緣無分了。

    但是，就在眾人議論紛紜的時候，有一個人卻死死地握著拳頭，赤紅著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個人正是王芳。

    王芳是萬萬沒想到，陳曦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竟隱藏得如此之深，她不但會唱歌彈琴，竟連俄語都說得這么好，難怪她之前一直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是有備而來??！

    王芳心中恨道：是她輕敵了！不過等著吧！咱們來日方長！

    文藝匯演結束后，不出意外，陳曦在京大出了名。

    不過好過前世的是，由于去年她曾大著肚子上了好幾個月的學，并且文學系的同學們也都知道她的丈夫也在京城上學。

    消息一經傳出，陳曦的身邊倒是沒有了前世那些無聊的追求者。

    這一發展反倒讓陳曦覺得，其實偶爾出點兒小名，倒也不是什么壞事兒。

    然而陳曦卻不知道，她這哪里是出了點兒小名??！她的名字已經在她前世的老師那里掛了號了！

    這一世陳曦本著咸魚度日悶聲發大財的原則，本不想這么早的就拜入她老師門下，因為她不想讓她的老師對她寄予厚望，這樣也就不會失望。

    她的老師，她太了解了，那是個極度忠于學術，忠于信仰，并且一生都在為國家的教育事業而無私奉獻的人。

    呂琳，她前世的老師，也是她前世的恩人，給她傳道受業解惑，幫她走出黑暗泥沼，送她出國交流學術，又在她畢業后按照她的心意給她推薦了申城的工作。

    其實她知道，前世她的老師非常欣賞她的天賦，想讓她一直留在學校繼續深造，但由于她心中一直掛念著丈夫和女兒，想早點兒回申城工作立足，才不得不終止了這段師生緣分。

    這一世，按照陳曦的計劃，她本想在大四的時候，再找個機會拜入到老師門下。

    表現出天賦異稟吸引老師的目光也好，厚著臉皮死纏爛打的主動貼上去也罷，總之只要能在大學的最后一年成功拜師，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孝敬老師一輩子，圓她們前世的師生情。

    誰成想，僅僅因為一次文藝匯演，她的老師竟然又主動找上了她，而且時間上，也就比前世僅僅晚了幾個月而已。

    不應該呀！

    陳曦疑惑：前世老師找上我，因為我參加了去年的楹聯比賽，她看上了我的那筆字，那這一世是什么情況呢，總不能是因為鋼琴吧！

    陳曦自我否決道：不可能，前世我暴露鋼琴的技能可要比書法還早上小半年呢！而且老師，一個文學系的教授怎么可能被樂器打動，不可能！

    陳曦糾結良久，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但是老師已然在召喚了，她又不能拒絕。

    她知道，自己計劃中的拜師時間被強制提前了兩年，也就是說她的悠閑日子從此便一去不復返了。

    這筆賬，她咬了咬牙，也只能算在了王芳的頭上了。

    誰叫她，丑人多作怪呢！

    作者有話要說：呂琳：傻孩子，忘了老師曾在蘇聯留過學了嗎？俄語說得那么好，老師很難不盯上你呦～

    陳曦：……

    同九教，汝何秀？

    乖乖唱中文歌難道它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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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京大的教師家屬樓,無論是前世今生，陳曦都不止一次的來過。

    不同于之前去過的李學文的家，只是某一棟樓房中的其中一戶。

    恩師呂琳的家,則是一棟獨門獨棟的二層小樓,還附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

    這棟小樓正是她兩年前平反，重回京大任教之后,學校特別分給她的。

    在這一片兒,一左一右，都是類似的小樓小院，住得都是京大德高望重的學術前輩，因此,跟李學文所住的樓房區域尚有一段距離。

    陳曦是在上午課間休息時間，接到了系教導主任的傳話。

    讓她下午有時間到呂琳教授的家里走一趟，因為呂琳教授點了名要見她,同時塞到陳曦手里的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呂琳教授的具體門牌地址。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下午的課程是三點鐘結束的，如若往常,陳曦應該同宋清月和徐雅一起去圖書館看書或著自習,然而今天,陳曦卻一個人默默地來到老師家門口。

    懷著激動又忐忑的矛盾心情,陳曦按下了門鈴，片刻,呂琳開門走了出來。

    “誒？你就是陳曦吧？那天在舞臺上還有點些看不清你的模樣呢,真是青春漂亮啊，來來來，快進來?！?/br>
    老師的音容笑貌,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熱情的態度，和藹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

    這一瞬間，想到前世種種，陳曦突然感到鼻頭一酸，眼睛已經不受控制地紅了，甚至已經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呂琳疑惑卻滿是關心地問道。

    陳曦抽了一下鼻子，強迫自己趕緊冷靜下來，接著便給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真對不起，老師，看到您，覺得親切，一下子就想到了外婆，所以失態了?！?/br>
    呂琳含笑點了點頭，“我應該跟你的外婆年齡相仿吧！怎么，小丫頭，想外婆了？”

    “老師，我可不是什么小丫頭了，我都快三十了，而且您也要比我外婆小十多歲呢！”

    見到老師，陳曦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親昵，不過接下來她的聲音又迅速地暗淡下去。

    “不過我15歲那年，外公外婆被下放后，就再也沒見過了，算起來我上一次見到外婆已經是十三四年前了，外婆那時候的樣子跟老師倒是稱得上一句年齡相仿吧！”

    陳曦的語氣聽起來頗為傷感，帶著一股揮灑不去的悲涼，呂琳也就明白了，她的外婆大約是沒能熬過那十年苦難吧！

    “好孩子，別難過了，來，跟老師進來?！?/br>
    呂琳哄小孩子一般，給陳曦沖了一杯紅糖水，這是前世陳曦完全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而陳曦呢！也完全不記得，前世她第一次見老師時談話的細節，一時間有些愣神。

    呂琳看著陳曦捧著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乖巧的樣子，招人喜歡，就隨口閑談道：

    “小陳??！前天的演出我看了，你很優秀，琴彈得好，歌也唱得好，尤其是你的俄語發音，很不錯啊，是跟誰學的？”

    陳曦沒有料到老師的聊天話題跨度如此之大，她捧著杯子的手下意識頓了頓，剛要開口回答，卻恍然大悟了一件事情。

    老師該不會是因為聽我唱了一首俄語歌，就想要收我做學生吧！哦，對了，前世老師似乎是提到過，她年輕時曾經公費去過蘇聯留學，回國后還為國家翻譯了不少機械設備的說明書呢！哎呀，我怎么把這一茬兒給忘了！

    陳曦的臉瞬間變得通紅，而且是臊紅的。

    因為她不論前世今生都沒有正經八百地學過俄語，無非是懂點兒發音，會點兒日常用語，能唱兩首俄語歌罷了，這怎么就能入了老師的眼呢！

    汗……！

    “老師，其實我就是小時候貪玩，跟外婆學過幾句，完全談不上懂俄語，我……”

    陳曦吞吞吐吐地，幾乎想直接說一句，“老師，我其實是個俄語渣，你錯愛了！”然而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呂琳對陳曦的想法秒懂，她莞爾一笑，不禁覺得小姑娘有些可愛。

    難道她堂堂京大教授收學生會僅憑文藝匯演上的一個節目嗎？

    “新風雜志的主編是我早年的學生?！眳瘟者攘丝诓?，語不驚人死不休。

    “……”

    陳曦被這平地一聲雷震得不輕，差點兒嗆著：哎呦，我的親老師欸，前世你咋不告訴我一聲呢！

    “所以，小陳同學，你可能想錯了，我找你來，并不是因為你會俄語呦！”呂琳心情頗好得挑了挑眉，她覺得年輕人的腦回路真的很清奇。

    “但不得不說，你的歌，唱得真的很好聽，尤其是俄語的部分，讓我想起了很多年輕時的美好回憶，這也是我為什么迫不及待想見見你的原因?！?/br>
    “其實去年我就已經知道你了，雖然一直沒見過你的人，不過你的大作我倒是拜讀了不少?！?/br>
    呂琳看著陳曦笑了笑，繼續道：“也不枉費常豐每次來見我都把你夸得天花亂墜，你是個天生的筆桿子，構思精巧，文筆流暢，又符合時代的新風。你的作品的確都是一些難得的佳作，但有時卻未免匠氣過重，我本來還覺得你是個善于雕琢文字的書呆子呢，沒想到那天我在舞臺見到你，卻是個充滿靈氣的漂亮小姑娘。當時我還以為咱們系是不是有兩個叫陳曦的女孩子，結果一查，發現就是你了，怎么樣，這會兒清楚了嗎？”

    陳曦哪能想到老師找上她的原因竟然是新風雜志社的常主編把她給賣了，她只能苦笑著點了點頭，弱弱道：“清楚了！”

    “嗯，既然清楚了，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我想收你做學生，親自來帶你，你愿不愿意呢！”

    陳曦哪敢不愿意啊，此時不入師門，以后再想入，那豈不是連門兒都沒有。

    陳曦小雞啄米，連道愿意。

    呂琳當然不知道陳曦此時千回百轉的小心思，下放了這么多年，她已經太多年沒收過學生了，如今收了這么一個漂亮又有趣的小學生，呂琳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歡。

    事實證明，顏控屬性在任何年代都是存在的。

    確認了師生關系之后，呂琳的態度更加和藹可親了，“來，喝點兒，別拘束，現在跟老師好好聊一聊，你除了會寫作，會鋼琴，會俄語，還會些什么？”

    那可多了。

    陳曦內心小小的驕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