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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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梁竹音丑時初刻便起身要水沐浴。 她將自己浸在溫熱的水中,滿足地嘆了一口氣。自從被療傷那日起,一直都沒有機會沐浴,她看了一眼隔壁,想著那位也喜潔,昨晚回到客棧時已然接近子時,她硬著頭皮打算跟著他入內,服侍他盥洗,卻被他頗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番后,拒絕了。 這人的性格和行為,舉動之間給人迷一樣的感覺。 她想到阿蘊曾說過蕭繹棠的身世,仿佛多少能理解一些了。 母妃品階低下,含冤被貶入掖庭后才得知自己有妊,撫養蕭繹棠長到七歲時,抑郁而終。失恃的他被太監王欽偷偷養到十歲,國師明遠先生發現后,這才暗中將他帶出宮。 很難想象,他獨自生活在掖庭宮的那三載,是如何在那樣骯臟污穢的地方食不果腹,艱難生存。 初入宮時,聽到宮人們說他喜怒無常,也使得她陷入了先入為主的判定。通過這次出行,對他細膩縝密的心思,與毫不猶豫的處事方式悄然產生著認同。 當當當—— “你起了沒?”隨著那熟悉的清冷聲響起,梁竹音這才發現水早已由熱變溫,她懊惱地輕輕拍了下額頭,“小的馬上就好……”站起了身,隨著‘嘩啦’的出水聲,她伸手將棉巾拿在手中快速擦拭著。 當她跳下浴桶披散著濕發快速穿衣時,一句“我在樓下等你?!?,之后便聽到了離開的腳步聲。 梁竹音想了想今日趕路,就重新換回最初那身布衣騎服。她背著包袱下到一樓,便見他在桌前用著朝食。 “郎君?!?/br> 見蕭繹棠優雅地將勺放回粥碗,掏出絹帕擦了擦手,指著桌角放置的帷帽,“用完朝食,帶上它去門口找我?!逼鹕硐纫徊诫x去。 “諾?!?/br> 梁竹音見他離開,反而心里寬松了不少,過會子趕路勢必要多吃一些,若與他同桌吃飯,定然會吃不飽。她想了想自己身著男裝,也就不顧儀態地手拿小饅首咬了一口,突然想起昨晚在樹上時,他曾命她少吃一些,頓時低頭看了看自己纖瘦的腰身,嘟囔了一句,“真是事兒多?!?/br> 她并不在意地又喝了一碗粥,這才拿著包袱和帷帽走出了客棧??粗稚夏菢佣嗟娜?,這才明白蕭繹棠的用意,趕緊將帷帽戴在頭上系好,向同樣帶著帷帽的蕭繹棠走去。 見他在帷帽的遮擋下,只露出微抿的薄唇,雖是昨日那身普通玄色衣袍,卻無法遮掩他自身散發的清雅高華。他只身站在屋檐下,仿佛游離與塵世間的喧囂之外。 “直接出城?!?/br> 蕭繹棠見越來越多的百姓往府衙的方向聚集而去,知曉昨晚張貼的呈詞產生了效力。 梁竹音騎在馬上,聽著來自各方的聲音,得知昨晚參與的計劃真的在眼前發生時,內心抑制不住的激動起來。 “你聽說了沒,那王慶昨晚被俠客所殺,那死人窟終于被人公然暴露在白日之下,那俠客不會被官府通緝吧?!?/br> “那俠客想必早已離開,又怎會在城中。這招妙呀,沒看府衙前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還有人借此機會鬧著上京告御狀吶?!?/br> 梁竹音順勢又看了一眼蕭繹棠的背影,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刻意繞過人群多的地方,向城門方向打馬而去。 不知道接下來還要面對怎樣的經歷,蒲州的所見所聞提醒著她,蕭繹棠這次暗訪絕對不只是體察民情。 出了蒲州,梁竹音見他一言不發地引路騎行了半日,突然棄了官道沿著山路一路向西,直到日頭上來才找了一個臨水的樹蔭跳下了馬。 “你既會騎馬,那么可會射獵?”他摘下帷帽,扇著風一臉探究地看著梁竹音。 梁竹音強忍著**過度摩擦的疼痛,搖了搖頭,“閨閣內的射鴨子游戲,算么?” 蕭繹棠一副你在說笑的表情,扔下四個字,“尋些干柴?!睆阶匀チ撕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更新下午三點左右ing~~ 第25章 試探 梁竹音忍不住扶著樹干觀望,見他果然去了河邊,難不成還要打魚? 想起他的命令,只得先去撿拾干柴。 等她抱著一捆干柴回來后,蕭繹棠已經架好了木架子,擺放了四條魚。 想起他的經歷,梁竹音對于他能獨立生存絲毫不奇怪。她默默將干柴放置在木架子下面,看著他取出火折子點燃木柴,熟練地翻轉著魚身。 她身為下人,在旁邊干看著有些不合時宜,想了想,只得主動從包袱內拿出水囊,遞給了他,“郎君,您潤潤喉?!?/br> 蕭繹棠接過來,仔細辨認是自己的這才打開木塞喝了兩口。將水囊還給她時,將視線鎖定在她的臉上,隨即又看向別處,看似不經意問道:“出來這幾日,有何感想?” 驚心動魄,這四個字最先跳入了梁竹音的腦海中。她自然知曉蕭繹棠想聽的是什么,但又不能說的太直白,這一路即便所見之處滿目瘡痍,也是他蕭家的江山。 梁竹音頗為真誠地說:“殿下心系民間疾苦,解救百姓與水深火熱之中?!?/br> 于蕭繹棠而言,這句應答不僅里外透著敷衍,并且與他想聽的相差甚遠。他臉色驟冷,眼里陰霾漸深,默默拿起烤好的魚自顧自吃了起來。 梁竹音聞著格外鮮甜的香氣,看著那魚皮遇高溫裂開后,露出了鮮嫩的魚rou,伴隨著汁水發出滋滋的聲音,無一處不透著誘人。見蕭繹棠未發話,只得干看著悄悄咽口水。 她飛快覷了一眼蕭繹棠,不知何時,他生氣時表面平靜無波的樣子越來越少,如今臉上更是寫明三個字‘不高興’,卻又讓人摸不著頭腦。 蕭繹棠一口氣吃了三條魚,剩下一條卻怎樣也吃不下了。他瞟了一眼習慣性走神的梁竹音,撩袍起身翻身上馬,習慣性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她,一副你走不走的神情。 梁竹音趕忙起身,忍著腿|間的疼痛上馬,默默跟隨著他繼續前行。 在山路上馳騁了兩個時辰后,終于看到了山腳下的村落,梁竹音總算放下了晚間宿在野外的擔憂??僧斔愤^最近的村落時,發現竟然空無人煙,只剩一些骨瘦如柴的家畜在山間小路上閑逛。 她帶著不解,跟隨蕭繹棠繼續前行,發現臨近的兩個村落也是如此。甚至越往西,村落破敗損毀的更加嚴重。 在天降擦黑前,開始遇到舉家逃難的百姓。按說越往西越不太平,為何人們還要往西而去。這個疑問隨著她看到一片帳篷區后,被那些帶著白色面罩守衛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來者何人?” 蕭繹棠下馬后,拱手一揖,“我乃醫士,聽聞此地有疫情,特地前來相助?!?/br> 此處為秦州與涼州交界,由涼州富甲一方的鄉紳諸正出資設立疫區,將患有疫病的百姓移至此處醫治,減輕秦州與涼州疫情擴散。 暗衛前日里送來衛恒的密信,提到有幾名參與北伐戰役的低階將領,被師父暗藏于此地養傷,由明蒼師叔也在此地坐鎮。 守衛見他文質彬彬,如今疫區也的確醫士緊缺,語氣便溫和起來,“兄臺大義,請隨我來?!彼戳艘谎凵砗鬆狂R的梁竹音,遲疑問道:“這位可是同行之人?” “她是舍妹?!边@套說辭,蕭繹棠路上便已有了計較。一名醫士攜帶小廝前來義診,如此闊綽難免突兀。更何況,他并不愿與梁竹音共處一室。所以,身份改為兄妹最為適宜。 梁竹音一怔,與轉頭示意她別多嘴的蕭繹棠對了一個眼神,只得低下了頭默默跟隨在后。 這身份著實尷尬,那聲哥,她想想就難以企口。深呼了一口氣,感覺比在東宮當那jian細還要令她頭痛無比。 護衛將蕭繹棠二人帶至主賬,高聲喚道:“明蒼先生可在?” 帳內一名清麗的聲音響起,“師父正在配藥,有何事?”一名戴面紗的女子掀開帳幔走了出來。她身上的紅色衣袍與這滿是病患的疫區顯得格格不入。 “這位是新來的醫士,求見明蒼先生?!?/br> 那女子順著護衛的手勢看向眼前這位眉目疏朗,長身玉立之人,一時間竟然激動不已,“師兄?” “月靈,何事?”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道士掀開了簾子,看到蕭繹棠后,帶著一抹了然,隨即點了點頭,“你來了?!?/br> “衛恒參見師叔?!?/br> 被蕭繹棠喚做師叔的女道士,正是護衛口中的明蒼先生,亦是國師明遠的師妹。 明蒼見他以衛恒自稱,意欲隱藏身份,遂頷首道:“還請入內相談?!?/br> 蕭繹棠等人入帳后,見明蒼看向梁竹音,并不愿透露她真實身份,只得意有所指地介紹:“這是衛恒家妹,衛蘊?!?/br> 梁竹音聽著自己的新名字,只得上前一步盈盈下拜,與眾人相互見禮。 “天色已晚,月靈你先帶衛家娘子回帳內歇息,我還有話與你師兄說?!?/br> 月靈再次大膽看了一眼蕭繹棠,臉紅應是,帶著梁竹音出了主帳。 明蒼這才手拿佛塵作揖道:“殿下可是為了北伐將士而來?!?/br> 蕭繹棠含笑說免禮,“正是,還望師叔安排?!?/br> “師兄已經提前告知,貧道無不從命?!?/br> “師叔,疫情控制的如何?”那場戰役已然過去了兩月,雖然他知曉那些官員上報的奏疏不可信,但這一路見百姓依舊不斷前來求助,超出了他的預估。 明蒼嘆了一聲,“涼州府尹聽聞殿下出巡,城內隨即全部封鎖,逐門逐戶排查,將稍微出現疫情之人全部趕出城外。秦州府也爭相效仿,故而這里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br> 蕭繹棠怒極,“砰”地一聲拍桌而起,“一封封請求撥款醫治百姓的奏疏寫的言辭懇切,若不是親眼所見,哪會知曉這幫天殺之人如此的敗壞朝廷名聲!” “殿下息怒,好在諸正出資救治百姓,留給殿下緩沖處理的時間?!彼砸凰妓?,還是將那日諸正的托付之詞說了出來,“月靈陪著貧道在此地亦是忙碌了月余,早已一改往日的做派,如今越發進益了?!?/br> 往歲在書院中,月靈心儀蕭繹棠無人不知,她曾就此事請示過明遠師兄,卻被師兄斷然拒絕,并且警告她不得向他人泄露蕭繹棠身世,只得悻悻作罷。 蕭繹棠避重就輕地回道:“諸正的功績,我記在心里,定然不會虧待了他?!?/br> 明蒼見他無意接過話題,只得命人將他好生安置,待日后再找機會游說。 那諸正肯出資,目的明確,想求得涼州府尹一職。按太子與師兄的心性,自然不允。此時若說服太子納月靈為東宮嬪御,那也是他諸家幾代人的榮耀,這樣也總算還諸正一個人情。蕭繹棠身為太子,后宮多了一名嬪御,也不足為奇。 * 夜已深,諸月靈卻拉著梁竹音不肯松手,試探道:“蘊jiejie,師兄回京后可有婚配?” 她見師兄帶著衛恒家妹,一路從京城到此地,想到長路漫漫兩個人朝夕相處,早已嫉妒不已,入帳后便迫不及待地試探兩個人的關系。 梁竹音暗自腹誹,這狐貍真是到處招惹桃花,居然還有小師妹暗自惦記。從諸月靈的問話中得知,她并不知蕭繹棠的真實身份,隨即溫聲回道:“尚未?!北緛砭蜎]立太子妃呢,后宮也沒有嬪御。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諸月靈,見她容貌雖談不上出色,卻也別有一番小女兒的嬌態。方才她看蕭繹棠那眼神,愛慕之情毫不掩飾,想來早已心生情愫。 諸月靈抑制不住臉上的雀躍,對待梁竹音依舊警覺,她再次試探著問:“jiejie,師兄家里可有為他議親……他有沒有心儀之人?”她見梁竹音溫婉可人,舉手投足之間儀態萬方,心中危機感越發強烈。 第26章 哥哥 梁竹音忍著困意,心想她繞了那樣一大圈,終于問出了關鍵問題。 她仔細想了想,陳芷蘭端莊大方,頗有才學,可蕭繹棠當眾將人貶斥的一文不值。那些世家貴女門庭顯赫,人美花嬌,卻不見蕭繹棠看上了誰。就連張馡美艷,郭玥兒柔媚……也全部都視若無睹。 只有看到阿蘊時,他言語中才有些許的溫和,想必是與阿蘊共同生活在掖庭幾年的情分。她從未思慮過蕭繹棠有沒有心儀之人,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哥哥從未向我提起過,兄妹之間也不好談論此事?!彼蛄艘粋€哈欠,不想再說。 諸月靈覺得她有意不說,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越發拿她當做對手。想著蕭繹棠的身影,整夜輾轉反側,好容易熬到清晨,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明蒼帳內侍候盥洗。 “師父,徒兒有一事想要與您商量?!彼龑⒔頇边f給明蒼,扭捏地說。 明蒼看了她一眼,點了點她的額頭,“吞吞吐吐的不像樣子,又想回城買胭脂水粉?” “不不是,”諸月靈紅著臉搖晃著明蒼,“您是知曉的,我甚是喜歡師兄,如今借此機會還望師父在我父親與師叔面前美言幾句?!彼つ笾÷曊f道:“我今歲也及笄了,也該說親了?!?/br> 明蒼看著她小女兒的嬌態,又想了想諸正的非分要求,嘆了一聲,順勢將蕭繹棠真實身份告訴了她。想著諸月靈若能博得蕭繹棠的歡心,對于諸家她也算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