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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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 結束了。 — 陽光是暖融融的顏色。 它們透過玻璃,穿越光陰, 或許只為了溫暖某個人的心。 窗子外的天空像澄明的景湖, 連云彩都少到可憐。 織田作看著落在膝上的光,眼里有著隔世一般的恍惚。 然后, 他聽到了本該‘死亡’的某位少年的聲音。 “——你醒了?!绷⑾臄R下手里的那本筆者為夏目漱石的書, 抬頭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織田作之助。 “……啊?!笨椞镒鞯纳ひ粝袷窃谏匙幽Σ吝^一樣粗礪,他幾番開口,最終也只是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氣音。 立夏嘆息著,倒了杯水遞到他的手邊,“別擔心?!?/br> 少年的這句話似乎是刺激到了他一般, 織田作的指節抖了下, 碰到了立夏捏著的杯子。 邊緣處的水稍稍漾出了一點, 滲入少年的指縫中。 濕潤得,像流淚的眼睛。 織田作看著自己的手楞了一下, 這可以說是很罕見的情況。 他過去是一名冷酷無情的殺/手,曾在十二年前被臨時拘禁。 而殺/手最開始的要求,就是手不能抖,以及面部表情和情緒的管理。 握槍的時候, 殺/人的時候,揮舞匕首的時候。 任何時候, 手夠不夠穩都是判斷一個殺/手的標準。 再后來, 看過夏目漱石一本被撕去結局的書后, 他與夏目漱石相遇。 最后, 筆者告訴他‘結局由你書寫’。 于是, 他決定成為一位小說家,從此發誓不再殺人。在加入港口黑手黨后,便成為其中的一個異類。 他收養了龍頭戰爭中的五名孤兒,并以微薄的薪水撫養他們。 “……幸介、真嗣、優、咲樂、克巳?!彼灰荒畹?,神思儼然漸漸不在此處。 織田作想過很多關于未來的事情。 當他漸漸蒼老,孩子們就會漸漸長大。 他們會各自獨立,變成或許不那么優秀,但是幸福的大人。 成為白領,成為技工,或許還有運動員。 至于夢想加入黑/手黨的幸介……當他明了更多事理的時候,就可以好好溝通一下了。 畢竟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而當他們都長大的那時,他就可以金盆洗手。 養一只胖貓,與立夏和太宰、安吾做鄰居。 只是,現在這個愿望……似乎已經遙不可及。 織田作沒有嘆息,也沒有對這件事的發生報以什么遺憾的致辭。 從頭至尾,他除了念出孩子們的名字以外,再沒有說一句話。 幸介…… “再見?!笨椞镒髂畛隽说谝宦暩鎰e。 而此后,他一連輕念五聲‘再見’。 似是與孩子們作別,又似是與那個甘愿平淡的自己作別。 少年從織田作的眼睛里,看到了死水一樣平靜的意志。 似乎有什么在男人的眸光里面破碎,卻又黏連著始終不肯絕望。 立夏看得懂這樣的目光。 少年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在失去后,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目光。 驚醒的午夜,做著一次又一次那個人還在的夢。 水銀澆筑的玻璃上,清晰的倒影出他自己的身影,以及蒼白如鬼的臉色。 但是沒有辦法。 很多事情明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卻無法走出。 直到現在,再回想起,胸口就像是快要撕裂了一樣。 將他召回天上的神啊,求求你。 好想要現在就見到那個人,思念到連呼吸都像是撕裂一樣停止。 但是,織田作與他不同。 他還有機會,還有能夠更加平穩安定的未來。 于是,少年用略帶梗塞的聲音喚住了織田作即將離去的步伐。 “——孩子們,都沒事?!?/br> 這句話脫口而出后,立夏看到不遠處的男人渾身一抖,便頓在原地許久。 好半天后,織田作才稍稍回過頭來。 那扭轉的動作可真是微小的弧度,小到不細心去看,根本無法察覺。 這是懷疑,卻也是祈望。 少年繼續道:“冷靜下來,織田作?!?/br> “其實,你在看到我的時候就應該有所猜想了才對吧?”少年用平和的目光,為織田作帶去安定的心情,“你不妨將那心中可能性最小,小到近乎荒謬的想法當做現實?!?/br> “我說過……”無盡的陽光下,少年眼中的笑意似是在烈烈燃燒,比穿過玻璃的光還要更加明亮。 “別看我這樣,我還是很厲害的?!?/br> 他同織田作離開咖喱店的那天一樣,做了個健美先生的姿勢。 少年的笑容毫無疲倦,也無悲傷。 那雙天空藍的眼睛里,一切都如以往一般重演。 是溫柔到近乎繾綣的日常,是對未來的思念與憧憬。 那么,是不是代表著……可以報以更多的希望? “幸介他們……還活著嗎?”最終,織田作艱難的問了出來。 “是的?!绷⑾狞c頭,肯定了他的疑問。 “這個過程可是很長的?!绷⑾膸е途彽男θ?,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咲樂他們還在醫院里觀察,幸介的傷要重一些,醫生說可能右眼眼瞼會留下傷疤,不過沒有傷到眼球?!?/br> “請放心,要相信醫生?!倍藭r,心態沉靜下來的織田作終于注意到了角落處站著的那個男人。 白發金眼,斗篷禮帽。垂眸的那一剎,有過去貴族的低調優雅。 而他抬眼看向織田作的時候,他看到了對方那雙印著十字的眼底,似非人一般的存在。 有漆黑的火覆蓋在他的周身,細細燃燒。 緊接著,直覺在腦海里拉響了警報。 不同于異能力‘□□無縫’的觸發,而是單純的直覺感官告訴他,這個人非常危險。 織田作幾乎瞬間警惕了起來,直到少年抬手覆蓋上他肌rou緊繃的胳膊。 “沒關系的?!绷⑾恼f道:“巖……愛德蒙是我的朋友?!?/br> 聞言,伯爵哼笑了一聲,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要聽一下具體發生了什么嗎?”立夏再次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織田作坐在他的旁邊,“這可能有些長,要花費多一點的時間?!?/br> “沒關系?!彼戳松倌暌谎酆?,從他的身邊坐下,“我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你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br> “……”少年失語了片刻,默認了下來。 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們的交談中得以重現。 “我愿意為了他們低頭,也愿意為了他們而戰?!绷⑾淖⒁曋鴮⑺麄儗訉影鼑娜?,目光比出鞘的刀光還要銳利,直指人心。 “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們明白?!逼岷诘幕鹪谏倌甑氖直凵蠠?,卻始終未曾燎燃哪怕半片布料,“這些孩子們沒有做錯任何事?!?/br> 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的,年幼的孩子們,卻因為大人世界里諸多駁雜的事情不得不付出失去一切。 這是錯的,也是不公平的。 當黃金之域代替天空的一剎,巴比倫的大門在少年身后展開。 他手握連向黃金之都的鑰匙,開啟了最古之王的寶庫。 無數人類史上留下光輝傳說的武器被金光吞吐著一齊震顫,怒吼一般嗡鳴。 撕裂天空一般,遍布天宇的刃光。 刀、槍、劍、戟。 甚至還有很多形態各異,無法叫出名字的武具,一同撕裂長空,自云層傾瀉而下。 那些人面對自天空投擲而來的武器不閃不避,只是無言的將槍指向天空。 像是以靈魂質問吶喊,又像是甘于如此結局的沉默。 槍支彈/藥強嗎? 當然,這是近現代人類的智慧所鑄就的武器。 但是,也僅僅只是對于普通人能夠產生作用罷了。 無數閃爍著金輝的寶具,穿過彈雨槍林,毫無阻滯的落下。 不知為何,立夏反倒在這一刻看到了那些人情緒上的放松。 他們以近乎欣喜的安然,迎接了即將到來的一切。 那些如雨一般從天而降兵刃,會像光貫/穿世界一樣,貫/穿他們的生命嗎? 答案—— 是否定。 少年頂著密麻如雨的子彈走出。 銀白的鎖鏈即作槍矛,也做堅盾,將他緊緊護持。 那鎖鏈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如黃蜂尾后的針,向著遠處作為襲擊保障的狙擊手揚起末端的尖刺。 下一刻,狙擊手的腕骨被鎖鏈箍住,握槍的掌心被洞穿。 王財中的武器輕松的將一眾包圍少年的人死死釘在地面上,銳利的刃輕易嵌入大地,讓他們無法掙脫。 或許是手臂,或許是掌心。 有鮮血流淌,但他們并未死去。 接下來,在一眾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少年摸出手機,向橫濱警衛廳打了電話。 是的,立夏報警了。 他不是不生氣,也不可能不憤怒。 但是,立夏心里最基本的認知就是這樣。 生氣可以,憤怒也可以,哪怕憎恨也不是不允許。只是在這之上,要維持最基本的對于‘規則’的理智。 當然,特殊時期是個例外。 所以有人枉顧法律,但是少年卻并不會去這么做。 只不過……接下來更迷的cao作出現了。 負責接線的警察不知怎么搞得,竟然將電話轉撥給了港口黑/手黨。 是港黑放在警廳的內應嗎?還是警廳的人反水港黑? 立夏沒有時間去細細思考這些東西。 因為,沒一會兒,他便看到了太宰向著這邊趕來的身影。 還是騎著自行車的那種:) 而他身后,一堆穿著黑西服的人沉默的在追。 驚得立夏把眼睛都瞪圓了。 門被觸動,發出窸窣的聲響。 伯爵以rou眼無法追尋的速度融進了少年的影子中,引的織田作側目看去。 “總之――太宰帶著人把他們都捆起來了?!绷⑾膶χ『眠@時候推門而入的太宰聳了聳肩,并問道:“如何?事情都解決了嗎?” “一半一半吧?!碧状鸬?,下一刻,他將目光落在了織田作之助的身上,“織田作你……” “嗯?!彼麑⒛抗鈴牧⑾牡挠白由鲜栈?,其內的情緒仍舊未曾改變。 死水一樣的靜,以及黯淡的殺意。 不……或許對于他而言,只是變回了想要寫書之前的他自己。 “我意識到了一點?!彼麤]有說那究竟是什么。 但是在場之人,無論是太宰還是立夏,亦或者是與織田作從頭到尾并沒有交談的伯爵。 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未盡之意。 ——這種事還會發生。 只要他不與敵對組織的首領分出勝負,這樣的事情,就還會發生。 百密總有一疏的時候,而那時,究竟是要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死去……還是說,在此之前,將所有危險全部扼殺。 或遲或早,你都要做個選擇。 只是,織田作所做的這個選擇究竟是什么?一切都已不在言中。 “你聽我說,織田作?!碧组_口了:“這次的事情有些不對,首領他——” 說起來,這是立夏第一次看到太宰這么焦慮的樣子。 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沒有了那份穩cao勝券的笑意。 而織田作則用目光默默的拒絕了他。 “我知道?!笨椞镒魇沁@么回答的。 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也不得不做。 但是—— “我們還有另一種選擇?!鄙倌晖蚩椞镒鞯哪抗庹\懇極了。 誠懇到似乎不聽一下他的建議,似乎就會產生一種悲傷微妙的罪惡感一般。 于是織田作開口問道:“什么?” “我代你去?!鄙倌甑哪抗怆S著思考合理的理由而游移了一瞬,“說到底,這也是我的事情?!?/br> “咲樂他們……孩子們差一點死在我的面前,這是我的失職?!?/br> “明明被織田作先生說了‘咲樂他們麻煩你了’這樣的話,并且夸下‘今后繼續麻煩我也是可以的’這樣的??凇瓍s沒有盡到相應的職責?!鄙倌甑拖骂^去,眉眼微垂,神色略帶失落,“對不起?!?/br> “所以,至少讓我在這之后為咲樂他們做些什么?!鄙倌晔沁@么說的。 但是—— “你也只是個孩子?!笨椞镒魃裆届o的說道。 聞言,立夏愣住了。 他不記得有多久沒有人向他說過這樣的話了。 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太宰會將織田作稱為是‘治愈系男子’。 “織田作真溫柔啊?!绷⑾倪@么想著,也這么說了出來,“你以后,一定會遇到更多很好的人?!?/br> “——禁錮?!?/br> 在少年溫暖的笑容下,青年的身體陷入無法抵抗的麻痹感之中。 他直挺挺的坐在那里,卻無法動哪怕一根手指。即使唇角顫抖,也無法開口說話。 織田作只能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少年笑著對他揮手,轉身離去。 那雙眼睛明亮的,如水的波光。 他是想制止那個少年轉身離去的。 沒有人會比織田作更了解紀徳的異能力,當單槍匹馬獨自對敵的時候,無疑是個犯規的存在。 織田作很擔心,會就此再也見不到他。 而此時,他意識到了一點。 如果此時站在立夏那個位置上的人是他,那么被留下的人,又會是何等想法? 死亡最強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讓人死去,而在于讓留下來的人感到痛苦。 緊接著,織田作看到了太宰與他笑瞇瞇的告別。 你可能即將與友人恒久分別,卻無法動,也無法阻止。 原來,會是這么令人難過的事情嗎? “——雖然阻止了織田作這件事干的很好?!碧讓⒏觳舱碓谀X后,“但是,我并不認為你應該摻進這灘渾水里去?!?/br> “為什么?”少年的神色冷凝而沉重,“因為港黑的首領可能會殺掉我嗎?或者……太宰擔心我會死在與mimic領頭人的對決中?!?/br> “啊呀,被你猜到了?!碧椎谋砬橛悬c浮夸。 立夏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明明是你告訴我的?!?/br> 是的,當太宰看到那些被立夏解決掉的mimic成員后,他就將能夠說出的東西告訴了立夏。 雖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但是卻也有很多時候,情況是恰好相反的。 知道的越少,可能反而會死也說不定。 “森鷗外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人?!碧籽垌锏墓饫鋮s了下來,以至于瞳孔顯得有些昏暗,“以一個底層人員的死,換取一個許可,于他而言……算了?!?/br> 他像是顧忌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 “我明白?!碧炜账{的眼睛,能看到地上遮掩的一切污垢與人心駁雜。 “如果我想的沒錯,甚至連mimic都是他的默認下才能進入橫濱的也說不定?!?/br> 聞言,太宰的神色變了。 “看樣子是猜對了啊?!绷⑾妮p輕的笑了起來,神色放松且肆意,“別看我這樣,其實多數時候也是非常敏銳的?!?/br> 尤其在無數次近距離觸摸死亡的時候。 “我自認為看人這方面一直都還算準確?!绷⑾倪七谱斓溃骸斑@邊的森先生完全不是省油的燈,相反,還雙倍耗油?!?/br> “是三倍?!碧赘虏鄣?。 “總之,笑鬧就先到此為止吧?”立夏向著太宰伸過手去,“安心,我可以阻止織田作先生走向死亡,也可以阻止我自己死去?!?/br> “……為什么?”他微沉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要問為什么的話……”少年笑了起來,“大概因為,世界是很小很小的存在吧?” 樹蔭的縫隙投過晃動的光斑,氣氛莫名的很好,他的眼睛藍的像頭頂上方的天空。 是的。 世界很大,大到窮極一生可能也無法看完全部的風景。 但是世界又很小,小到你在乎的幾個人就足以是全部。 “說到底,我的朋友也就是你們幾個人?!绷⑾目聪蛩?,“我希望你們都能活下去?!?/br> 活下去。 長長久久,歲歲年年。 少年迎著太宰復雜的目光,神情堅定:“mimic有想要迎接的‘天命’,并為此想往死亡而活著,他們的目的,大概就是在戰斗里死去?!?/br> “你知道mimic的首領紀德的異能力嗎?”太宰的神色沒有絲毫放松,“迎接死亡前,他可以看到未來,以他的能力,足以提前規避死亡?!?/br> mimic的首領紀德。 他的異能力‘窄門’,和織田作之助的‘□□無縫’一樣,能夠看到短時間后的未來。 “沒關系?!鄙倌晷Φ迷频L輕,他的眼睛色調清潤得,像色卡上的尼羅藍,靜謐清爽。 “——天命在我?!?/br> 或許是聽到了少年眼中的劍影刀光,又或許是透過少年的情緒看到了織田作所收養的孩子們那時的淚眼汪汪。 這次,太宰治并沒有阻止少年的離去。 但是,他卻一直跟著少年,不近不遠,不離不去。 太宰綴在立夏身后,既不開口,也不過于靠近。 他像是要消失一樣的安靜。 mimic組織的人員端著槍將他們包圍,紀徳在不遠處是歐式建筑的內部。 這是一間非常典型的歐式建筑,灰白的雕花石柱,圓形的拱頂。 浪漫而宏大的建筑風格。 鐘樓與鐘聲,像奏起的喪歌般準點晃動,發出嗡鳴。 湛然深廣的天空之上,有繾綣的夕陽點燃了云的尾羽。 融化成金色的湖泊后,流淌在高聳的鐘樓塔尖,流淌在金光璀璨的兵刃上。 像歲月的長河,像繁星的吐息。 少年踩著濕潤的泥土前行,腳下,有血不斷滲入泥土中,開出了駁雜的花。 繞是如此,他們就像不知死亡也不知疲倦那樣前赴后繼,倒在少年的腳下。 然后,于建筑的門前,少年止步。 他主動向一直不遠不近綴在他身后的太宰搭話。 溫熱的掌心覆上了他的肩膀:“等我回來?!?/br> “……好?!碧椎纳ひ粲行┧粏?,呼吸間帶著沉重。 此時,閉目養神的金色王者,于[座]上睜開雙眼。 金色的漣漪在他的指尖動蕩,黃金的杯盞恰好落在他的掌中,澄明清冽的酒液在其內動蕩。 他紅色的眼睛向下看去,似是注視到了遙隔此端的塵世。 潔白的石英雕花柱子噴濺上了點點殷紅。 這是一間非常小的教堂,他們在長椅前那段的空曠的地面上對峙。 夕陽透過穹頂下的彩色玻璃投入,在地面上形成不規則的斑。 似陸離的流光。 少年站在紀德的面前站定,并與之交談。 “織田作來不了?!绷⑾奶а?,對上那個蒼發紅眼的高大男人“于是,我來替他?!?/br> 兩相對比下,他的身形顯得那么消瘦,像個瘦小的孩子。 不……他原本,也只是孩子。 最起碼無論在紀德還是織田作……甚至中原中也眼里都是這樣。 即便他身后還有萬千刀刃在吞吐沉浮。 他的眼神過于干凈了些,清澈無垢,不染塵埃。 16歲的少年,正是初生牛犢不懼虎的年紀。 如此這樣,怎么能說不是孩子? “你回去?!奔o德閉了閉眼睛。 將為國而死視為榮耀的曾經,與尋求死亡的現在。 他們尋求天命,尋求終點,尋求能夠像軍人一樣在戰斗中死亡的一生。 紀徳所等的人,是織田作之助,而不是眼前的少年。 這個少年,無法達成他們的目的與所祈求的終焉。 他衣不沾血,一人可抵萬馬千軍。 眉眼颯朗,笑得從容。 但是,他沒有將任何一人殺死。 像是堅守著所謂的‘底線’,絕不逾越一步。 明明有著可以摧毀一切的力量,卻又那么的冷靜自持。 就好像只要不向前邁出一步,那些非他不可的命運就永遠不會到來。 “我不知道我現在的行為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绷⑾纳锨耙徊?,迎上男人涼薄倦怠的目光。 “是錯誤?!奔o德將全部的注意力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不?!绷⑾姆駴Q道:“采取行動或許不是正確,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一定是錯誤。就像織田作所想的那樣——‘這種事還會發生’,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話,大概咲樂他們就會一直在死亡的威脅下活著?!?/br> “而當他們真的離去,那時一切都無法挽回?!绷⑾难赞o間是全然的堅定,“我為他們而來,我相信即使織田作來了,也是為了這件事?!?/br> “所謂‘家恨’就是這樣?!?/br> 至此,紀德才真正正視了眼前的少年。 國仇與家恨,究竟哪個來得要更加悲哀? 很多時候,悲傷與仇恨是不需要分等級的,也沒法分。 失去一切的mimic,試圖以讓另一個人失去一切為代價,達成他們的終點。 “織田作先生……可是要去寫書的啊?!鄙倌甑偷偷男α似饋?,他眼睛中劃過清冽如水的波光。 是了,那個男人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并為此不再殺人。 然后,紀徳聽到少年用堅定的到不容商量的語氣對他說道:“我不會去寫書,也不會去作詩。因此,由我來達成你的所想?!?/br> “……只有織田作是特別的?!奔o徳這么回答了少年。 話里話外,不外乎是對于少年能將他置于死地的不信任。 這點在立夏的意料之內。 畢竟紀徳擁有著極其稀世罕有的異能力,在過去,窺伺未來向來是屬于神明的領域。 即便是立夏,偶爾腦海里也會飄過‘如果有千里眼就好了’這樣的念頭。 他執著于織田作,何嘗不是因為織田作與他相同的異能力呢? 但是―― “我也是特別的?!鄙倌甏浇浅堕_的弧度,有近乎隱秘的低落。 下一刻……紀徳看到了死亡。 猶如夢幻一般,萬千金光映著刃芒剝開云層,發出撕裂天空的咆哮。 像太陽,像獅子的鬃毛。 如此冷酷,卻又如此壯美。 那來自太古長河,隨傳說代代念誦的武具接二連三的刺入他的軀體,風敲打著慣性將他向后狠狠投擲。 于是,便避無可避的被釘在教堂的墻壁上。 身后,是教堂的壁畫。 血液流出,在畫上耶穌的眼角流淌。 快速的開始,快速的結束。 原本,應該是這樣。 可惜…… 在第一只黃金長矛在空中狂飆而下的那一剎,紀徳動了。 他不閃不避,正面迎了上去,在利刃與肌膚遙隔一指的那一剎,猛然弓身。 利刃與發梢摩擦而過,在地面上落了幾縷蒼白。 于此同時,他身后又有兩只短兵在他停留過的地方輕磕,發出‘當’的一聲后向著外側飛旋出去,逶迤著流光輕易嵌入地面。 紀徳手中的短刀,一瞬貼近了少年的臉頰。 他從少年那雙天空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漸漸放大的刀光。 在這一剎,異能力‘窄門’再一次發動。 銀白的鎖鏈在少年面前結網成盾,阻絕傷害。 鎖鏈似有自我意識一般,在少年振臂的那一剎,將他緊縛于半空,高揚的末端如蛇類的毒牙自他背后嵌入,帶著穿肌透骨的寒意自心臟而過。 隨著清脆的聲響,血自軀體中迸濺而出。 他身前正對著教堂的雕塑,血液為其染上了人性,似乎不再冰冷。 仁慈的,天上的父。 紀徳按照腦海中的畫軌,聽從身體本身經驗的抉擇,向后翻滾,躲過鎖鏈鋒利如刀的穿刺。 下一刻,他將短刀向少年擲去,另一只手則摸出了手/槍。 近乎同時開出的兩槍,一前一后極近的子彈擊碎空氣來到少年面前。 異常危險的距離,一觸即發。 金光的漣漪涌現在少年面前,劍刃繚亂的光像水一般順暢的流下,將一枚子彈切割為二。 四片金屬落在地面上,聲音清脆。 至此,局勢已然明了。 他們是兩個相互無法奈何的人。 或許隨便換個人,情況都比眼下來的要好。 王之財寶投擲出的武器會被紀徳看透死亡,從而避開。 紀徳向少年發起的侵襲又顯得太過無力,足以應對。 于是,立夏聽到了巖窟王的聲音。 [下令吧,master。] “……啊?!绷⑾奈⑽㈥H起眼眸,不再看向近在咫尺的子彈與刀光。 “拜托你了,愛德蒙?!?/br> 夜影與夕陽交融。 少年的影子下,有另一個人在動蕩的身影。 他穿過無數世界,只為尋求一個人的真顏。 正對紀徳的藤丸立夏。 背對藤丸立夏的伯爵。 這兩個人似互為表里一般。 一面是光,一面是影。 天色暗了下來。 伯爵回身,眼前即是少年的背影。他比立夏要高,剛好能夠看得到立夏的發頂。 他手臂微揚,深色的披風將少年包裹。 下一刻,帶著深色手套的掌心覆蓋上了少年的眼睛。 立夏聽到了火焰灼燒空氣的爆裂噼啪,以及金屬的碰撞叮當。 有什么東西擦過他前額的發梢,下一刻,被遮蓋的視線重新變得可以視物起來。 眼前赫然是斷成兩節的刀刃,以及靜靜躺在地面上的子彈。 伯爵的笑聲依舊是熟悉的配方。 “――庫哈哈?!?/br> 紀徳于黯淡的月光下,看到了伯爵那雙金色的眼睛。 那眼底印著并非人類能夠擁有的花紋。 像十字,又像惡魔的凝視。 “在你的眼中,我究竟是何種模樣?”現在,惡魔向著他輕聲呢喃。 “能看到一角未來的你,以此規避即將死亡的命運?!辈糇⒁曋?,金色的瞳孔在夜下逶迤出淡淡的光。 “那又如何?”白發紅瞳的男人,其聲音里帶上了疲憊,“所以,織田作是特殊的?!?/br> “只有他,才能讓我們迎接注定的命運?!奔o徳如此斷言,再一次加深了這個念頭。 那個少年的能力很強,只是還不夠。 這是可以看到死前的未來,與無法看到所造成的差異。 “……那么,你是否見過地獄?”漆黑的火單薄的覆蓋過他的全身,散發著憎恨所獨有的熱度。 槍/口指向少年的那一刻,他并沒有感到懼怕,也沒有為此而屈服。 但是當mimic的人以咲樂幸介作為威脅的那一瞬間,少年低頭了。 他以全然放棄抵抗的姿勢,將雙手高舉過頭頂。 在那一刻,無疑也是伯爵的憤怒登上頂峰的瞬間。 “無需慈悲?!彼蛄⑾倪@么提醒道。 “……巖窟王?!鄙倌甑穆暰€明顯比以往要低得多。 而聽到這聲不同以往的呼喚時,自稱‘復仇鬼’的男人笑了起來。 快意又優雅。 “我的征途乃恩仇的彼方!”黑炎在他蒼白的指節上纏繞,包裹成更為可怖的模樣。 他帶著那些復仇的毒炎,向著紀徳襲去。 “――虎啊,煌煌燎燃!” 驀然,男人睜大了眼睛。 他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的速度可以快到如此令人震驚的地步。 每一個殘影,都如實體一般凝視著被包圍其中的紀徳。 微妙的,相似卻又不同的表情。 是時間的奇跡,也是停滯的殘留。 虎啊,煌煌燎燃[enfer chateau dif ] 此為在有如地獄一般的伊夫城所培養出的,鋼鐵般的精神力所化成的寶具。 rou/體方面自然不用多說,甚至連時間、空間這樣的無形之牢獄也可以逃脫。 通過超高速的思考,并強行將其反映到rou/體之上,主觀上來說可以實現相當于使用了“時間停止”的超高速行動。 由于速度過快,以至于產生了視覺上的“分/身”,以此同時進行復數次的攻擊形式。 而伯爵的固有技能‘鋼鐵的決意’,則能夠完全阻斷痛覺,讓他獲得能忍受超高速行動給身體帶來的傷害的超人身心。 因此,他的目的不會動搖,他前行的步伐不會停止。 疼痛無法消磨他的意志,只會讓燒灼的黑炎更加憤怒。 在激烈燒灼的火里,男人迎接了死亡的命運。 漆黑的火纏繞上他的身體,將他從中洞穿,攀爬上心臟,啃噬焚燒。 他不是看不到自己的死亡。 實際上,窄門早在那個頭帶禮帽的男人出現的那一剎便瘋狂運作,在他的腦海里演變了無數次不同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