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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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朕已知曉,衛卿守備五城不易,不必在此事之上花費精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尋出藏銀之地?!?/br> 饒是他使喚起臣下來,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但太子這稱得上愚蠢的舉止,還是罕見地點燃了嘉元帝家丑不可外揚的羞恥心。 這下便徹底下定決心,務必要親自審問一干人等,再也不給那個逆子可趁之機。 衛樞自是樂得如此,痛痛快快地交了差,朝嘉元帝拱手告退。 出了殿門,迎面卻過來一位宮裝麗人。 一張凝脂芙蓉面白皙瑩潤好似皓月,烏壓壓的云鬢簪了叮當作響的流云步搖,豐滿的玉臂之上一挽披帛隨風欲去。 單看相貌身段,竟絲毫不像三十余歲的人,委實對得起她被盛寵二十載的輝煌。 衛樞不著痕跡地后退兩步,同不斷臨近的淑貴妃拉開距離,公事公辦地問好:“貴妃娘娘安?!?/br> 淑貴妃伸出手來虛扶他起身,一雙秋水一般的眸子滿是笑意:“衛大人何需如此客氣,您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朝堂肱骨?!?/br> 這過分熱絡的態度,正是應了那一句:無事獻殷勤。 衛樞心下了然,卻好似沒聽到這話一般,再次側了側身子,以視自己不敢耽擱淑貴妃進殿伴駕:“微臣愧不敢當,貴妃娘娘請進?!?/br> “瞧瞧衛大人你,不過二十些許,竟似那些老臣一般滴水不漏?!笔缳F妃有意套近乎,語氣嗔怪,“本宮是瞧著,宮中幾位殿下都到了選伴讀的年紀。原先由小太監陪著也太不成樣子?!?/br> 她有意停頓一下,終于對衛樞款款道出來意:“衛大人家的公子,倒是極好。不知您可否愿意,要他進宮來陪澤兒?” 賀澤年是個什么性情,衛侯爺怎么會不知道?忱哥兒若是真的來了,只怕是有受不完的委屈。 這位貴妃娘娘怕是在二十年的眾星捧月之后,有些飄了。自覺世家大族一般都會顧及臉面,極少直白拒絕,故而今日故意攔著衛侯爺發問。 想來是看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平寧侯府又手握重權,便迫不及待地用起心思來。 只是這拉攏的吃相,未免太難看。 假使是一般人,拉不下臉面來拒絕,說不定真的叫她成了事??蛇@主意打到衛樞頭上,注定要踢到鐵板。 “娘娘現在可以知道,微臣不愿?!庇缳F妃自信滿滿的臉,顯得衛侯爺的每一個字,都分外冰冷無情。 淑貴妃:…… 這人也是世家出身,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兩人一時之間陷入尷尬。 思及自己替兒子立下的宏志,她咬牙咽下一口氣,努力圓回場子:“侯爺若是心疼自家公子年紀尚小,本宮也可以理解?!?/br> “娘娘說的對?!毙l侯爺沒什么誠意地應和。 若是輕易便把忱哥兒許給淑妃,他毫不懷疑阿禎會撲上來咬人。 淑貴妃發誓,她長那么大,一把年紀,從來沒有那么丟臉過! 本是一半以勢壓人,一半主動拉攏,誰知自信滿滿地說出了口,卻碰了一鼻子灰。 好似這太極宮里的每一個宮女太監,都在嘲笑她不知所謂。 饒是如此,她還不得不把一肚子苦水往肚里吞,強行陪笑道:“衛大人真是心直口快,讓人佩服?!?/br> “娘娘謬贊?!?/br> ……哼! 淑貴妃一句話都跟這人聊不下去了! 勉強控制住表情管理,陪著笑把人送走。 若不是為了她兒子可以榮登太子寶座,誰稀罕受這委屈? 待到她做了太后,無限風光之時,定要給平寧侯府好看! 一陣阿q勝利法之后,淑妃再次振作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入了太極宮。 白白打扮一番出了門,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一雙縷金綴玉的繡鞋跨過偏殿的門檻過后,她的腳步瞬間虛浮起來,特地拿帕子掩住泛著淚光的眼角,對著嘉元帝梨花帶雨道:“陛下,聽聞您今日又被氣得發了脾氣,臣妾實在是心疼您?!?/br> “不僅每日忙于案牘不說,連修一座摘星樓都這般不省心??上С兼獰o能,不能為您分憂?!?/br> 見著愛妃楚楚可憐的模樣,嘉元帝難得平和了心緒,語調正常:“了緣道長早便講過,非艱難險阻,不可成無上仙身。朕既有這修道的慧根,受些波折也沒什么大不了?!?/br> 淑貴妃心頭暗自撇嘴,修道長生的說法,她這人就沒信過。嘉元帝有慧根這事兒,也瞅著怪不靠譜。 多半又是那般牛鼻子老道,故意編出來糊弄人的,偏偏嘉元帝還真信。 得,不就是演戲嗎?為了達成目的,她就舍命陪君子一回。 “臣妾也相信陛下一定心想事成?!笔[白的手指攪了攪帕子,“可臣妾與澤兒怎么辦?” 您修道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太后夢豈不是泡湯了? 不說她兒子不是太子,前頭還有賀之年那個倒霉孩子杵著,怎么算也輪不到自家。 但天無絕人之路,佛祖顯然聽到了她的祈求。 如今太子捅下著彌天大禍,不正是她的好機會嗎?不趁機推上一把,再踩上兩腳,她就不姓萬! 第63章 太極宮反撲 “怕什么, 朕有無限長生可以享用,自然虧待不了你們母子?!奔卧郯霐堉缳F妃的腰肢,爽朗暢快地笑出聲來。 萬氏出身將門, 不似宮中許許多多的文臣之女一般識文斷字。相反, 她為人習慣了直來直去,對嘉元帝一片依戀。 這便恰恰戳中了老皇帝的癢處。穆皇后乏味無趣, 蕭妃出身低賤, 明妃不解風情,看來看去,也就萬氏最合他的心意。 故而他也愿意寵著萬氏母子這些年, 醉中還曾許諾要五皇子賀澤年做他的接班人。 不過…… 今時不同往日。賀之年那個逆子的教訓,足矣讓老皇帝對甄拔太子這件事產生本能抗拒。更加他這些年沉迷修道, 越發自信自己是長生大道的天選之子。 若是自己便能永享江山萬年, 他吃飽了撐的再去冊立太子? 畢竟五皇子如今也十二歲了, 隨著兒子們一天天長大, 自己卻逐漸蒼老,誰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原本握在手中的無上權力,會輕易被另一個人取代。 不管別人容不容得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 反正嘉·刻薄小氣·元帝是不行! 故而他難得頂住了愛妃明里暗里地請求, 四兩撥千斤道:“朕在大位之上, 還怕護不住你們母子二人嗎?愛妃安心教養澤兒便是?!?/br> 誰跟你說這個! 淑貴妃暗自咬牙。她被嘉元帝這搪塞的語氣氣到不行, 誰人不知期待嘉元帝君恩不衰是最不切實際的做法, 偏偏這個老皇帝自我感覺忒好。 我呸!也不照照你這些年下來,是什么德行。 “那太子殿下的事情……”淑貴妃好容易理順了氣, 再次開口試探。 “哼,那個逆子,自打三歲起便被朕冊立為太子。論起來誰能不說他是這滿宮里的頭一份。朕瞧著, 就是恩典太過的緣故,養大了他的野心?!?/br> 淑妃急忙上前為他送茶順氣,急切地看著嘉元帝,期待他繼續往下說,“經楊令儀招供,蜀中藏銀案一事多半可以肯定,就是這個孽畜鬼迷心竅,吞下了朕的銀子?!?/br> “而今興建摘星樓是朕的大事,自然不能姑息。若是他交不出這三百萬兩,朕便廢了他!” 若是他交得出這三百萬兩,朕更要廢了他! 淑貴妃略略放下了心,若是自家暫時不能成事,打擊打擊對家也是好的嘛。 這些年由賀之年一個生母低微的長子做了太子,后宮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得要滴血,她自然也不例外。 打聽清楚嘉元帝有意廢太子的決定,淑貴妃言談之間顯然放開不少,也暫時放棄了跟嘉元帝推銷自個兒倒霉孩子,一心一意黑起對家來: “太子殿下許是自家小孩子貪玩,一不小心便被人利用,昧下了這三百萬兩。臣妾只心疼陛下,想要建一座摘星樓修道,還如此不易?!?/br> “朕就知道,數你最通曉朕的心意?!彪y得在建造摘星樓一事上得到支持,嘉元帝十分欣慰,“不過那個逆子現年已又十五歲,犯下這等罪過豈能遮掩過去?” “立朝冊立儲君,無不選擇人品貴重,才能出眾者。若是他十五歲還如此肆意妄為,豈能撐得起祖宗基業?愛妃大可不必再替他說話?!?/br> 嫁與嘉元帝為妃這些年,此刻真是淑貴妃最為得意的時候。 她差點忍不住彎起的唇角,恨不得立刻解決對手,以絕后患:“無論如何,陛下也該見見之年這孩子,也讓妾開解開解他?” “愛妃呀愛妃,你總是這樣,表面上不饒人,私底下卻比誰都心軟?!?/br> 是嗎?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淑貴妃暗自冷哼一聲,軟磨硬泡之下,終于聽到嘉元帝松口,“傳那個孽障過來?!?/br> …… 此刻正值午時,按照常理,是各宮主子用膳的時間。 可東宮里反倒一派冷寂,不用去看,小廚房里想必也是冷鍋冷灶。 賀之年孑然一身,斜倚在正殿的廊柱前,癡癡地去看半個東宮里的朱館樓閣。 初春的時節里萬物悄然復蘇,正是希望無限的日子,可他似乎步入了絕望。 原本以為楊令儀與他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算由于生母跳井的原因對自己頗有微詞,他也絕對沒想到這個素來唯唯諾諾的下屬,為著一點子年少情深,堵上了整個家族的命運。 好吧,那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成全他的愿望,提前誅滅楊氏滿門。既是泄憤,也是震懾其余部屬,免得再次出現背主之事。 確定派出去的人得手后,他就好似臨死前的野獸一般,感受這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撕咬敵人的快感。 隨后便是無邊的恐慌與孤寂,明黃衣袍的少年坐在冰冷的玉階之上,感受著身體中的溫暖一絲絲流逝。 直到靛青衣袍的大太監曹雙喜貓著腰走進,恭恭敬敬地向主子請示:“殿下,陛下派人來傳,要在太極宮見您一面?!?/br> 什么? 賀之年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拉住曹雙喜的衣袍:“你說父皇要見我?” “太好了,本宮就知道,父皇不會就此棄本宮于不顧?!?/br> “我還有機會!我還有機會!” 狂喜之下,他匆忙扶著廊柱站起,凍到發麻的腿腳險些跌倒。 曹雙喜一把拉住有些失態的主子,想了想還是對他露出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對,陛下不會拋棄殿下,殿下莫要著急?!?/br> 其實,作為局外人又怎會分不清嘉元帝此次宣召,無疑是來者不善呢。 一對皇城中最為尊貴的父子,反倒有著最為廉價的親情。 曹雙喜并不認為太子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