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趙雯往后退了半步,跌坐在睡午覺用的長沙發上,她伸出手指著程郁,不可置信一般地問:“所以那些傳言是真的?你真的跟他有關系?” 程郁兩手一攤,反問:“我有承認我跟誰有關系嗎?我從來沒說過這種話,一切都是你自己腦補的吧?!?/br> 趙雯討不著便宜,站起身準備離開程郁的視線,還沒走到門口就被程郁又喊了回來。 “站住?!?/br> 趙雯回頭,程郁沖著長沙發抬抬下巴,道:“把沙發收拾好,這是張永中睡覺的沙發,你把他的東西弄亂了?!?/br> 打發走趙雯,程郁疲憊地坐在沙發上發呆,他一邊為趙雯方才的試探煩躁,一邊又慶幸還好是趙銘譯而非翟雁聲本人。末了程郁站起身,拍了拍沙發,離開了休息室。 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程郁覺得巷子口的人似乎比先前多了一些,到了車間,程郁便敏感地覺察出車間里許多人的眼神的態度都變得非常奇怪。他們盯著程郁,程郁轉過頭來后,又連忙躲開視線,既好奇,又閃躲。 一直到上了幾個小時的班,大家各自做各自的工作了,張衍才走到程郁身邊,道:“程郁,你忙嗎?咱們聊聊?” 年前因為吳蔚然對張衍和唐遠仗義執言的事情,兩個人對程郁和吳蔚然一直很客氣,程郁對他們也很客氣,聞言便跟著張衍去了沒人的廠房陰影處。 “程郁,你最近是搬出廠里的宿舍了嗎?”張衍問。 程郁楞了一下,最后點點頭,說:“搬出去一段時間了。怎么了?” 張衍皺起眉頭,又是無奈又是震驚地說:“那就沒有認錯?!背逃魟傁雴柺鞘裁礇]有認錯,張衍就將手機交給程郁,說:“你看看吧,這是一個匿名短信發給我的消息,唐遠也收到了,今天早晨我來車間以后,發現大部分人好像都收到了。除了咱們車間,其他幾個年輕工人多的車間,估計都收到了這個消息?!?/br> 程郁滿腹狐疑地接過張衍的手機,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幾行字:“程郁在外私生活混亂,大搞男男同性戀,還有金主專車接送,不信的人明天早晨可以去隔壁街路口做個見證?!?/br> 張衍拿回手機,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但是今天早晨有好些多事之徒真的去街口圍觀了,回來傳得面目全非,但還是有鼻子有眼,也沒法抓出錯?!?/br> 程郁抿唇沉默,張衍又說:“程郁,上回我和唐遠的事情多虧了趙先生才沒有鬧大,我尊重他,也跟你做了這么久的同事,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如果真有什么誤會還是早點解開了好,不要讓人議論紛紛?!?/br> 程郁心下煩躁,他猜測這事就是趙雯所為,但是一沒有證據,二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跟趙雯對峙這件事,更沒有好的解決方法,即便他揪出趙雯,也沒有辦法挽回趙雯散播出去的消息,一時間一籌莫展。 張衍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拍拍程郁的手背,道:“你先想想怎么辦,我回去干活兒了,程郁,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就跟我開口?!?/br> 程郁潦草地點點頭,獨自靠在墻上發了會兒呆,他的思緒神游天際,突然想到這是一個能夠擺脫趙銘譯對自己的監視的機會。程郁將車間里眾人收到的短信轉發給翟雁聲,然后附上了另一條短信:趙秘書送我上班時被人看見了,現在廠里都在傳類似的短信,以后不用讓趙秘書來接我了。 那邊好半天沒有任何回信,但是程郁知道趙銘譯以后真的不會來接他了,翟雁聲平生最恨旁人插手他的“東西”,哪怕是傳言也不行。 午飯時程郁去食堂吃飯,果不其然又有許多人對他議論紛紛,消息只在年輕人里流傳,尚未口口相傳到老工人那里,所以李一波奇怪道:“小程,怎么回事,我怎么覺得很多人在看你?” 程郁沒來得及開口,身邊就坐下一個人,他對李一波說:“李主任,不好意思,我跟程郁說兩句話,我倆有點事?!?/br> 李一波抬眼見是吳蔚然,端著碗便起身,道:“行,這么多人看著我也吃不下,我換個座兒,你們倆說吧?!?/br> 李一波走后,程郁抬頭看了吳蔚然一眼,問:“你來干什么?有什么話?” 吳蔚然似乎是冷笑一聲,說:“也沒什么話,就是想看看我喜歡過的人魅力有多大,哄著這么多人神魂顛倒?!?/br> 程郁心里難受起來,吳蔚然說喜歡過,他難過地想,那現在就是不喜歡了。程郁自知無法要求吳蔚然在目睹了這么多事情以后還要對他死心塌地,但是看見吳蔚然夾槍帶棒地跟他說話,程郁心里又極其不是滋味。坐在吳蔚然對面,程郁越想越難受,飯也沒吃兩口,便端起碗起身準備離開食堂。 吳蔚然原本只是想來刺程郁兩句,他最近對程郁總是如此,感覺快要由愛生恨,看見他傷心難過、跌跤受傷,既覺得痛快,心里又仍有一絲憐憫。見程郁要走,吳蔚然的腳步倒是快過大腦,拔腿便跟了上去。 程郁一路走得飛快,吳蔚然加快步伐跟著,都有些跟不上他。程郁在前邊,時不時抬起手,吳蔚然瞧著他的動作,感覺是在抹眼淚。想著程郁哭了,吳蔚然心里又十分難受,他原本也并不想讓程郁哭,更沒想到只是這幾句話就讓程郁哭了。 走到家屬院門前時吳蔚然終于追上程郁,他拉著程郁的手腕環顧四周,道:“原來你從宿舍搬走以后就住在這里?!?/br> 程郁哭過,眼睛紅紅的,像個兔子,聞言一抹鼻涕,自嘲地冷笑一聲,說:“只有中午在這里休息,晚上我都住在南城區的梧桐灣,你姑姑家對面的那個小區,不然那天怎么會在路上碰見你?!?/br> 那一日的事情對吳蔚然來說始終都是非常痛苦的傷疤,聽聞程郁撕開傷疤,吳蔚然也惱怒起來,他松開程郁的手腕想要離開,末了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轉過身,問程郁:“你住哪棟樓?” 程郁不解地抬起頭,吳蔚然笑起來,那笑容里夾雜著說不出的英俊和邪氣,他說:“都走到這兒了,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 第六十九章 吳蔚然跟著程郁上樓,進門以后程郁真的給吳蔚然泡了茶,他從包裝精美的茶盒里拿出一小包茶葉,用guntang的開水沖上去,茶葉舒展開來,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 吳蔚然端起透明的玻璃杯看了一會兒,道:“這是市政府的人拿來孝敬翟雁聲的吧?!彼麑Τ逃粽f:“上回我去我姑姑家里,她家也有一盒這樣的茶,市政府內部價買的,統一訂購包裝,說不上有多名貴,就是又鮮又香?!?/br> 程郁不知道該怎么接吳蔚然的話,只能保持沉默。吳蔚然環顧四周,又低頭吹了吹水杯里的茶梗,看著茶梗幾次浮浮沉沉,吳蔚然開口了。 “程郁,他對你真的不錯,我親眼看了,就知道他都做到了什么程度,我覺得挺好的,他對你的好是我現在無法給你的,我沒辦法讓你白天舒舒服服上班,晚上還能躺在大房子里看電視。更不可能做到在兩個人鬧別扭之后,想盡辦法來到你在的地方,用錢給自己砸個機會出場?!?/br> 程郁手里捧著另一杯茶,茶水guntang,他握在手里,卻覺得指尖冰涼。吳蔚然沒有看他,只繼續道:“我看過也就放心了,雖然還是沒辦法平心靜氣祝福你,但是有人對你好,那就很好。至于我——”吳蔚然終于抬起頭,他飛快地看了程郁一眼,然后轉開目光,說:“我退出,就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程郁,你跟翟雁聲好好過吧,之前是我冒失唐突了,以后不會了?!?/br> 這話吳蔚然思來想去許久,一直在心頭猶豫究竟要不要放棄程郁,直到他聽聞趙銘譯和程郁的傳聞,吳蔚然才覺得荒唐可笑。程郁可以跟翟雁聲身邊的任何人傳出秘聞,只看那人離程郁的距離遠近,但那個人不論是誰也不會是他吳蔚然,吳蔚然終于承認,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進入過程郁的世界,程郁的世界是翟雁聲的附庸,而翟雁聲和吳蔚然,他們從未有任何交集。 喜歡程郁是沒有結果的奢望,吳蔚然原以為鏡花水月也終歸是自己窗前的一捧影子,現在才覺得連那一捧隨時易碎消散的影子,也不過是一場癡心妄想,沒有任何可能。 吳蔚然起身準備離開,程郁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似乎還在消化吳蔚然方才那段話,程郁面紅耳赤,他羞愧,恥辱,而且傷心。被吳蔚然這樣的人喜歡對程郁來說是一種珍貴的體驗,不同于翟雁聲對他的強取豪奪,吳蔚然珍愛他,尊重他,關心他,程郁一直覺得自己一文不值,但是被吳蔚然視若珍寶的時候,的確是他少有的舒心的時刻。 吳蔚然經過程郁面前,程郁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吳蔚然的手。他用兩只手抱住吳蔚然的手,牢牢地拉著,抬眼看著吳蔚然,卻不說話。 以吳蔚然的視角看程郁,很容易覺得他可憐而脆弱,他就這么望著吳蔚然,眼眶濕漉漉水盈盈的,藏著許多不曾開口提及的秘密。吳蔚然覺得程郁對他而言實在是美麗又危險,這樣看著程郁,吳蔚然仍然覺得心動,但也知道再動心,就是再度沉淪,反倒將自己拖下水。 想明白這一節,吳蔚然的心緒便平靜下來,他問程郁:“你不肯讓我走,又這樣拉著我不說話,究竟是想做什么,程郁?” 他原也沒有指望程郁的回答,只道:“程郁,即便我厚顏無恥地追著你,也得考慮你的感受和立場,我現在退出,你也不用左右為難了?!?/br> 程郁終于開口,他飛快地說:“不要?!?/br> 吳蔚然愕然轉頭看向他,思忖一瞬似乎又明白過來程郁的意思,于是道:“你放心,我以后不會再打擾你了?!?/br> 但程郁站起身,他比吳蔚然矮一點,所以抬著眼望著吳蔚然,說:“你沒有打擾我。是我打擾你?!眳俏等怀聊鴽]有說話,程郁抿了抿嘴唇,又說:“你別走?!?/br> 吳蔚然無法確信自己聽到程郁說了什么,他默默地順了許久的呼吸,才終于沉聲問程郁:“你知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嗎?程郁,我不想做你的備胎,也不會做你的備胎?;蛘吣愀坏秲蓴?,或者我現在退出,不會有第三個選項?!?/br> 程郁低著頭,小聲說:“我知道?!彼坪跤挚蘖?,溫熱的眼淚落在兩人拉在一起的手上,吳蔚然感覺到一滴又一滴的眼淚,像砸在他心頭。 “我是想離開他,一直都想離開他,不然我根本不會來云城。吳蔚然,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和要求都很無恥,但是只有你了,你在那里,我才能下定決心離開他,如果你不在那里,我就沒有力氣也沒有機會離開他了。吳蔚然,你不能給了我希望以后又毀了這份希望?!?/br> 程郁說得極快,但吳蔚然都聽明白了,他感到一絲荒唐,又感到一絲沖擊,最多的仍然是直沖天靈蓋的亢奮和激動。程郁說這話的意思無疑是在回應,回應吳蔚然一直以來的感情,也在回應吳蔚然方才破釜沉舟的一擊。 程郁不僅也對吳蔚然有情,他還比吳蔚然想象中更加依賴信任著自己。 程郁好像完全陷入了情緒當中,他頗為崩潰地繼續哭著說:“對我好,所有人都說他對我好,包括你,但是沒有一個人問我是不是需要這種好,也沒有人知道這種好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更沒有人愿意探究他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我為什么必須要接受他的好,我為什么就不能離開他開始新的生活?” 程郁控訴累了,也哭累了,跌坐在沙發上,手卻仍舊拉著吳蔚然的手,吳蔚然便陪著他一起坐下,他沉默地等待程郁情緒恢復如常,見程郁已經能夠平靜下來了,吳蔚然才捏捏程郁的手,問:“那我呢,程郁,我對你來說什么?是你為了刺激他而選擇的偷情的對象嗎?” 程郁瞪大眼睛望著吳蔚然,連連搖頭,說:“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吳蔚然逼問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程郁猶豫了一會兒,主動湊近吳蔚然,他眼睛忽閃忽閃,睫毛抖得很快,看起來極為緊張,吳蔚然睜著眼睛保持姿勢坐著沒有動,等待程郁接下來的動作。 程郁在吳蔚然唇角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后退開,小聲說:“是這個意思?!?/br> 吳蔚然仍舊不為所動,繼續逼問程郁,“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程郁,我不明白,你要直接說給我聽?!?/br> 程郁小聲說:“離開他需要計劃也需要時間,一朝一夕我一個人做不到,吳蔚然,我需要你,我也只有你了,你幫幫我,救救我?!?/br> 吳蔚然抬眼望著程郁,他剛哭過,一張臉像雨后的天一般,素凈漂亮,眼眶和鼻頭還紅著,似乎隨時都在醞釀下一場眼淚。吳蔚然看了一會兒,一把攬過程郁親了上去。 程郁在他面前的下一場眼淚,吳蔚然不希望是因為傷心而流的了。 · 程郁被推倒在沙發上,吳蔚然的親吻強勢且不留余地,程郁的手臂攀著吳蔚然的脖頸,難耐地扭了兩下,然后被吳蔚然按著不許亂動,只能承受吳蔚然的親吻。 客廳里窗簾敞著,正午的陽光灑進來,若是有人有心,就能站在對面家屬樓的窗前看到這香艷的一幕。這顯然太刺激了,程郁的喘息亢奮起來。好半天,他才在親吻的間隙說:“窗簾,窗簾沒拉?!?/br> 吳蔚然抬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問他:“為什么要拉窗簾?你想做什么嗎?” 說這話時吳蔚然撫著程郁細瘦的腰,他的手指來回摩挲,程郁渾身大震,他下意識更緊地攀附著吳蔚然,央求似的道:“求你?!?/br> 程郁有種清冷的倔強,甚少開口求人幫忙,所以當吳蔚然聽到他這樣一聲求你時,只覺得半邊骨頭都酥了,他站起身,道:“好?!?/br> 窗簾拉上,客廳黑了不少,程郁的表情也沒有那么清晰了,這讓他膽子大了一些,吳蔚然坐在沙發上以后,程郁頓了一秒,見他沒有要靠過來的意思,便主動爬到吳蔚然的腿上去。 吳蔚然半攬著程郁,以防他掉下去,程郁便倚著吳蔚然的支撐,腰隔著一層薄薄的工裝,貼著吳蔚然溫熱的手掌,他低著頭,小聲說:“以前騙你,對不起?!?/br> 他分明是在道歉,但吳蔚然好似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程郁的真心悔過,他只覺得程郁像個拿捏住他全部心思的妖精,隨意伸手一勾,他的魂就跑了。程郁就這么依仗著吳蔚然的愛,讓吳蔚然對他無能為力,百依百順。 吳蔚然泄憤似的摟著程郁親吻,程郁的嘴唇被吳蔚然反復吸吮,唇舌都麻了,然后他敏感地感覺到吳蔚然的下身直挺挺地頂著自己。程郁和吳蔚然顯然都注意到了,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瞬,吳蔚然先推開了程郁。 他站起身,道:“我去一下衛生間?!?/br> 再從衛生間出來時,程郁已經將窗簾拉開了,大片的陽光再次灑進房間里,老式樓房采光不錯,程郁坐在光影里,半垂著頭,瞧著委屈又難過,聽見響動又立刻抬起頭望著吳蔚然的方向。 吳蔚然覺得程郁這樣有些可憐,他總是不自覺地可憐程郁,但是吳蔚然冷靜一瞬,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手表,然后說:“該上班了,走吧?!?/br> 第七十章 程郁晚上回到翟雁聲在云城的“家”,跟翟寧寧打了很久的電話,翟寧寧期中考成績突出,仍舊是每門課都是滿分的好成績,程郁在電話里夸了她,又因為這次沒有一同回去而哄了她好一陣,最后又跟翟家二老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以后,程郁身心俱疲。 方才在電話里翟雁聲說第二天要去給翟寧寧開家長會,結束以后打算帶著翟寧寧玩幾天,彌補這幾個月的缺失,甚至還提到等翟寧寧放暑假了,想接她來云城的事情。翟雁聲以一種商量的語氣在同程郁提起這些事,程郁心思縹緲,隨口應付幾聲,好在翟雁聲身邊有翟寧寧最能鬧騰,沒有讓翟雁聲看出端倪來。 翟雁聲全家人都需要程郁打起十二分精力去對付,即便翟寧寧對程郁親昵,翟家二老也十分友善,他們只差把我們是一家人這話說出口,只有程郁明白他們其實是不一樣的。翟家所有人對他的滿意,都來自于他對翟雁聲的溫順。程郁能照顧小孩、孝敬老人,能陪著聊天逗樂,也能幫著打理家里。程郁沉默、安靜,不聒噪吵嚷,也不搬弄是非。 到了翟家這個境地,翟雁聲身邊的那個人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的確也沒有那么重要。只要那個人有以上那些品行,至于家世門楣之類的,有了那是錦上添花,沒有的話,倒也無傷大雅。 程郁洗了澡,心中卻因激動和煩躁而睡不著,他翻身起來趴在窗前,望著窗外。入夜了,外邊靜謐幽深,小區綠化做得好,這個時節樹木草叢都郁郁蔥蔥,程郁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煩悶的心情得到了一些安撫。 程郁知道自己是因為緊張,又或者說是太過刺激了,他從沒有想過下午那一幕會真的發生在他身上,他在翟雁聲的空間里,跟別人親吻擁抱、親密接觸。 程郁不敢想象有一天翟雁聲知道實情會是什么樣的表情,但程郁顧不了那么多了,他在吳蔚然那里感受到了一刻也等不得的迫切和沖動,而這樣的情感是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的。 宿舍里只有吳蔚然一個人,顯得實在太過安靜了,吳蔚然躺在床上,從窗前的窗戶上可以看到外邊的天井,還有高掛在天井上的月亮。這一晚月色如水,月光灑在室內,清涼無波。吳蔚然睜著眼睛,回想著下午發生的事情。 程郁說讓他救他幫他,卻沒有說如何救怎么幫,但是吳蔚然明白,自己對程郁而言像是一種心理支撐,是程郁勇氣的來源,如果自己先放棄了,程郁恐怕什么也做不成了。 這作用看起來十分了不起,但吳蔚然明白自己只是做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備胎,和從前的區別只是現在是程郁需要他、離不開他了。 吳蔚然想了一會兒,翻了個身,他想他對程郁還是無能為力,無法拒絕程郁提出的任何要求,那一下午的逼問和確認,都只不過是在確認程郁是不是也對他有同樣的心意,是不是也需要他,只要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沉淪在程郁編織的那個世界里萬劫不復。 · 第二天上班,趙銘譯果然沒有來接程郁,程郁自己坐車去上班,路途遙遠,沒有翟雁聲那輛車,程郁的腳程慢了許多,到廠里時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不過畢竟沒有什么人會真的在意程郁的考勤,再加上機床車間一向是翹班逃班的重災區,并沒有什么人跟他計較。 程郁坐在辦公室里掏出手機,手機很安靜,沒有短信電話,從前吳蔚然熱情似火的時候總是短信來個不停,現在吳蔚然一言不發,程郁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總是有些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程郁發了會兒呆,主動給吳蔚然發短信:“中午一起去吃飯吧?!?/br> 等了好一會兒程郁才收到吳蔚然的回復,他說:“在開會,中午有工作餐?!?/br> 程郁看著這短短一行字,就明白吳蔚然拒絕了自己一起吃午飯的提議,他將手機放在桌面上,再度惆悵地望著窗外。 沒什么事情做的工人們都在外邊站著閑聊,機床車間的院子里進入初夏后格外舒適,院子里郁郁蔥蔥,各種果樹林木都長得郁郁蔥蔥,比之荒涼蕭條的冬日,現在這個時節最是涼爽。趙雯擠在一群工人堆里聊天,偶爾抬起頭,程郁的眼神跟趙雯對上,趙雯不太自在又難免洋洋得意地收回目光。 程郁覺得十分疲憊,老舊的辦公室里即便朝陽,陽光灑進來以后也總帶著一股年歲久遠而不可避免的潮濕與霉味。程郁覺得自己也快要發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