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他們共同的朋友其實都看出了這一點,也正是因此才與吳蔚然疏遠了關系,畢竟怎么看,這事都是吳蔚然做得不對。 現在看著袁葉的一舉一動,甚至不用吳蔚然自作多情,他都已經能感覺到袁葉心里那未曾熄滅,或者說是曾經熄滅,但是現在又熊熊燃燒起的火焰。 酒至半酣,曾經的同學們都開始借著酒意傾吐心事,工作以后大家都難有這樣袒露真情的機會,借著真心話和大冒險的游戲,倒成了一個雖然俗套卻管用的機會。 袁葉輸了,她微卷的劉海剛到顴骨,因為緋紅的面頰,看著十分嫵媚。她原本就是溫柔多情的相貌,因著酒意眼波流轉的時候最是迷人。她眼睛無意間瞥到吳蔚然的方向,而后說:“我選真心話?!?/br> 于是桌上一陣起哄,問:“現在交男朋友了嗎?” 袁葉撩了一把劉海,蓬松的卷發像波浪一般舞動?!懊χぷ?,還沒有呢。怎么,要給我介紹嗎?” “介紹什么介紹,咱桌上不就……” 有人心直口快,忙著撮合吳蔚然和袁葉,這話頭剛起,就被袁葉給掐斷了:“這是下個問題了,等下回我輸了再問?!?/br> 又是幾輪游戲過去,輸家終于不負眾望落在了吳蔚然的頭上,這一晚大家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有人提議,道:“我說,吳蔚然這么幾年都不跟咱們聯系,先前讓罰酒不讓多罰,那用游戲來罰總行了吧,真心話和大冒險他都得來?!?/br> 吳蔚然早知自己逃不過這一劫,只點點頭算是答應,于是便有多事的人開口了:“老吳,這么幾年沒聯系,你呢,有女朋友了嗎?” 他們擠眉弄眼,顯然是借著先前袁葉的話頭來問。其實二十來歲的人還在問這種八卦的問題難免有些荒唐,可大家到底都是為著袁葉,都頗有些期待地望著吳蔚然。 吳蔚然端起酒杯拿在手里晃了晃,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說:“沒有?!北娙硕妓闪艘豢跉?,吳蔚然卻又說:“但是有喜歡的人了?!?/br> 袁葉的笑容尷尬起來,但還是說:“那不如就借著大冒險的機會,給她打個電話吧?!?/br> 袁葉頗有些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執拗,吳蔚然看了她兩眼,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通號碼時吳蔚然覺得既恐慌又期待。他從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喜歡的人是程郁,憋得太久了,那種喜歡一個人卻連提都不敢提的憋悶讓吳蔚然很是難受?,F在終于有個機會能夠讓一部分人知道,哪怕只是一部分,哪怕這就意味著會讓人知道他喜歡一個男人。但吳蔚然還是有些期待。 整個飯桌上的人都安靜了,他們巴望著等待著吳蔚然撥通電話,吳蔚然的手機里傳來幾聲嘟,但很快電話就被掐斷了。 吳蔚然覺得解脫,但更多的是失落,他聳聳肩,道:“給我掛了?!?/br> 于是飯桌上的人紛紛嘲笑起他來:“老吳,你不行啊,人家看到你的電話都不接,你這離成功還遠著呢?!?/br> 嬉笑喧鬧里,吳蔚然握緊自己的手機,心頭百般滋味,最終全數化為無聲的嘆息。 第42章 翟雁聲當然不可能真的去住程郁的宿舍,這是程郁被翟雁聲帶到酒店房間以后才恍然明白過來的,他只是想嚇唬嚇唬程郁,然后順理成章讓程郁接受他提出的要求。 每個周末都要去翟雁聲那里,程郁覺得心中很沉重。翟雁聲入住的酒店就是上一次他們吃飯的那家酒店,位置極佳,視野也開闊,程郁站在窗前,心里亂糟糟的。 翟雁聲拍拍行李箱,道:“這個里面是你的東西,別忘了拿到你的宿舍去?!?/br> 程郁轉過身,小聲問他:“那我什么時候能回我的宿舍?” 翟雁聲的聲音又冷下來,他問程郁:“你就這么不喜歡待在我身邊嗎?” 如果要為了哄翟雁聲高興,程郁應該說沒有,可這話程郁實在說不出口,他人都偷著跑了,根本就是徹底不想待在他身邊了,再說什么來哄翟雁聲也沒有意義。 見程郁保持沉默,翟雁聲更加生氣,他冷笑一聲,說:“想回去也可以,你什么時候讓我高興了,我就什么時候把你送回去?!?/br> 程郁慌亂地抬頭望著翟雁聲,終于憋出一句自己的心里話:“可是我們……我們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br> “那是你覺得,我可沒這么說?!钡匝懵暡挥偻麊?。程郁話少,卻總能精準地掐住翟雁聲的痛點,說一句,就能讓翟雁聲心口疼個半晌?!澳阋呀涀屛也桓吲d了,程郁,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br> 翟雁聲自己心里不舒坦,見程郁一臉委屈無助的樣子,心底的暴戾情緒更甚,他講話也口不擇言起來,道:“程郁,你做這個勁兒給誰看,今天不做,以后每個星期你也總得有那么一天。你等著誰來救你嗎?” 看著程郁痛苦而傷心的神色,翟雁聲奇異地感到一陣心理平衡,他拋出最后一擊,問程郁:“是等著吳蔚然來救你嗎?” 程郁咬著下唇,好半天才木訥地說:“你怎么可以這樣說?!?/br> 翟雁聲逼近他,問:“那我要怎么說?我要說謝謝你的室友把你照顧得很好嗎?謝謝他有事沒事就給你發短信,謝謝他大冷天地站在雪地里給你圍圍巾嗎?” “這跟吳蔚然沒關系,跟誰都沒關系?!背逃粽f:“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br> 翟雁聲說:“你知道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就好,程郁,我也不想把別人牽扯進來?!笨匆姵逃粽娴挠行﹤牡臉幼?,翟雁聲的態度又軟化了,他說:“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說你,之前也是我不對,我不該訂婚了還不讓你知道,程郁,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以后,我都只有你,我們兩個,還有寧寧,一起好好過日子?!?/br> 他的態度變得如此之快,換做旁人一定驚詫,程郁卻早已習慣,他退開半步,說:“知道了,我現在去洗澡?!?/br> 熱水嘩啦啦地放著,程郁站在水下,木然地想著翟雁聲方才說的話。他的譏嘲,他的真摯,他的剖白,還有他的質疑,全數在程郁的腦海里回響。 程郁想其實翟雁聲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選擇逃離的原因是什么,結婚只是一個浮于表面的原因,他只是被點醒了,跟翟雁聲在一起是如此疲憊,而這種疲憊總有一天會讓他不堪重負。即便不在當時那個時刻,也會在未來未知的某個瞬間。 過了許久,程郁關掉花灑裹著浴巾出來,總歸翟雁聲現在想要的是身體上的愉悅,程郁自嘲地想,那不如就讓翟雁聲享用他這具身體享用到完全膩了,那就真的能夠解脫了。 程郁洗過澡,渾身帶著濕氣,有一種鮮嫩的美感,翟雁聲看著,心里只覺得舒坦。他沖程郁招手,說:“過來?!?/br> 說這話時翟雁聲正端著酒杯,站在酒店房間的陽臺上。他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液體在酒杯中微微晃動,翟雁聲把手里的酒杯遞給程郁,說:“嘗嘗?!?/br> 程郁接過來抿了一小口,翟雁聲拉著他坐在自己腿上,陽臺靠近梳妝臺,程郁能從梳妝臺上看見兩人重合的身影。 翟雁聲摟著他的腰,前額頂著程郁的背,他是性格上十分強勢的人,有許多話他總是很難啟齒,即便是給程郁說,也要做很多心理準備。 翟雁聲先挑了最不要緊的一件事說:“你別聽寧寧瞎說,下雪那天我沒有在和洪奕約會,我這半年也沒有見過她,她被逼急了找上門,又找了記者偷拍,想逼我一次?!?/br> 程郁不知該說什么,沉悶地哦了一聲。翟雁聲又說:“結婚的事情瞞著你真的是我不對,我知道如果讓你知道,你一定會走的,所以……算了,總之說什么都還是我的問題,程郁,我以后真的不結婚了,要結婚也只跟你結婚?!?/br> 程郁的身體微微震動一下,他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甜蜜的虛幻的旋渦,如果是在他離開前,翟雁聲同他說這樣的話,程郁一定會感動到淚流滿面,和翟雁聲和和美美過下去。 可是程郁離開過,也體會過了那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他現在明白過來,自己需要的從不是翟雁聲的承諾,在承諾之前,他首先需要的是翟雁聲的尊重。 翟雁聲把他當做一個情人,一個寵物去對待的時候,程郁總有無數能夠說服自己的借口,站在那樣的立場上,他無法去要求翟雁聲什么。但當他知道翟雁聲的喜歡,翟雁聲想要的長久時,他就無法再去欺騙自己對什么東西視而不見了。 翟雁聲的喜歡或許真的難能可貴,但程郁想要的是首先將他作為一個正常的人的對待。 翟雁聲沒有等到程郁的回應,伸手掰著他的臉轉向自己,見程郁神色并無什么觸動,翟雁聲也深感挫敗。他將程郁的臉湊近自己的臉,問:“你到底要讓我怎么做才好?” 程郁下意識地回答他:“對不起?!?/br> 翟雁聲的親吻纏上來,他像跋涉許久的旅人,把程郁當做唯一的源泉,程郁的唇瓣被翟雁聲舔舐**,他閉上眼睛,感覺像進入了從未走出來的漆黑夢境。 他實在無力反抗翟雁聲什么。 手機震動起來時,程郁尚未反應過來,反倒是翟雁聲眼疾手快,伸長了胳膊,連看一眼來電人是誰都忍不得,直接掛斷了電話。 結束以后翟雁聲攬著程郁的肩,程郁非常疲憊,昏昏欲睡時翟雁聲問他:“你不看看剛才是誰給你打的電話嗎?” 程郁的眼睛瞬間睜開了,但很快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他搖搖頭,道:“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br> · 打電話之前,吳蔚然想,如果程郁接通了,他就要當眾向程郁告白,所以他雖然面上看著云淡風輕,其實心里面七上八下,是整個飯桌上最緊張的人。 但是電話被程郁掛斷了,吳蔚然除了在第一時間感到松了口氣之外,剩下的時間則是越想越難受。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么難受,程郁好像總是離他很遠,每當他想要靠近的時候,程郁總能緩慢卻不留情面地推開他??蓞俏等痪头路鹬四频?,程郁越是將他推遠,他反而越是想要靠近程郁。 吳蔚然的電話沒打通,大家紛紛將八卦而探尋的目光收回來,但到底是尷尬,袁葉等同于被當眾駁了面子,連吳蔚然看著情緒也不怎么高了。 飯桌上的眾人連忙起哄鬧騰起來,說是不玩真心話大冒險了,換個游戲,大家老同學多年沒見,一醉方休才好。 吳蔚然很久沒有徹底醉過了,他的酒量在一場又一場的飯局里被練出來,既要陪著喝酒,又要保持腦袋里那根弦,哪怕只有一瞬間的清明,也要把自己的目的使命完成。 可是一直保持清醒也很累,如果能喝醉一次倒也還好,不如就趁這一次。 真的放開了想要喝醉,吳蔚然卻發覺自己好像怎么都喝不醉似的,多少杯酒灌進去,心里對程郁的那點執念反倒是越燒越旺。他想借著酒精暫時忘了程郁,沒想到喝了這么多的酒,對程郁的惦記好像更加深刻了。 臨到散場的時候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袁葉小心翼翼地避過了幾輪,反而成了最清醒的那個,她等了一整晚,終于可以在散攤兒的時候走到吳蔚然身邊,小心翼翼地架起他。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眳俏等宦牭蕉呌袀€聲音這么說。 他轉頭看過去,是袁葉,眼里的光亮便熄滅了,道:“我自己能回去?!?/br> 袁葉看著他表情的變化,心里又堵得慌,末了只能說:“那我送你上車?!?/br> 吳蔚然想掙開袁葉,但使不上力氣,一步一步被袁葉架著扶著離開酒店,伸手攔了輛車,司機一看是個醉漢,不滿地說:“喝醉的人我可不拉啊,除非來個人跟著,你們是一起的嗎?” 袁葉在心里猶豫一瞬,道:“是一起的,您先開,我上車跟您說去哪兒?!?/br> 袁葉和吳蔚然上了車,吳蔚然像有感應似的離得遠了些,瞇著眼睛先說了袁葉家里的地址,又說了自家的地址。 袁葉震驚失落的同時,又連忙同司機說:“師傅,先去后面那個地址吧?!?/br> 吳蔚然低聲道:“我沒喝醉,我能回家,先送你回家吧?!?/br> 司機不樂意了,道:“到底先去哪,你們兩個給個準話?!?/br> 吳蔚然坐起來,很顯然他還有些暈,但是仍然強打精神,說:“先去我剛說的地址,聽我的?!?/br> 袁葉的眼睛眨了眨,說:“原來你沒醉,是我自作多情了?!?/br> 吳蔚然沒接她的話,過了一會兒,他說:“快到你家了,回家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就什么都過去了?!?/br> 袁葉似乎是哭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她低聲嗯了一聲,說:“你也早點回家休息?!?/br> 車很快停在一個小區門前,袁葉下了車,站在車窗外邊同吳蔚然擺擺手,吳蔚然也同她擺了擺手。司機從后視鏡里看見袁葉蹲在地上崩潰大哭的畫面,他搖搖頭,想著年輕人談感情,到底還是可憐人居多。 第43章 程郁犧牲一整晚,終于討得翟雁聲的歡心,翟雁聲第二天早晨起來就松口了:“吃過午飯以后我讓趙秘書開車送你回宿舍?!?/br> 說這話時程郁正在吃早飯,酒店送上來的餐食,花里胡哨,不太頂飽。程郁其實不愛吃這種偏西式的東西,更何況云城這樣的小地方也聘不到什么水準一流、廚藝地道的好廚師。只不過是翟雁聲向來嚴格,不許程郁不吃早飯,所以他才慢吞吞地吃飯。 翟雁聲對程郁的影響體現在方方面面,早晨在宿舍急趕著上班,程郁也會用小鍋煮一點粥,這樣大的一個工廠,人多嘴雜,有許多八卦熱鬧,程郁也只是聽過就罷,并不外傳,他低調,冷靜,有時講話卻尖銳,這都是翟雁聲對他不知不覺的影響。 包括現在聽翟雁聲這樣說過以后,即便心底里終于松了口氣,程郁在表面上依然沒什么反應,只淡淡地回以一聲哦。這也是翟雁聲教給他的喜怒不形于色。 翟雁聲繼續提要求,說:“回去以后離那個吳蔚然遠一點,如果你做不到的話,程郁,即便你不愿意天天住到我這里,我也有辦法給你換一間宿舍?!?/br> 程郁小聲反抗:“我跟他沒有什么?!?/br> 翟雁聲嗤笑:“你是沒有什么,那他呢?” 翟雁聲說到這里,手指輕輕在手機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敲了敲,程郁一個激靈,急切發問道:“你看我手機!” 翟雁聲沒有說話,只平靜地望著他,兩人對視幾秒,程郁敗下陣來,他很快就意識到,翟雁聲并沒有看他的手機,他在詐他。而程郁如此急切惱怒,分明就是上鉤了。 翟雁聲并沒有再同他繼續這個話題,但是其中的震懾已經足夠,程郁吃完飯,翟雁聲開始工作了,他來了云城,海城那邊的許多工作就只能通過電話來完成。即便還在年節底下,可是海源的業務在春節假期本就是巨大增長期,翟雁聲能拖到現在才開始忙工作,已經是壓縮又壓縮之后得到的假期了。 程郁無所事事,吃過早飯又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他認床且睡得淺,若不是太疲憊,也沒有這么容易就是睡著,半夢半醒間,還能清楚地感知外界的一舉一動。 翟雁聲站在床邊,從透明的玻璃倒映里看到程郁困倦睡過去的模樣,壓低聲音換了個房間打電話。程郁漸漸聽不見聲音了,他陷入一陣舒適的夢境。 沒過一會兒,程郁感覺自己被溫暖包裹,是打完電話的翟雁聲給他蓋上了毛毯。毛茸茸的線圈堆在程郁下巴,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復雜,竟是睡不著了。 午飯是跟著翟雁聲出去吃的,云城地方小,但是據說街頭巷尾有不少大隱隱于市的館子手藝都很地道,雖然過年時開門的并不算多,可翟雁聲還是帶著程郁七拐八繞地去了一家面館。 翟雁聲點了兩碗面,還另點了幾份小菜,外加一碟醬rou。翟雁聲將醬rou推到程郁面前,道:“你嘗一嘗,據說是云城很出名的面館,醬rou是一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