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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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向林宴道歉? 宋星遙那口氣又一堵,心肝脾肺腎都跟著疼起來。 “不必?!绷盅缋涞?,轉身拂開眾人出了醫館,連傷也不治了。 再呆下去,他怕自己終會克制不住,那一腔久抑成毒的欲/望。 第22章 縣主 宋家兄妹鬧起矛盾,誰也不理誰。 宋夢馳訓斥了宋星遙半天,一定要宋星遙給林宴道歉。宋星遙脾氣上頭的時候犟得像驢,理智全空,別說和林宴道歉,就是多聽幾句訓話都要炸毛,冷著臉不搭茬,就差翻臉。宋夢馳的兄長架子擺了半天也沒見成效,氣得甩袖而去,差點又把手臂給甩脫臼。 經此折騰,眾人并未急著上路,打算在寶平鎮休整一夜,晚上便包下鎮上唯一的客棧落腳??蜅:喡?,房間不多,宋星遙帶著燕檀獨占一間上房,和宋夢馳鬧矛盾后,她就躲進屋里再沒踏出門。 燕檀送了晚飯過來她也沒吃,就躺在床上出神。 她這脾氣,說好也好,高興的時候是開心果,老幼通吃,嘴甜的能把身邊的人哄得心花怒放;不高興的時候任性非常,越是親近的人越變本加厲,從小到大也不知因這臭脾氣和宋夢馳吵過多少次架,從來不肯讓兄長一次,都是宋夢馳靠著做兄長的自覺最后讓步。 到了林宴這里,她收斂脾氣小心待他,帶著生怕驚擾神仙的心情藏起任性,成婚頭一年還是不錯的,起碼與他做到了相敬如賓,可架不住流水一樣的時間?,嵥榈娜兆影阎喯勺兂煞踩?,再好的模樣看久了也難免疲勞,更多的無非是日常的吃喝拉撒睡,他二人的性格本就是兩個極端,他冷她熱,摘掉那層謫仙的幻念,宋星遙與他漸漸就有了水火不融的苗頭。她在他身上找不到想像中的溫柔體貼,再加上林家那些讓人疲于應付的隱諱秘事與婆婆小姑,她煩不勝煩,可他無法給她答案與安慰,怨氣便層層堆疊加深。 她也和林宴爭執,可林宴不是她兄長,宋夢馳爆脾氣上來狠狠罵她幾句,轉頭就能撒開手又跑來哄她,她與林宴的爭執,從來在他沉默里開始,又在他的沉默中結束——沒有誰會先低頭,只是磨到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在一餐飯,一件衣的日常中被結束。 上輩子宋星遙在決定和離前也想過與林宴成親的這七年,自己是否全然無錯。到底也是年輕時的自己真情實意愛過的男人,跟了他七年,要說不好,那七年間他一無侍妾通房外室,枕畔只她一人,二未在衣食住行上克扣于她,偌大后宅也隨她鬧騰。夫妻七年,若論對錯,撇除外因,夫妻二人只怕要各打五十大板。 如果沒那場宮斗,她大抵是希望與他好聚好散,如此心里還能保留一絲關于少年愛戀的憧憬。 可沒有如果,那場宮斗,成為她永遠無法原諒林宴的原因,連帶著消磨去最后一點情分。 ————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本就難睡,宋星遙心事重重,胡思亂想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著,天微明之際被自己的腸鳴吵醒。 從前夜到今日,她也就坐在林宴馬上的時候吃了幾口胡餅,現在餓慌再難睡著,索性起床。燕檀與她同榻,睡得死沉竟沒醒來,宋星遙憐她受了大驚嚇,便沒喚醒她,自己躡手躡腳穿好衣裳,略作梳洗后才打開房門。 門一開,她就見到靠在墻根前閉著眼的祁歸海。 聽到聲響他睜眼,眸中雖有倦怠,卻難掩一抹銳光,見到是她,那銳光飛快沉潛,他起身行禮。 “你……在這里守了一夜?”宋星遙很是驚訝。 祁歸?;氐溃骸芭乱估镉凶?,六娘子叫不到人?!?/br> “你有心了,多謝?!彼涡沁b心中暖融,指著他的傷臂道,“傷沒好全又在這里守了一夜,定沒休息好,你回去睡睡吧,一會若是動身,我讓燕檀叫你?!?/br> 祁歸海搖頭:“奴答應過娘子,娘子到哪奴就跟到哪,這點小傷無礙,娘子不必cao心?!?/br> 宋星遙勸不動他,只好道:“那咱們出去覓食吧,正好我餓了?!?/br> 祁歸海退到一旁讓出路來,待她前行后才默默跟在她背后,始終保持著半步之遙,不近半分,也不遠半步。 兩人一前一后慢步下樓,就見小小的客棧內添了不少人,天色微明,大部分人都還未起,堂上的這些人全是陌生面孔,著同色勁裝,腰佩刀劍,正悄無聲息地在客棧里進進出出。宋星遙看得先是一緊,卻見堂間坐著林宴。他已換過身干凈衣裳,正神色淡漠地聽這些人低聲匯報,再逐一吩咐任務。 “別緊張,這是林家私兵?!彼涡沁b認出這些人,安撫不明真相開始警惕的祁歸海。林家手握十數萬神威軍,其中有一支私兵歸林宴所有,專司林宴安危,雖然不是時刻跟在林宴身邊,但向來也不會離太遠,這應是前夜遇襲之后,林宴通知自己的私兵趕來此地。 祁歸海只是應諾,但并未松懈。那廂林宴見她下樓,揮手遣退圍在身邊的人,朝她頷首。宋星遙觀其神色如常,未見芥蒂,昨日拂袖而去應該算是他人生中難得的失態。 她慢慢踱到堂間,左顧右盼,想找客棧小二要吃的,可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店家。 “餓了?”林宴還是那句話。 宋星遙挑了離他有些距離的桌子坐下,沒有回答他,只扯扯祁歸海的衣袖。 祁歸海會意,正要往后廚找人,就聽林宴又道:“別找了,客棧的廚子沒起來?!?/br> 宋星遙白他一眼,他不以為意,向身邊手下示意,很快就有人端上兩碗熱騰騰的水盆羊rou與一盤胡餅,就放在宋星遙那張桌上,色香味俱全,看樣子是林宴手下做的。 “娘子,你若不喜,奴去廚房看看,給你下碗面可好?”祁歸??闯鏊膾暝?,低聲道。 他的善解人意讓宋星遙又是一暖,她忙抬手阻止他,又拉他坐下:“不用了,有什么吃什么。你這受了傷的人就別折騰了,坐下?!?/br> 祁歸海猶豫片刻,在宋星遙的堅持下坐到她身邊,替她擺筷撕餅,將泡好餅的羊rou湯推到她面前,這才動自己那份。各自進食,堂間靜默,宋星遙餓壞,吃了大半碗才???,額間已見汗。 吃飽喝足,她心情回轉,眼珠滴溜一轉,又將注意力放到林宴身上。林宴和她隔張桌子坐著,也在獨自進食,擱在桌面的左掌已經重包扎過。她想了想,起身慢慢走到他身邊,在他對面坐下。 林宴抬頭,以目光詢問。 “昨天的事……”宋星遙半試探地開口。 林宴不語,靜待下文。 “是我誤會你了?!彼m道,堆起笑意,“畢竟我阿兄入京才多久?突然惹上那么厲害的對頭,我心里太驚訝了,林公子,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林宴看她片刻,將筷子一擱,也笑了:“六娘子如果是來向林某致歉,那大可不必。我昨日說了,你無需道歉,我不怪你?!闭Z畢頓頓又道,“如果你是想來打聽你阿兄的事,我覺得你最好直接問他?!?/br> “……”宋星遙再次被他戳破,臉上的假笑一涼。 她昨晚就因這事一夜沒睡好,怎么也想不明白宋夢馳是如何惹到東宮的,竟嚴重到招來殺身之禍的地步。她心憂如焚,恨不得立刻搞清楚這件事,可能打聽真相的人就這么幾個——她和宋夢馳吵架,看宋夢馳那架式沒氣個幾天是不會理她的,俞深與她不對盤,就別指望了,方遇清雖然玩世不恭,但在正事之上嘴緊得很,她想來想去,反而只有林宴還能問上一問。 畢竟七年夫妻,她對他的脾氣多少有些了解,這人雖然不會哄她,平時冷漠疏離,但真鬧矛盾,往往只要她一句話,他也不會與她強擰。 她并不怕他生氣。 可不想她了解他,他卻也看透她。 “不說算了?!彼掌鸺傩?,起身就要走。 林宴似乎嘆了聲:“你不都看到玄風令了,還問我對方來頭?” “真是東宮?”宋星遙霍地轉身,對上林宴目光,幽沉難喻。 林宴知道她想問什么,卻只道:“別問了,眼下并非談話時機。有些事,你遲早都會知道,不必爭這一時半刻?!?/br> “你愿意告訴我?”宋星遙逼問他,“什么時候?” “不是現在?!绷盅缙鹕?,朝她身后來人點點頭。 方遇清、俞深等人都已下樓,的確不是宋星遙問話的時機,但她的好奇已經被林宴完全挑起,一時半會心癢難耐,在心里把林宴這個下鉤放餌的人罵半死。 ———— 馬車再度動身已是近午時分,這回出發四周添了許多護衛,不再是初出洛陽時輕車簡從。 宋星遙直到坐進馬車,還在琢磨林宴的話。 越琢磨她越犯嘀咕——不對啊,林宴為何不置疑她認出玄風令的事?反而給她拋餌? 再聯想此前種種古怪之處,宋星遙心里隱隱有了個不妙的想法:林宴……該不會和她一樣吧? 從寶平鎮出發后,也不知是有林家私兵護衛的關系,還是其他原因,后半程路并沒再遇襲擊,極為順利。 又過數日,一行人穩穩抵至長安,到了延興門內,宋夢馳總算與林宴等人道別,各自歸家。 瞧見林宴的車馬與自家車馬背道而馳,宋星遙這才放下一路上懸著的心。 長安,她在短暫的死別之后,終于又回來了。 ———— 入夜時分,林府的燈籠一盞盞挑起,傳飯的侍女魚貫步入怡風閣,將各色菜式輕輕上桌,除了碗盤輕扣桌面的聲音外,無一人出聲,各人動作規矩機械,仿佛做著件分毫都不許出錯的事。 內室中燃一爐沉香,香霧在燭色下裊裊升空。鏡前坐著正在挽鬢的女人,生得極美,雪膚丹唇,著玫色抹胸齊腰裙,披著件微透的大衫,隱約可見圓潤肩頭,看起來至多二十來歲的模樣,唯睜眼之時,眼角幾許細紋泄露了年齡秘密。 “真懷念宴兒小時候的模樣,那么小的人兒,抱著我的腿不肯撒手,哭著要娘別走?!彼_口說話,聲音還保留少女的溫柔,又藏著幾分感慨。 身后站著她多年的心腹侍女,正替她挑簪,聞言并未附和。 “可現在不同了,兒子大了,有自個兒的想法,與當娘的生了二心?!彼鋈挥钟行┞淠?,撫著發鬢道,“養了他十九年,只差將整個林家捧到他面前,也不知是對是錯……” “縣主,恕奴婢斗膽替大郎說兩句話,這些年大郎在縣主膝下,遇事無不以縣主與小娘子為先,對上事母至孝,對下憐愛幼妹,自個兒又文韜武略樣樣不輸旁人,這都是縣主多年教導的結果,想來大郎心中必然感念縣主的苦心,絕不會做出讓縣主失望的事來?!比轃煾髯佣嗄?,自是明白主子心中所慮。 “是嗎?”她緩緩起身,眉頭輕擰,“可他去了終南山一趟,回來就背著我把我安插在他身邊的人悄悄給撤了,又明知我不喜二房,還私下與二房那孽障接觸,前幾日又跑去洛陽……他想做什么?” “奴婢不知?!比轃煷鸩簧蟻?,不論是主子還是少主子,都不是她看得透的人。 “你說,他去洛陽,會不會是發現了什么?”她自言自語道,轉而又笑道,“不過就算發現,他又能如何?”頓了頓,繼而斟酌道,“還是得再安插幾個人到他身邊,我才放心,免得他聽到什么風言風語,起了變數可就不好了……” 話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些許喧嘩聲。 “什么事?”容煙聞得外頭動靜,蹙眉朝外喝問。 “容煙娘子,公子回府了,來給縣主請安?!?/br> 第23章 戳穿 林宴一回府,就先去怡風閣給母親請安。 他父親是林家這一代的家主林朝勝,先帝親封的驃騎大將軍,統領十數萬神威軍,常年駐扎軍營,家中多由母親當家作主。其母趙桐乃是宗室女,為魏王嫡長女,得封壽清縣主,家世背景絕不遜于林家,當初與林家也算強強聯姻。壽清縣主與林朝勝夫妻二十余載,膝下只得林宴林晚一雙兒女,因是獨子,壽清縣主不同意丈夫將其帶走磨練的要求,夫妻兩吵了多年,最終林朝勝妥協,林宴便一直長在縣主膝下,得她親自教導。 很多年前,林宴覺得這是母親愛子心切,不忍獨子受苦,也曾深為感動,后來才知,并非那么回事。 壽清縣主的住處一如既往的規整,任何一件物品的擺放都有它不得不遵從的規矩,當然,這里的人也一樣,就連縣主自己也不例外。哪怕只是母子相見,縣主也將自己打扮得一絲不茍,華麗的宮裝,齊整的發髻,甚至連簪在發間的飾物都燦若金輝,都沉甸甸壓在身上。這若是換成宋星遙,躲進閨房的那一刻就該將這些繁瑣外物拋開,但縣主不一樣,她的脖頸永遠修長,背脊永遠挺拔。 近四旬的婦人,仍美得像尊雕像。 行過禮,請過安,林宴席地跪坐在縣主下首的案邊。盡管這些年跪坐的禮儀漸被高椅取代,但縣主這里仍舊保留早年宮里的舊俗,席地而坐,分餐而食。 “天氣漸涼,我已令人給你做了新的秋衫與鞋襪,宴兒記得添衣?!背聊赜卯呉徊惋?,縣主漱過口后方才開口,語氣溫柔,眉色慈愛。 已有侍女前來撤走餐食換上清茶,又關上屋門任他母子二人私語。 “多謝母親掛懷,兒子知道?!绷盅缫搽S她罷箸。 “你啊,去了終南山整整一年時間,也不知娘多記掛你,不成想你回來沒幾日,便又去了洛陽?!笨h主薄怨道,“你去洛陽倒也罷了,怎將你meimei丟在家中,惹得她朝我抱怨了好久,怪你不肯帶她去玩,我耳根子都被磨出繭了?!?/br> 林宴微垂下頭:“是兒子的錯,未能時常陪伴母親,惹您擔心了。此番我與幾位友人同往洛陽游歷,同行皆是男兒,阿晚如今已是及笄的姑娘,跟著多有不便,故未將她帶上?!?/br> “也對,阿晚畢竟大了,不好總跟著你在外頭淘氣。你那幾位友人,可是俞家四郎和方家的小公子,好像還有一位新結識的宋三郎?”縣主點點頭,仍笑得溫柔,“你此去洛陽,就是住在宋府吧?” “正是?!?/br> “你在宋府叨擾多日,很該謝謝人家,改日備份厚禮送過去吧?!笨h主頓了頓,又問,“你們在洛陽都游歷了哪些名勝?” 林宴便將洛陽風景細細描述,縣主聽得很認真,末了才點頭贊同,又道:“聽你這一說,我都想去了。對了,宋家是不是有位剛及笄沒多久的小娘子,一路與你們同行入長安?” 林宴低垂的臉上眉頭大蹙:“是有一位宋六娘子,乃是三郎的親meimei?!?/br> “她為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