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很正常的一日,趙言照常收到了孫夫子的回信。 他看完之后,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中有驚訝有有種理所當然的情緒。 “石頭,怎么了?”吳瀚好奇地走過來。 趙言將信件遞給他,“孫夫子想收我為學生?” “什么?”驚訝的是方仲禮,其余幾人皆湊過來看,信件的前半部分是正常的解題筆記,后面則用了小半篇幅表達想收趙言作他的學生。 驚訝之中,他們反而很快平復了情緒,“我們以為孫夫子早就要收你做他的學生了,” “嗯,”趙言應了一聲。 “不過,這是不是太簡單了?” 拜師之前是要行拜師禮的,講究遵循圣人之禮,這是一件很重要要求有形式感的事。 “夫子在京城,應該以后補上去也是可以的吧?”柳書宇不確定地問。 趙言也有些不確定,然而更重要的是先回信。 “石頭,你要答應嗎?”方仲禮問他。其余人皆好奇地看向他。 趙言拿出紙張,點頭,“孫夫子教了我許多,已經是我的老師了?!?/br> 他的意思就是答應了。 吳瀚他們都為他高興,“那石頭往后是有夫子護著的人了?!?/br> 趙言笑,他在心中斟酌了一番,仔細下筆,一方面表達自己能被他收為學生的榮幸,另一方面則是表達自己勤學苦學的決心,言語中不乏對孫夫子的尊敬。 想說的話在心中醞釀了一圈又一圈,趙言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才迫不及待折起準備將信件寄出。 拜了師之后,很明顯的一個變化便是:孫夫子的傾囊相授。 趙言每回都能收到厚厚的一疊信,信中內容不少,其中布置給他的任務甚至比府學夫子所布置的還要多。 趙言又幸福又痛苦地學著,但幸好,還有瀚哥兒他們一起陪著他痛苦。 他將重要的內容收集于筆記上,給瀚哥兒他們溫習抄寫。 而瀚哥兒他們的回報方式也十分粗暴,具體體現在平時,他有時想喝杯茶,茶杯已經到他手邊了。 五人朝暮相處。隨之時間的流逝,是知識的積累,是他們感情的愈加深厚。 春去冬來,趙言個子往上拔,只與大他三歲的方仲禮相差了一個拳頭距離。 若說他小時候與阿姐長得有七分像,他如今又多了些后來形成的書生氣質,謙和如玉。 然而在幾個師兄眼中,‘趙夫子’的氣勢依然十足。 在緊張期待之中,鄉試年八月六日,卷子印刷完畢。由皇帝欽派考官。其考試分三場,分別八月初九場、十二場、十五場。 這也就意味著,今年的中秋,他們是在考場中度過的。 考場由省城專設貢院,是一個封閉式的大院子,整個省份的考生一同參加,檢查進場由早排到晚。 趙言被安排在了下午進場,中間歇息一會還能來得及。 由官差引入考場之后,趙言不落痕跡掃了眼四周,中間是一眼望不到尾的大道,左右兩邊橫列號舍,無門無窗。其按照《千字文》排列,最靠近龍門的寫著天字一號房。 趙言跟上官差的腳步,進到自己的號房,利索地擦拭一通之后,裹上衣服躺下休息。 秋日的夜晚溫度適宜,趙言舒舒服服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醒來如廁,就著水吃下發下來的饅頭,官差發下來的饅頭也不知是誰做的,完全沒有軟糯感,他慢條斯理地小口吃著,又聽到了旁邊因噎著而拍胸脯的聲音。 前面的程序一如院試,只是更嚴格了一些,考前巡邏官差變多。 第一場考墨義,即筆答經義,以經中正文大義為問題,每經問義十道,五道全寫疏,五道全寫注,轉換過來,大概有三十道至五十道題目,答紙有厚厚的一疊。 巡邏的官差撤下,答題時間一到,趙言提起筆,寫下籍貫姓名和考號,他借此短暫的時間平復心情和理清思緒。 作者有話要說:更啦, 第78章 78 趙言將題目大致審閱了一番,都不是一眼就能瞧出答案來的,其中彎彎繞繞的不少。估摸了一下難度之后,他才開始鋪開答卷和素紙。 一張答卷約摸要小半個時辰才能寫完。趙言握著筆,垂下眸子,下筆動作不急不緩。 時間一點點過去,今年的夏天格外地長,八月份還未徹底褪去夏日的燥熱,尤其是接近中午階段,趙言背部被汗水浸濕了一半。 卷子比院試的要難,這會兒身體和心理的煩躁是雙重的,更考驗的是人的耐心。但能堅持到這一步的,都是懷著考取功名的決心而來的。 右側的答卷漸少,空白的紙張慢慢寫滿了字,趙言寫得手腕也酸了,期間他偷摸松緩了一下,又繼續答。 第一場考完,趙言總結了一下,天氣熱以及卷子難,前者是能克服的,而后者卷子難,靠的是平日里的積累和考場的上的領悟。 第二場在十二日場,考的是策問,它以對答形式考試的一種文體,內容以經義、政事為主。這場更是看這平日的積累,且這策問考得結果如何,更偏向于主觀化,于批卷人的主觀意志息息相關。 做策問題時間上比較趕,趙言先是看了前面幾題就開始做了。然而中間有兩道道題分別給了他一個驚喜與驚嚇。 其中超綱的一道是:‘天子之田方千里,號稱萬乘,萬乘之馬皆具,又有十二閑之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千里之地,為田幾何,其牧養之地又幾何,而能容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為田幾何?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廣矣,?;紵o馬,豈古之善養馬而今不善乎?宜有說以對也?!?/br> 這題考察的是缺乏良馬問題,不但要對馬政有切實了解,還要懂得算數與幾何與畜牧知識。 趙言的數學能力,加上上輩子的積累,做出這道題還是可以的,只是他有些擔心瀚哥兒他們。 時間緊湊,趙言只能按著步驟答。這道題耗費的時間比前面三道加起來都要多一些。 而下一道便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專制獨斷是歷朝歷代都會出現的問題,這題要從切中利弊著手,還要寫出自己的觀點。 專制獨斷好不好?前有專制,后有獨斷,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他能透過其中看利弊,封建制度下的皇帝體制,專制是必然的,君主獨斷可能隨之出現。 既然能問出這個問題,趙言想起孫夫子說的,當朝上面的是個務實廣納賢才的,他下筆做題時便不那么猶豫了。 做完這題,趙言有一種恍惚感,這是他第一次在題中遇見皇帝二字,仿佛離那個實質的功名又更近一步,他又才真切感受到‘皇帝’是真實存在的。 第二場考完,幾乎很短的休息緩沖時間,趙言聽到了有人在哭,感受著這氣氛,即使他答題答好了,心中也是一揪,他希望瀚哥兒他們要熬住。 第三場在十五日場,考的是試賦與雜文,都是需要發揮人的創造力與想象力的題目,前者要賦,后者要擬文。 若是三場的難度排一個序,那么這場的難度是排在了第二。 從初九場直至于今日的最后一場,天氣依然悶熱,然而大部分人,心中更多的是荒涼感,再炙熱的溫度都讓他們的心熱乎不起來。 趙言在短板在于擬雜文,常常會因為一個字用得不妙停頓許久,輾轉醞釀從而浪費不少時間。雖然他已經在盡量克服這個問題了,但他這回考完雜文只比敲鑼提示停筆時間提前了半盞茶不到。 時間一晃而過,鑼鼓一敲,這場鄉試終于考完了。 收卷官離開后,沒有唏噓聲,沒有歡快聲,一雙雙眸子疲憊而絕望…… 趙言這幾日的情緒和身體還算比較好,前者是因他自己會調節,也準備得足夠充分,后者是受益于他的日常鍛煉。 從貢院出來的那一刻,趙言難得感受到一種輕松感。 門口擠著人群,身后的考生‘了無生氣’地走出來,爾后趙言便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趙言腳步一頓,因為他這會兒好像看見了熟悉了身影。 “姐夫??!你怎么來了??”他難得情緒外露。 張高咧嘴笑著邊招呼,聽著四周的哭聲又似乎覺得不妥當,趕緊收斂了笑容。 趙言如今差不多有他一般身高了,走近之后,張高接過他的包裹,“你阿姐不放心你,我就過來了,考完啥也別想,姐夫先帶你回去?!?/br> 張高也不多解釋,怕他難過。 趙言眼睛一熱,只怕是他被周圍哭泣的人嚇到了,他笑道,“姐夫,我考的還行,我們在這先等等瀚哥兒他們吧?!?/br> 張高一聽,扶著他在人少的地方站住。 過了一會兒,趙言便見到三個紅著眼眶的,還有一個慘白著臉色的,這樣一對比,他確實是狀況最好的。 吳瀚和方仲禮他們走過來,有氣無力地道,“我們先回去吧?” “好,”趙言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一行人一路上都十分地沉默,他們考試時身上出了汗又出爾后風干,一股子餿味,回去各自洗漱了一番。 趙言不放心他們,特意讓他們的小廝請了大夫過來把了脈,又開了幾貼藥讓調節身體。 中藥里面有一味黃連,端出來的時候苦味四散,趙言陪著他們一齊喝。 他咕咚幾口灌下,瀚哥兒他們見狀皆捏起鼻子喝下。 吳瀚放下碗,眼睛有些紅,“我這會兒的心比黃連還苦?!?/br> 方仲禮也是一臉苦笑,方捏起蜜餞又放下,“還是先讓我苦著吧,希望最后的結果不要讓我苦就成了?!?/br> 李松山和柳書宇與他們差不多。 趙言默默喝了口茶壓下嘴中的苦味,只輕聲安慰道,“成績還未出來,一切都是變數,你們不要太灰心,你難大家都難?!?/br> 柳書宇苦得皺著臉,“可是這回太打擊我們的自信心了?!?/br> 張高端著飯菜進來打破了這氣氛,“你們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吧?” 他身后跟著幾個小廝,隨后將飯菜擺出來。 因著心情不好,看見這些湯湯水,他們著實沒什么胃口,直到飯菜香味四溢。 吳瀚站起來,“再難受也得先吃飽再說,” 張高幫忙擺好碗筷,“可不是嘞,先用飯再說?!?/br> 幾個小子走過去坐下,自然有小廝服侍著,張高拿起筷子先幫小舅子夾菜,“石頭,多吃一點?!?/br> “嗯,”趙言點頭,轉而夾了他愛吃的放在他碗里。 吃飽喝足之后,張高先行回屋,留給幾個小子冷靜的時間。 趙言他們漱了口,只見他們情緒比方才好多了。 李松山臉上多了些血色,他上前來,“石頭,你先給我講講那道很難的策問題?!?/br> 幾雙眼睛刷刷看過來,因為這道就是差些讓他們絕望的題目,什么良馬策問,那都是超越他們認知能力的題目。 方仲禮走近去,“我也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