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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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宋蹤明又不是長輩,宋朝夕對他說話不必太忌諱,便不客氣道:“大哥哥你家是面朝大海住著的?” 宋蹤明蹙眉,“什么意思?” 他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宋朝夕翻了個白眼,道:“大海都沒你管的寬?!?/br> 宋蹤明要是會懟人,就該回一句,我家不就是你家?可他是個讀書人,讀書人講究面色紅白相間,宋朝夕的諷刺讓他無法辯駁,因為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海,只知道海與天一般寬廣,宋朝夕這般諷刺他讓他不知道該怎么回嘴,這個meimei果然在外面待久了,心也野了,竟然敢這樣諷刺自己的兄長,真是豈有此理! “兄長說你幾句,你就是這樣對兄長的?” 宋朝夕白眼翻了又翻,一點面子也沒留,“對啊,我對比我大卻不懂事的人沒有一點好感?!?/br>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宋朝夕盯著他,唇角漾起譏諷的笑,“我回家才幾天,哥哥對我的印象就這么差了,想必宋朝顏沒少對你說我壞話吧?你肯定會說宋朝顏不是那種人,但她要是不想說,內宅這些事大哥一個男人怎么會知道?” 宋蹤明蹙眉,想說朝顏真的不是那種人,但他也想到,若是宋朝顏不想說,自己又怎么會知道那些事? 宋朝夕又說:“你說我回來挑起侯府爭端,要不是哥哥說,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作用那么大,我讓誰跟別人有爭端,她就聽我的,大哥覺得這可能嗎?大哥你所謂的侯府和睦,我沒見過,因為我被家里舍棄,送去了揚州,大哥有沒有想過,我一個沒有父母家族撐腰的女兒,在揚州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大哥有沒有掛念過我這個meimei?大哥你沒有,像大哥這種生來就有一切的嫡子,又怎能知道,我們這種不受寵的女兒有多不容易,大哥你憑什么站著說話不腰疼,反過來指責我?” 宋蹤明有片刻說不出話來,宋朝夕說的這些都是他從沒考慮過的,家里把宋朝夕送走,為的是不讓宋朝夕克宋朝顏克著侯府,他一直以為舍小保大沒什么,換他也會這么做,可他卻從未想過宋朝夕的感受。不,不是沒想過,是不重要,她一個女兒家想什么重要嗎? “你克朝顏meimei,家里送你走也是沒辦法,望你不要記恨長輩?!?/br> “沒辦法?那我問你,我走這些年,宋朝顏身體好了嗎?我回來以后宋朝顏的身體變差了嗎?” 宋蹤明一愣,答不出來了,事實上這些年宋朝顏的身體和從前一樣,不好不壞。 “沒有,僅憑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算命先生,說幾句沒有根據的話,家里就毫不猶豫把我送走,我是個人又不是什么物件,想留就留,想扔就扔,現在家里需要我結親幫襯,為你們這些所謂的世家子弟,侯府后人鋪路,就把我叫回來,壓榨我最后一點用處。大哥,旁人指責我就算了,你這種獲利者到底有什么立場來指責我?!” 宋蹤明臉色難堪,紅一陣白一陣,宋朝夕對著他嘲諷一笑。 既然他認為自己刁蠻任性,不講理,那她就坐實了這惡名,反正宋蹤明什么也不是,書中并沒有提及這個人,可見他最后既沒有繼承侯府,也沒有大的建樹,他不過是推動男女主角感情的路人,宋朝夕看在庭芳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計較,罵一頓過過癮卻是必要的。 這種人就是欠罵! 宋蹤明一路想著她的話,不免有些走神,走到老太太院子時,屋里傳來沈氏的聲音:“母親,朝顏才是我的心頭rou,您可不能讓朝夕代替朝顏嫁去國公府,明明朝顏和世子爺才是一對璧人?!?/br> 蔣氏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淡淡地瞥她一眼,“璧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來富貴人家結親都不是為了讓新婚夫婦成為一對璧人,為的是鞏固家族,為的是這家族的顯要尊貴,能世世代代傳下去?!?/br> 沈氏的聲音有點急:“那朝顏怎么就不行?朝顏漂亮,知書達理,琴棋書面樣樣擅長,定能攏住世子爺的心,國公爺現在是這么個情況,以后世子爺一定會襲爵……” “正是因為這樣,朝顏這身子不適合,你自己想想,偌大一個國公府,朝顏在府中待久了沒怎么見過世面,怎么能壓得住國公府那兩三百號人?怎么撐得起國公府?就算撐得起,她主持中饋,免不了勞碌,以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朝夕這丫頭跟我不親,把她嫁進去萬一她不幫襯國公府怎么辦?” 蔣氏聞言也猶豫了幾分,她由mama扶著站了一會,才揮手道:“這事我還沒應,國公府想沖喜,這是個大好的機會,你是當母親的,你想嫁哪個女兒我攔不住你,只希望你以大局為重,” 沈氏哼了聲:“國公府這大好的富貴,怎么能讓宋朝夕去?要去也該去我的朝顏才對?!?/br> 蔣氏一愣,嘆了口氣,擺擺手讓她走了。 沈氏出門時看到宋蹤明,愣了一下,受了宋蹤明的禮,才匆匆走了,等人走,宋蹤明站在房檐下,恍惚許久,他莫名想起宋朝夕的話,她好像很委屈,之前他不能感同身受,如今卻忽而明白了一些,沈氏從未在意過這個大女兒,當然,也不只是沈氏,老太太、宋豐茂,就連他都沒把宋朝夕放在眼里過,一個被家族放棄的女兒,怎么值得他們放在心上? 他忽而懂了她那番話里的委屈。 她就是半大的孩子,庭芳只比她小一歲,卻天真活潑,跟小孩一樣,可她呢,不過大一歲便沉穩懂事,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她不受寵愛,這府里誰都有撒潑任性的資格,就只有她沒有。 宋蹤明忽而懊悔,他怎么就跟中邪一樣,竟然說出那番話。 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疼愛她就算了,竟然還責怪她。 好像被她一罵,忽然就不蠢了呢,竟然也像個正常人,迫不及待就想做個好哥哥。 可是別人家的哥哥都是怎么哄meimei開心的呢? 他忽然發現自己不擅長這種事,畢竟他雖然對宋朝顏好,卻都是嘴上說說的,還從沒有花費力氣付出過什么,更沒給宋朝顏花過一分錢。 宋蹤明跑回屋里,翻箱倒柜,服侍的小廝跑過來,“大少爺,您在找什么?” “值錢的東西?!?/br> “找值錢的東西做什么?買筆墨紙硯,還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宋蹤明蹙眉,不耐道:“你住大海對面嗎?大海管的都沒你管的寬?!?/br> “……” 宋蹤明大爽!原來懟人是這種感覺,難怪宋朝夕喜歡懟人,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準上癮。 這邊冬兒氣呼呼道:“大少爺這話是什么意思?當我們大小姐好欺負是吧?我們小姐換了男裝,比他大少爺俊俏多了!” “就是!”宋朝夕哼哼。 說得對,她不就少了根東西嗎?若不是少那么根東西,自己又輸給誰呢?一個人過日子多瀟灑,整日被困在這內宅內,斗這斗那的,格局甚小,實在沒意思的很,所以她更喜歡穿男裝,無拘無束。 青竹瞪了冬兒一眼,提醒她別沒大沒小,冬兒鼓著嘴,小圓臉都氣紅了,別開臉不看青竹。 她就是替大小姐委屈,心疼大小姐有娘跟沒娘一樣。她小時候家里窮,吃不上飯,阿娘就相繼賣了大姐和自己,卻留下最受寵的二姐和小弟,賣她那天,阿娘給她買了她最愛吃的麥芽糖把她騙走,那以后她就知道了,親人也是靠不住的。 青竹見她眼睛發紅,無奈道:“大少爺肯定是受了二小姐的挑撥,不過大少爺不是大小姐的親兄長,隔了一層也影響不到什么,現下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和二夫人,今日插花時,我看董老夫人一直盯著咱們小姐看,說不定是想給小姐說親呢?!?/br> 宋朝夕笑了笑,端起一杯茶喝了口,青竹的觀察力倒是敏銳,前世宋朝顏得知她的血可以治病后,就和容恒商量讓她進府沖喜了,這一世,也不知事情會往什么方向發展。 她總覺得事情會有變化,事到如今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宋朝夕回了侯府哪里都不習慣,本朝人愛喝茶,要宋朝夕說,這侯府根本沒有好茶,就是老太太喝的也不遠遠不敵她在揚州日常喝膩的那些。 她在揚州時,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隨便去酒樓吃一頓飯都要幾百兩,洗澡用的是價值千金的花瓣和護發玫瑰油,出行的是十幾匹馬的大馬車。 平時心情不好就買寶石玩,買來就扔在庫房不管不顧,哪像現在啊,心情不好只能躺在床上睡大覺。 青竹進來,就見身姿曼妙的大小姐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她紅著臉走到床邊,把梳妝臺上的銅鏡轉動了一個方向,“大小姐,這銅鏡可不能對著床,聽說這樣容易招鬼?!?/br> 宋朝夕嗤笑一聲。 青竹愣了一下,“大小姐不怕鬼嗎?” 宋朝夕瞥她一眼,一本正經:“比起鬼,我更怕窮?!?/br> 只有幾萬兩了,好窮啊,這點錢哪能維持她的奢侈生活? 她如今就是個平平無奇的侯府大小姐。 青竹:“……”重新定義了窮這個字。 另一邊,宋朝顏坐在杌凳上,神色恍惚地望著桌上花器,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總是被挑剩下的那個,如果剩下的有數十數百人,她也不會覺得難堪,然而二選一,卻沒人選她,自小都被人捧在手心,她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別人這樣她尚且可以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容恒的態度,容恒對宋朝夕的態度太特別了,讓她無法放下心來。 房內昏暗,松枝踮腳,點亮了落地祥云紋燭臺上的白蠟。 桃枝拎了個刻著卷草紋的燈型香爐進來。香氣裊裊,熏香有些刺鼻,宋朝顏咳了咳,用手帕掩住口鼻,她心里有些亂,便蹙眉問:“今日怎么換了味道?” 松枝謹慎地回:“快入夏了,奴婢就換了夏日用的香,小姐您不喜歡的話,奴婢這就去換掉?!?/br> “罷了,”宋朝顏話音剛落,一身寶藍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的沈氏進來,神色不愉,宋朝顏走上去,急道:“母親?!?/br> 宋朝顏聲音軟軟的,滿心信賴地看向自己,沈氏護短的心思立刻冒了出來,朝顏是她放在心口疼的,聽聞國公爺情況不好,若國公爺就這樣去了,國公府沒有公公婆婆,老太太年紀也大了,二房襲爵,朝顏去了只要生個兒子就行,過的是神仙日子,這樣的好事她怎么會讓宋朝夕得了便宜?自然還是要讓自己的心頭rou去。 “祖母怎么說?” 沈氏坐下,潤了口茶,才說:“她讓我來決定,母親當然是偏向你的?!?/br> 宋朝顏放下心來,沈氏疼她,這是毋庸置疑的,讓沈氏做決定,沈氏自然會選擇自己??蛇@又讓她有了新的憂慮,照容恒所說,她必須靠宋朝夕的血來治病,薛神醫還沒有進京,容恒說得對,若是宋朝夕也在這段時間許了人家,就意味著他們無法掌控宋朝夕,如此一來,她的病就徹底沒治了。 不可以,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必須要抓住。 宋朝顏猶豫著該怎么對沈氏說,沈氏看出她不尋常,便試了試她的額頭,關切地問:“朝顏,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宋朝顏搖頭,越想越無助,她一個女兒家縱然可以用點計謀,可老太太已然看重宋朝夕,宋朝夕的婚事關系到侯府的利益,就算老太太和母親疼愛她,卻也不會越過整個侯府,萬一母親不答應怎么辦?萬一大家都想放棄她保宋朝夕怎么辦? 宋朝顏抱著沈氏的大腿,眼淚直流,“母親,你一定要救女兒??!” 第17章 沈氏愣了一下,被她嚇到了,又心疼又酸澀,連忙把人扶起來,“朝顏,你怎么了?別嚇母親,有什么事好好說,母親一定會給你做主的!” 宋朝顏泣不成聲,絕望道:“母親,這十五年來,女兒這身子一直都是這副模樣,女兒心里的苦您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世子爺派人去尋薛神醫,找到薛神醫的徒弟,他說有個法子能治女兒的病?!?/br> 沈氏高興地問:“真的?什么法子?” 宋朝顏哭道:“薛神醫的徒弟說,只需要用雙生姐妹的心頭血做藥引,就能徹底把女兒治好?!?/br> 沈氏聞言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才訥訥道:“心頭血?你的意思是需要取血?” 宋朝顏見她遲疑,滿臉是淚地趴在她懷里,哭著懇求:“母親,只是一些心頭血而已,只需要取十二次而已,之后我的病就會完全好了,我就再也不用每日待在家里,哪也不能去了,我身子好了就可以懷胎生子,就可以給世子爺傳宗接代,就能給鞏固自己在國公府的地位,母親,jiejie身體健康,只是取一點血而已,她是我jiejie,她不應該不樂意的?!?/br> 沈氏比她清醒,雖然沈氏偏心宋朝顏,可宋朝顏說的很清楚,需要連取十二次,這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別說取血肯定用針或者刀之類的工具,會在胸口留疤,就說老太太已經在給宋朝夕張羅親事了,預計沖喜后不日就把宋朝夕嫁出去,宋朝夕去了夫家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哪怕她下了死命令,宋朝夕也不會聽她的,這事根本不現實。 宋朝顏哭道渾身發抖,滿臉是淚,“母親,您是不是也不肯了?您是不是也要放棄我保身體健康的jiejie了?母親我從小到大什么都沒有,就只有您最疼我,您要是不要我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br> 沈氏嘆息一聲,“母親怎么可能不要你,只是這事牽扯極大,你jiejie也要結親了,這事……” “母親,我想過了,要么讓jiejie嫁給世子爺?!?/br> 沈氏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站起來,“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嫁給容恒?” “母親……”宋朝顏低著頭,不敢看她,“我前幾日看jiejie和世子爺相談甚歡,想來jiejie也很喜歡世子爺,但是我知道世子爺心里只有我,讓jiejie嫁過去,屆時我偷偷入國公府,我們長相一樣,沒人會懷疑,如此一來就方便取血了?!?/br> 沈氏被她的大膽嚇到了,也從沒想過女兒會想到這樣的主意,宋朝顏在她心里一向溫順柔弱,沒有主意,然而她這次的主意比誰都大,沈氏很了解自己的女兒,這主意有風險,宋朝顏怎么可能讓宋朝夕得了便宜?她就不怕宋朝夕得了容恒的心? 沈氏在桌旁坐下,抿了口茶才說:“你實話實說,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沒告訴我?” 宋朝顏后背一僵,半晌才道:“心血難生,取心血有風險……” 沈氏一震,聽懂了言外之意,她縱然不喜歡宋朝夕,可那畢竟是她生的,她最多想過要把宋朝夕送的遠遠的,嫁的遠遠的,卻從未想過要對方的命,沈氏端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宋朝顏握住她,哭著求道:“母親,我去見過薛神醫的徒弟,他說我這身子活不了兩年了,我也不想傷害jiejie,他只說取血有風險,可這都不是一定的,jiejie身體好,肯定能扛過來的,而我,要是沒有jiejie,就真的會死的!母親真的想替我辦白事,想再也見不到女兒嗎?女兒死了沒什么,可女兒一想到再也不能見母親,再也不能承歡膝下,為母親養老送終,女兒就不忍啊……” 沈氏眼眶發熱,拉著她的手,把她抱到懷里,“胡說什么呢,我怎么忍心看著你就這樣去了?” “母親,如果我和jiejie只能保一個,你會保我還是保jiejie?”宋朝顏盯著她,一眨不眨地看著,沈氏眼神躲閃,心里亂的厲害,宋朝顏拉著她的手,不容她退縮,沈氏最終嘆息一聲。 沈氏答應考慮一下,宋朝顏也不確定是不是該讓宋朝夕嫁給容恒,如果是從前,她定然是相信容恒的定力的,可這段時間她心里總在害怕,怕容恒對宋朝夕動心。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會發生什么?聽聞男女只要發生過那種事,就很容易有感情。 宋朝顏心里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