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鄭妃的嬤嬤監視了沈清姒好幾天,都未曾察覺到異常,便一直在謝慎宮中住了下來。 臘八這日,宮內放臘八粥。從皇帝到苦役宮女,上上下下,人人都有份。 興慶殿也不例外,除卻帝后二人,御膳房第一個送的就是興慶殿,送來的粥香滑軟濃,熱氣騰騰,喝一口滋味甘甜。 顧綾年年如此,并未有所察覺。 謝延慢慢喝了一口,語氣平靜:“御膳房當真是看人下菜碟,以往在玉華殿時,總要下午才能拿到,到手的粥還是清湯寡水,冷冰冰的?!?/br> 說著,瞥了一眼顧綾,意味十分明顯。 顧綾果真十分心疼他,拿帕子給他擦擦嘴,軟綿綿地安慰他:“以后不會有人欺負你了?!?/br> 謝延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好?!?/br> 他舀起一勺粥,喂到顧綾嘴邊:“來?!?/br> 顧綾乖乖喝下去,笑得越發明媚燦爛,抱著他的胳膊嬌嬌道,“大哥哥喂的最好喝?!?/br>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而顧綾已從旁邊的繡凳上,坐到謝延腿上。 謝延放下碗和勺子,額頭抵著顧綾的額頭,傾身去吻她,顧綾跟著抬起小巧的下巴。 兩人雙唇相接,門口卻驀地傳來一聲驚呼:“殿下,王妃,不好了?!?/br> 兩人匆忙分開,顧綾回頭問:“什么不好了?” 侍女根本無暇顧及他們的姿勢,匆匆忙忙開口:“三殿下他中毒了。是劇毒□□,如今太醫正在診治?!?/br> 顧綾詫異不已,回頭看了謝延一眼。 四目相對,都聰對方言中看到驚異與不解。她匆匆從謝延腿上下來,道:“更衣,我們也得去看看?!?/br> 換下身上的紅裝,穿上件月白色裙子,披上淡黃的斗篷,顧綾扯著謝延的手,匆匆忙忙朝著謝慎寢殿而去。 劇毒□□,服下之后兩個時辰就能要命,若是用得多,一刻鐘就足以。 不知如今謝慎情況如何…… 顧綾握緊謝延的手,輕聲道:“到了那兒,什么話都不要說,什么都不要做,都聽我的?!?/br> 謝延情況不同,如今皇帝若心急如焚,只怕會遷怒于他。只怕到時,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 偏偏,身為親兄弟,又不能不去。 否則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將黑鍋扣在他頭上。 顧綾握緊拳頭,匆匆忙忙趕到,就見謝慎寢殿內,宮人們來來往往,端盆的拿水的,腳步匆匆,皆匆忙不已。 顧綾幾步走到顧皇后身邊,微微屈膝,朝著帝后二人請安,起身后問:“怎么樣了?” 在皇帝開口前,顧皇后拉著顧綾,將她扯到自己手邊,嘆息一聲:“是□□,下在臘八粥里頭,幸虧阿慎吃的少,如今催了吐,能保住一條命?!?/br> 顧綾狀似松了口氣,拍拍胸脯道:“人沒事就好?!?/br> 鄭妃哭哭啼啼跪下,“陛下,皇后娘娘,幸而阿慎命硬逃過一劫,可臣妾的心實在不安,還請陛下和皇后娘娘嚴查,找出兇手?!?/br> 顧皇后點頭:“你放心,在宮內行兇,如此放肆妄為,本宮絕不放過?!?/br> 她語氣平靜:“我已經派人去查問,今日都有什么人接觸過阿慎的食盒,細細查探下去,總能找到兇手?!?/br> “皇后娘娘明鑒?!?/br> 第101章 男人 鄭妃眼圈紅紅的, 高高腫著,應是剛痛哭過一場,此刻跪在顧皇后跟前, 格外可憐柔弱。 皇帝生了憐惜之心, 放輕聲音道:“阿慎不會有事的,你快起來吧。來人, 拿張椅子給鄭妃?!?/br> 顧綾眼神一凜,目光掃過鄭妃。 隨即垂眸斟酌一二, 軟聲垂詢:“出了這樣大的事兒, 怎么不見二位側妃?她們人呢?” 顧皇后一愣,淡淡詢問鄭妃。 鄭妃剛坐在椅子上, 又起身屈膝下蹲:“回皇后娘娘,妾覺得她們吵鬧, 會影響太醫施救,就將人趕回去了……” “糊涂!”皇帝蹙眉, 冷冷瞪著鄭妃,“你怎知這下毒的人, 不是她們身邊人?你將人趕回去,豈不是給人機會毀尸滅跡!” 他眼底, 掠過一絲失望。 鄭妃平日瞧著還好, 碰上這等大事,不說與皇后相提并論, 竟連顧綾都不如。 鄭妃慌忙為自己辯解:“都是阿慎的側妃,知根知底的,怎么會做這樣的事兒。毒殺阿慎,對她們也沒有好處……” 顧皇后揉了揉太陽xue:“她們兩個不知根知底,她們身邊的侍女太監也都知根知底嗎?” 她一臉疲憊, 看向皇帝:“此事陛下來處置吧,臣妾總得避嫌,免得惹人厭煩?!?/br> 皇帝心下不滿更甚,冷冷瞪了鄭妃一眼,方才那一絲絲的憐惜,已經消散在風里。 “將兩位側妃和她們身邊的人都請來,一個都不許漏。再派幾個人各處把守,務必不能讓一只蒼蠅飛出去?!?/br> 皇帝淡淡吩咐完,看著顧皇后:“去查問御膳房的人,幾時能回來?” 顧皇后正要回話,就見身邊的大宮女領著一隊太監匆匆趕回來,回稟道:“陛下,皇后娘娘,奴婢已經查問清楚,今日接觸過三殿下的食盒的人,盡在此處?!?/br> 說著,奉上一張紙。 紙上寫了十來個人名,前面是做飯的廚子,但謝慎與謝延等人的臘八粥是一鍋熬的,準備食材的這些人應當沒有問題。 剩下的…… 上頭的名字都是熟人,大都是謝慎身邊近身伺候的宮女太監,常常跟隨他到處走動,滿宮都認識。 顧皇后目光落在一個人名上,問:“這個文宛是誰?本宮怎么從沒見她在三殿下跟前伺候?” “回皇后娘娘,此人是側妃沈氏身邊的隨嫁侍女。據送膳的小林子說,文宛姑娘說側妃娘娘想先喝臘八粥,攔下她盛了一碗帶走?!?/br> “這么說,她打開了食盒?”顧皇后將紙張拍在桌案上,聲音冰冷,“將人帶來,本宮要審問她!” 宮女領命而去。 片刻后,沈清姒領著所有的隨從一起過來,款款行禮,怯怯問:“不知皇后娘娘為何要提審妾的陪嫁侍女?” 她身姿嬌柔軟弱,如同弱柳扶風,令人不勝憐惜。 縱然皇帝厭惡她,討厭她,認為她八字有礙謝慎,是個災星。 可對她說話時,看中她不勝柔弱的身姿,語氣卻不由自主柔和了幾分,輕輕道:“你莫怕,皇后不會冤枉你?!?/br> 沈清姒緩緩點頭你。 顧綾看的心情不好,捏著拳頭往后退了一步,回頭看向謝延。若是謝延也憐惜沈清姒,她就挖了他的眼睛,鑲在門框上。 回頭一看,謝延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至于嬌軟柔弱的沈清姒,在他眼里,連個倒影都得不到。 顧綾心氣稍平,彎腰附在顧皇后耳邊說了句話。 顧皇后微微點頭,淡淡道:“陛下,審案子呢!沈側妃是疑犯,您先別顧著與她說話?!?/br> 皇帝回神,摸著鼻子訕訕一笑。 顧皇后這才將眼神轉向沈清姒,沒什么感情的語氣顯得公正無私,“文宛呢?” 文宛,文宛。 這名字,像是照著楊文嘉取的,謝慎后院里就這兩個人,竟也能鬧得天翻地覆。 沈清姒垂眸,看向身后。身后的人群中,慢慢走出來一個高個侍女,一身藍黛色衣裙,高領遮住脖子,長發垂落胸前。 一點也不溫婉,更像是個人高馬大的粗使奴婢。 顧皇后上下打量著她。 身后,顧綾看著這人的臉,細細察看著,慢慢蹙眉,手指微微顫抖。 前世沈清姒做皇后之后,舉薦一人做了禁衛軍副統領,說是她多年的鄰居,曾保護過她。 前世那位副統領,與眼前這個“侍女”,長的一模一樣。 而那時,他是個男人。 顧綾閉了閉眼,養護的蔥白細嫩的指甲嵌入rou中,用力過猛,戳破掌心的皮rou,她卻似乎感覺不到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沈清姒又輕而易舉懷上孩子,身邊有個男人,能不輕易嗎?只怕之前在行宮摔掉的那個孩子,來路也不大正經。 沈清姒當真是膽大包天,竟在深宮中養面首…… 顧綾深深吸了口氣,掌心傳來鈍痛,讓她越發清醒,徐徐松開掌心,抬頭隨意道:“她叫文宛?看這模樣,你若不說,我還讓她是個男人?!?/br> 她一慣是放肆的,說這樣的話,也不惹人疑心。然而鄭妃卻像是被點醒了一般,猛地從地上站起身,寬大衣袖掃過地面,旋轉成弧度,整個人轉過身,直勾勾盯著文宛。 她那雙眼睛里射出來的光,像是利箭,全都刺在文宛身上。 看了半晌,鄭妃忽然冷冷張口:“給我扒了他的衣裳!” 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鄭妃怒火中燒,一把扒拉開擋在前面的宮女太監,自己沖過去伸手拉扯文宛的衣裳。 這下子,顧皇后反應過來了,豁然起身,喝道:“鄭妃,你在做什么!” 鄭妃沒理會她,瘋了一樣撕扯掉文宛的外衫,幾個人上來拉她,把她往邊上扯。 顧皇后在一旁道:“鄭妃,宮里沒有這樣的規矩……” 鄭妃指著文宛,怒道:“陛下,他是個男人! 他是個男人!一定是他害了我的阿慎,絕對是他!” 皇帝和顧皇后都嚇了一跳,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顧綾推了推顧皇后和皇帝身邊的兩個大太監,示意二人上前。 兩個太監逼近,文宛下意識想逃跑,卻被人按到在地上…… 片刻之后,“文宛”赤/裸著上身,被人按在地上,喉結和平坦的胸膛一覽無遺…… 謝延捂住顧綾的眼睛,將她的頭按在胸膛上,以免看到不該看的,語氣平淡對顧皇后道:“母后,我先帶阿綾走了?!?/br> 顧皇后有些茫然,迷茫地點了點頭,“去吧?!?/br> 就連一慣愛挑刺的皇帝,此刻也沒有說話。眼前這副驚世駭俗的場景,的確不合適讓顧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