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顧皇后只說他相當于被放逐,才能擋住滿朝文武攻訐的嘴,若是過于優待,謝衡就白走了。 皇帝只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兒子,離開自己身邊,沒有車馬成群,沒有富貴無雙。 十一月初八,崔氏迎來責罰。 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皆沒入教坊司,株連三族,無一幸免。 如此一來,崔氏女和謝慎的婚約,自然作罷,他又成了飄渺不定的人。 算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婚約不順。顧綾,鄭瑩珠,崔氏女,三門婚事都沒能保住。 顧皇后再次向皇帝提起謝慎婚事時,皇帝暗暗琢磨著,“阿慎……是不是克妻?俗話說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他馬上就是第四次了,若再不成……” 皇帝深深嘆了口氣,分外惆悵:“這可如何是好!” 顧皇后安慰道:“陛下別憂心,許是緣分沒到,或者有什么東西妨礙了,改日找欽天監詢問一二,有問題咱們就解決,沒問題就好好再給阿慎挑個四角俱全的好姑娘?!?/br> 她其實有些遺憾。 崔家女是個厲害的,性子不安分,若能嫁給謝慎,謝慎自己就能被后宅耗死,全不用她動手。 可惜了。 第96章 宮宴 皇帝聽了顧皇后的勸告, 幾天后就召見了欽天監監正,詢問謝慎的姻緣。 監正神態茫然。 謝慎并不是克妻的命數,可他婚姻不順是有口難辯的事實, 叫誰來說退婚三次都不是好事。 “三殿下的八字是旺妻旺子的, 如今婚姻不順,定是有人妨礙了他?!?/br> 監正略想了想, 假裝在盤算,許久后恭恭敬敬道:“三殿下五行屬火, 水克火。不知身邊親近之人是否有人八字屬水, 亦或者是姓名中帶水,二者相克, 才讓三殿下諸事不順?!?/br> 皇帝略略蹙眉。 容妃陪在他身側,聞言輕描淡寫道:“三殿下那個側妃, 沈清姒,名字里頭帶了兩個水?!?/br> 監正道:“這親近之人除卻生身父母, 便是妻妾兒女。陛下與鄭妃娘娘八字都旺,只是不曉得兩位側妃的八字, 臣尚且不敢斷言?!?/br> 皇帝臉色平靜,囑咐一旁小太監:“去取八字?!?/br> 皇帝敲擊著桌面, 沉吟道:“除卻姻緣上, 此人會影響他其他的運勢嗎?” “這……”監正抹了抹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八字命格影響人的一切, 若有妨礙,姻緣子嗣與事業,都會有所影響?!?/br> 皇帝臉色一涼。 如此說來,定是那沈氏。若非這個女人,阿慎與顧綾的婚約便不會無疾而終, 更不會失去顧家的助力。 而沈氏女分明懷上阿慎子嗣,卻一著不慎導致小產。 子嗣,姻緣,事業。 這樁樁件件,都或多或少與她有關。 皇帝沉吟不語。 太監取來沈清姒與楊文嘉的八字,監正看了片刻,捋著胡須拿起一張,恭恭敬敬遞給皇帝:“照八字來看,此人對三殿下有所妨礙?!?/br> 皇帝抬了抬下巴。 大太監上前看了一眼,驚訝地瞪了瞪眼,低聲道:“陛下,是沈側妃?!?/br> 沈側妃,沈清姒。 不僅姓名帶水,與謝慎相克,連八字都不合,難怪碰上她之后,阿慎再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斷不可讓她留在阿慎身邊。 只是,欽天監測算出來的結果不好宣之于口,若因此責罰沈清姒,恐怕難以服眾。 畢竟,沈清姒也未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皇帝思索片刻,臉色越發冰涼,看向容妃:“愛妃可否為朕分憂,朕該拿沈氏怎么辦?” 容妃托腮想了想,嬌俏的眉眼閃過一絲狡黠,“陛下是做家翁的,不好與兒媳計較,只能交給皇后娘娘和鄭妃jiejie,這兩位是家婆,日日相處著,總能找到法子對付她?!?/br> 皇帝沉默片刻,道:“那就宣鄭妃吧?!?/br> 容妃不解:“陛下,皇后娘娘更合適些?!?/br> 皇帝嘆息一聲,沒說話。 鄭妃聽了欽天監監正的話,恨的咬牙切齒,一慣溫順柔弱的臉龐扭曲了片刻,恨聲道:“難怪阿慎做什么都不順利!” 都是那女人克的。 若非如此,他該和顧綾成婚,順理成章登上皇位,哪兒用得著像現在這般百般籌謀! 不用皇帝吩咐,鄭妃就在心底想了無數種對付沈清姒的法子,勢必要折磨到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請下堂。 畢竟,按照欽天監的說法,她若作為謝慎的妾而死,死后也會一直影響著阿慎,除非徹底斬斷關系。 她定不能讓一個女人毀了阿慎。 ======== 興慶殿。 寒冬天,興慶殿溫暖如春,地龍燒的熱騰騰的,只穿著單衣也不嫌冷。 顧綾靠在軟榻上,手邊是一盤砂糖橘,也不知這季節哪里來的橘子,她一邊剝著,一邊聽下人回話。 “王妃囑咐欽天監監正的話,他都已經依言對陛下說了,陛下將此事交給鄭妃娘娘?!蹦切∈膛艘粡埓蟊娔?,埋進人堆里親爹都認不出來,此刻恭謹無比。 “王妃還有什么吩咐嗎?” “沒了?!鳖櫨c將橘子皮扔在幾案上,一瓣一瓣塞進嘴里,慢悠悠道:“隨她們去吧?!?/br> 前幾日姑姑告訴她,皇帝在為謝慎的婚事發愁,想找欽天監算一算。顧綾當即就派人去見了那位“見風使舵”的監正大人。 這位監正平生最缺乏的東西就是骨氣,只要你對他威逼利誘,他就什么都做。沒有原則,沒有骨氣。 當日能聽鄭妃的話告訴皇帝,顧綾與謝延命格相克,如今就能聽顧綾的,轉頭去污蔑沈清姒 。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鄭妃當日借著欽天監的手算計謝延與她,如今就要被欽天監反算計回去。 因果報應,向來如此 。 顧綾眉眼彎彎。 她深恨著沈清姒,本想要借著姑姑的手,好好折磨折磨她,讓她痛不欲生。如今她既被交給鄭妃,看著她們狗咬狗,倒也不失為一樁樂事。 鄭妃是個厲害的,忍氣吞聲多年就足見其心志性情。對自己狠毒的人,對別人會更狠。 當她得知,她生命中盼望的所有東西,皇權,前程,兒子,都毀在沈清姒手里,她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不難想象。 她吃完一個橘子,還想再吃,伸手又去拿。 云詩按住她的手,“王妃,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冬日天干物燥,容易上火,您不能再吃了?!?/br> 顧綾埋怨道:“云詩越來越小氣了?!?/br> 她仰著頭祈求:“我就吃一個?!?/br> “殿下不許?!?/br> 云詩毫不留情將剩下的橘子端走,給她送來一盤雪梨,坐在下方給她削好遞過去,“王妃吃這個?!?/br> 顧綾失魂落魄接到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啃著。 從這日起,清冷的深宮,多了個笑料。沈清姒被要求日日向鄭妃請安,請安后要在佛堂跪兩個時辰,隨后用午膳。午膳之后再親手清洗佛堂。 ——她要跪在地上拿帕子,一點點擦拭地磚和佛像。 這日子過的,比宮中的雜役宮女還不如,沈清姒不知發生何事,讓鄭妃如此折磨她,只得一日日哭熬著。 轉眼,就進了臘月。臘月初三,是皇帝的壽辰。 皇帝今年四十歲,是整生日,壽宴辦的極為盛大。王公貴族,世家勛貴,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及各家誥命,皆按制入宮赴宴。 顧綾貴為淮南王妃,照舊陪在顧皇后身邊,笑吟吟接受各家誥命夫人行禮參拜。 謝慎是親王,他的兩個側妃皆升了一級,如今是二品誥命夫人,同樣要來赴宴。楊文嘉偕同沈清姒進門時,顧綾盯著沈清姒,有些恍惚。 她記憶當中的沈清姒,姿容清麗,清純無暇,猶如盛開的水蓮花,有股子叫人憐惜的味道。 可眼前的女人,滿身頹唐,肌膚粗糙,水波蕩漾的眼眸染上一層層濁氣,再不復當初的清麗 還沒多久呢,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顧綾心如止水,沒有憐惜。她驟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從跌落云端到死亡,其實也沒有多久。她明艷驕傲的容顏,也在短短的時光中敗落,變得形如枯槁。 沈清姒所經歷的,不及她十分之一。 以往這二人總是同進同出的,可今日卻楊文嘉在前,沈清姒在后,乖順地跪地請安。 顧皇后難得與她們為難,隨意道:“起來吧?!?/br> 便命令二人退下。 顧綾望著沈清姒略有些佝僂的身影,微微笑了笑,對顧皇后道:“阿娘,我有些累了,想出去走走?!?/br> “去吧?!鳖櫥屎竽樕珳睾?,囑咐她,“別走遠了,待會兒開席記得回來?!?/br> 顧綾彎唇一笑。 門外,沈清姒與楊文嘉慢慢走著,誰也不理誰,態度頗為冷淡。 顧綾快步追上去,艷色紅衣掠過二人,張揚明媚,耀眼如花,卻連腳步都未曾停頓。 沈清姒看著她的身影,呼吸驟然一窒,啞聲喊:“阿綾……” 顧綾腳步停下,回頭一望,輕笑一聲:“沈側妃,找我有事嗎?” 她態度是這樣的平和,這樣的冷靜,沒有怨懟,沒有恨意。沈清姒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的道歉和悔恨,再也說不出口,勉強擠出一抹笑,“沒……沒事?!?/br> 顧綾好脾氣地看著她:“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還有,沈側妃……” 她微微一笑,“日后見了面,還請喊我淮南王妃,畢竟大家都不是閨閣少女,如今身份有別,不好再平輩論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