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我，我無情無愛的，哪怕坐在至尊之位尚且不高興，你想要阿綾同我一樣嗎？”

    顧綾啟蒙后，她便將她接入宮中上書房，為的就是讓她和幾個皇子培養感情。

    青梅竹馬長大的情分，嫁人后會多加容忍，才能讓她開開心心的。

    若是想讓她嫁個不熟悉的，當時謝衡也極好，性格軟弱好掌控，說不定來日阿綾還能越過他執掌大權。

    不選謝衡，不就是為了阿綾過的高興嗎

    如今兄長竟不顧這個，要將阿綾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書生！

    顧皇后只覺心肺都要氣炸了，怒聲道：“我絕不同意！你若敢去求陛下賜婚，我此刻就下旨把她指給阿延！”

    顧問安沒法子，冷冷道：“阿綾不愿嫁給阿延，難道要她一輩子不嫁人嗎？”

    說起此事，他亦十分生氣，盯著顧皇后，一字一頓地質問她：“你與阿綾謀劃，意欲引誘謝延，為何不與我商議！”

    若非昨日百般詢問，他或許還不知道，阿綾曾纏著謝延一段時日，想要人家娶她。

    他的女兒，如此卑微跟在一個男人身后，哭著鬧著叫人家娶她，顧問安險些氣死。

    若非顧夫人攔著，他非得好好教訓她。

    顧皇后啞然。

    顧問安無意興師問罪，看她消停了，才道：“我去請旨，還請皇后娘娘不要妄加阻攔?！?/br>
    顧皇后喊他：“哥哥……”

    卻沒得來一個回頭。

    顧問安到皇帝住處，卻見門外侍從林立，恭恭敬敬站著，大氣不敢出。

    他幾步走到臺階下，對大太監道：“請公公通報，臣顧問安求見陛下?！?/br>
    大太監低著頭苦笑：“這……大殿下與三殿下俱在里頭，陛下發了好大的火，奴才不敢觸這個霉頭啊……”

    顧問安眉峰一挑：“所為何事？”

    大太監左右看看，以手抵唇，小聲道：“是大殿下的親事。三殿下攛掇陛下給大殿下賜婚，被大殿下拒絕，這不，就動了氣?！?/br>
    說著搖搖頭：“可憐大殿下，好好的皇子王孫，要當著我們的面被罰跪?！?/br>
    顧問安蹙眉，上前一步，揚聲喊：“臣顧問安，求見陛下?！?/br>
    須臾，殿門被打開，露出謝慎殷勤的笑臉，“舅舅來了，舅舅快請進，父皇正想著您?！?/br>
    顧問安舉步踏入殿中，目光落在大殿中央。

    謝延跪在那里，脊背挺拔，姿態如青松。膝蓋直接接觸了堅硬的大理石地板，卻面無異色，似是感覺不到疼。

    要么是極能忍，要么是有病。

    思緒在腦子里滾了幾個來回。

    顧問安輕輕一笑，看向皇帝：“陛下，您怎的這般生氣？不知發生何事，臣是否能為陛下分憂解勞？”

    皇帝揉了揉額角：“子女都是債。年歲一大把卻不肯成親，真讓朕不知該說什么好！”

    “還是愛卿命好，一雙兒女都乖巧懂事，不像朕，生了這么個孽障！”

    這樣一說，倒像是他對謝延很好，很負責。

    顧問安心下可笑，再看謝延，只見他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上，淡淡的沒有絲毫波動，像是沒聽見皇帝的話。

    如此沉得住氣，他以往怎么沒有發現……

    顧問安眼眸沉了沉，卻輕輕笑道：“陛下保重龍體，孩子們本就鬧騰，為此損傷龍體，實在不值得?！?/br>
    他狀似無意：“臣不高興了只管將孩子趕出去，眼不見心不煩，到底陛下慈父心腸，不比臣心狠?！?/br>
    皇帝揉揉額角，為了保持自己慈父的人設，嘆息一聲，不悅道：“起來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我是你親爹，難道會害你嗎？”

    謝延扯了扯唇角，垂眸道：“是?！?/br>
    他若不會害他，世上便沒人會害他。

    謝延轉身離開。

    身后，皇帝開口：“顧愛卿有事嗎？”

    顧問安目光落在謝延跪過的地磚上，鬼使神差道：“臣……無事?！?/br>
    他頓了一下，平靜無波道：“陛下恩德，賜封小女為公主，臣今日特意前來，拜謝陛下恩典?！?/br>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此刻不適合求婚。

    皇帝笑了笑：“皇后的侄女兒，就是朕的侄女兒，愛卿不必多禮。對了，你既回京，阿綾的婚事是不是該定下了？”

    謝延腳步一頓，站在門口等顧問安回話。

    顧問安面不改色，笑聲朗潤：“回稟陛下，是快要定下了，如今只看兩個孩子是否合適?！?/br>
    “哦？是哪家的公子？”

    “并非誰家公子?！鳖檰柊草p輕一笑，十分開懷的樣子，“是我的一個學生，出身寒門，所以到時只怕臣要麻煩賜婚，還請陛下不要嫌棄?！?/br>
    “寒門子弟……”皇帝眼神閃爍，半晌笑了笑，“兩情相悅，寒門子弟亦是好的，到時朕絕不吝嗇?！?/br>
    門外，謝延平靜無波的臉，霎時染上一層陰沉。

    他看向一旁的大太監：“成樂公主今天入宮了嗎？”

    “入……入了，在上書房?！贝筇O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看著謝延走遠的背影，干笑道，“殿下慢走?！?/br>
    這位殿下……

    唉！

    謝延站在上書房外的走廊上，隔著打開的窗戶望向顧綾，神色莫測。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大家好像覺得阿綾有點矯情，但我覺得她這樣做很正常吧。

    她是千金小姐，性格又驕傲，謝延什么都沒說，就說要娶她，然后她就去吃回頭草，這不是顧綾的人設，她沒這么卑微。

    至于師兄，她是真心實意要和師兄好好過日子的，沒有想過要玩弄他，辜負他。

    她是書中人，沒有上帝視角，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以后會和謝延在一起。

    第66章 回頭

    他已不在上書房讀書, 沒了與她同窗的理由。

    如今，只能隔著這扇窗戶，遠遠望她一眼。

    今日是蕭堂的課, 顧綾聽得極為認真, 手上還握著紙筆，認認真真寫著筆記。

    偶爾抬頭看看蕭堂, 心無旁騖的模樣，倒比以前懂事些。

    秋風微涼, 從窗戶吹進來, 將書頁吹得“嘩嘩”作響，顧綾壓住書頁, 似有所感，下意識朝外看。

    不曾想, 正對上他漆黑如墨的雙眼。

    謝延那顆心驀地一跳。須臾間，竟不知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 最終，只好面無表情看著她。

    他雙手支撐著窗戶邊緣 , 神態一如既往的寒薄，讓人難以親近。

    顧綾微怔, 露出個溫和卻敷衍的笑, 回過頭繼續看書。

    至于能不能看進去，卻無人知曉, 只能看見她手指慢慢翻著書。

    一沓、又一沓。

    謝延看著她的后腦勺，沒能再等來她回頭。

    目光所及，唯有那一頭烏發，和素白纖細的長指。

    他垂眸，對一旁的侍從說了句話, 叫人在此處等著，自己轉身走了。

    腳步聲啪嗒啪嗒，漸行漸遠。

    顧綾回頭看一眼，只瞧見他如青松挺拔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翠色氤氳的上書房外。

    很快，沒了蹤跡。

    她手指捏著手下的紙張，神色莫測。

    片刻后，提筆在宣紙上畫了一只大大的烏龜，龜殼上頭的花紋橫七豎八，紛紛雜雜。

    猶如她此刻的思緒。

    隨后忽然伸手將那紙團團起來，捏成小球，順手扔進一旁的紙簍當中。

    顧綾單臂放在桌子上，支撐著臉，整個人都趴上去，顯得格外沒精神，怏怏不樂的。

    桌面下的那只手，正一下一下摳著桌子腿上的油漆。

    很快，桌子下面的地磚上，已落了一層漆灰。

    謝延。

    好不容易熬到散學。

    顧綾抬步走出去，剛踏出長廊。

    方才跟著謝延的侍從，便跑到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侍從屈膝行禮，尷尷尬尬道：“成樂公主安，我們大殿下說，請您前往寶華殿一趟?！?/br>
    “寶華殿？”顧綾怔了怔，下意識問道，“謝延又被罰了？”

    問完又有些不解。

    照理說，這是不應該的。

    謝延如今已是兵部之人，若哪一日不去當值，碰上那好奇心重的，稍微打聽一二傳出去，皇帝又要被推上風口浪尖。

    這便罷了，好端端的，喊她過去做什么？

    顧綾娥媚緊緊蹙著，“只是，他要我去做什么？”

    那侍從只管閉嘴不語，問急了就只百般請求，只差跪在地上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