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一愣，這位今天是抽什么風？但還是點了點頭，嘴上隨便應了一聲，就要拉著程林回屋。

    哪知趙雪媽可沒想讓他們這么進去，大體格子往側面一擋，正好把他們要走的路擋了個正著。

    “文文女婿，我問你個事兒?！壁w雪媽揚著笑臉就沖程林去了，“你知道在南五大街那有個招商辦事處不？”

    程林點了點頭，沒多說話。

    “那單位是正經辦事機構吧？我聽說那單位不錯，福利待遇都老好了，你也聽說過吧？”

    程林又點了點頭，他要是沒聽過那可行了。

    趙雪媽這下來勁了，對著街房四鄰說：“看到沒？文文女婿都說那單位好，我就說的吧，比一般單位強多了！”

    然后又轉過去對程林說：“我們家雪兒對象在那上班，干了好些年了，早就站穩腳跟了，回頭你工作上有什么難處啥的就說話，沒準他就給你辦了，動動嘴兒的事兒！”

    狀似無意的看了眼后面的司媽，那得意勁兒就更藏不住了，多少年了，就盼著有這么一天，她終于又站在司家頭上了。她還記得想當年那兩口子托他們家辦女兒回城的事，那時候她多風光，這一晃這么些年，她咋就越混越差了呢？

    好在現在女兒找了個好對象，他們家的日子又要好起來了！

    程林愣了，他有點搞不清楚這個大嬸的腦回路，讓辦事處的人動動嘴皮子給他解決難事？他們能解決啥？剛想說點什么，就聽到大門口傳來人聲，

    “大慶哥，我家就住在這個院里，里面那個最大的屋子就是我家！我爸媽應該在家等著了，他們是最有文化素質的人，一般不在院里跟人瞎扯皮...”

    話還沒說完呢，就頓住了，她媽真拿著菜支支哇哇的跟著院里的大媽白活呢，什么我女婿說的算，有本事啥的，回頭你們見見，再體面不過的人了...

    司文聽到那嗲嗲的聲音停了就噗呲一聲樂了，然后又使勁憋住，這也太搞笑了吧。

    趙雪有些尷尬，趕快喊了聲，“媽！”

    趙雪媽一聽見女兒的動靜，立馬高興的轉過頭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兩個人立馬揚聲道，“雪兒回來了？你就是大慶吧，唉呦這個小伙子可真好啊，阿姨盼著你來好久了！”

    鄰居們都忍不住笑，小伙子？她是咋叫出口的？有這么多褶子的小伙子嗎？還阿姨呢，這么大歲數的人要是在街上管你叫阿姨，你準得罵他沒長眼，現在倒是上趕著去給人家當阿姨了。

    程林覺得挺沒意思的，院子里人太多了，不夠亂糟的，拉著媳婦就往司家走，卻聽到后面傳來叫他的聲音，

    “程科長？是程林程科長吧？”

    趙雪媽就見到她那第一次見的、已經期待了很久的女婿，還沒跟她打招呼呢，就越過她直奔司家姑爺去了，她伸著拿著菜的、有些尷尬的手，也不知是該舉著還是該放下。

    王大慶直奔程林就去了，他是不可能認錯人的，他們上級單位發展局新任的科長，全系統最年輕的科級干部，他怎么可能會認錯？況且這個程科長確實長的一表人才，想認錯也難。

    程林剛才瞅了一眼這人，他對他沒什么印象，但是聽那個大嬸說的女婿在招商辦事處上班，那估計就是他去下級單位檢查工作的時候見過的了。都被人叫出名了，他也就不好意思不搭理了，轉過頭去和這人點了點頭。

    王大慶滿臉恭維，程科長是出了名的不和人私下結交，他這回能有這機會碰到他，還真是點兒正啊。

    “我在后面一看您這偉岸的背影就認出您來了，沒想到真的這么巧。您對我沒什么印象了吧？正常正常，您平時工作忙，哪能還讓您勞心記這樣的小事兒。我叫王大慶，是招商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王大慶在自己的名字上下了重重音，能讓領導記住他的名字可真是賺到了，沒準下回干什么事就想到他了呢。想到這他又繼續賣力的說：“您也住這個院子？我女朋友家也住這個院子，您們應該挺熟的吧？”

    王大慶指了指自己還沒來得及抬眼看的趙雪媽，絲毫沒注意到她現在臉上的尷尬。

    “哦，”程林看了眼趙雪媽，又看向這個叫王大慶的，“也不是很熟，這回應該是第一次說話吧。大嬸挺熱心腸的，剛才還說讓她女婿好好照顧照顧我，讓我以后有什么難事就去找她女婿，他都能給我辦了...”

    程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想也不知這人能辦得了什么事兒，口氣倒還不小。我這新當上處長了，還讓我丈母娘低調再低調呢，你一小辦事員就能應下啥事都能幫了？挺厲害啊你！

    王大慶懵了，本來他就是想借著趙雪家跟程科長攀上關系，這怎么越聽越不對勁兒，好像她家還得罪程科長了呢？

    他狠瞪了趙雪一眼，趙雪又狠剜了她媽一眼。這老太太到底想干啥??？本來自己都不想和這么大歲數的人談對象，是她非勸自己談的，現在好不容易把王大慶的心攏住了，答應來家看看，要是沒啥大事的話就要結婚了，誰知道她又整出這事來！

    趙雪媽想說我哪知道司家女婿現在是科長??？也沒聽司家人說啊，都怪司家人嘴太嚴，誰家人高升了不往外說展揚展揚的？咋就他家隔路呢！

    程林拉著司文，叫著自己的岳父岳母，“爸媽，咱快回去吧，眼瞅著到中午了，該吃飯了?！?/br>
    司媽一樂，痛快的答應著，“哎！”美的拽著司爸就往屋里走，她還得回去做飯呢，女婿辛苦了，她得給女婿好好補一補！

    王大慶一看程林要走，頓覺事情不妙，他可不能給這趙家背鍋??！連忙上前去說：

    “科長，程科長，其實我和他們也不太熟，就是鄰居給我介紹了個對象，我也不好意思不來相看，我會認真考慮的，絕對不會因為這個耽誤了工作，請您一定相信我，我從來沒做過啥假公濟私的事兒，她們在外頭應承啥了我也不知道??！”

    “你私人的事不用跟我交代，只要工作上沒問題就好。要是真在工作上有錯處的話，自然有規章制度來做相應的規范，也不是我能決定什么的?！?/br>
    這一家人簡直太亂糟了，這都什么事兒啊。程林簡直覺得自己的岳父岳母太省心了，這要是像趙家那個嘴上沒把門的大嬸似的，他可真得頭疼死！

    說完程林就拉著看熱鬧上癮的媳婦往家走，媳婦還像沒看夠似的伸脖子往后看呢，被程林一把扳正了腦袋，“有啥可看的，別把你教壞了！”

    “不能，我這是積攢寫作素材呢，我多看看回頭寫出來的人物才生動！”

    司文最愛看這些家長里短的熱鬧了，要不她總覺得自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離人民群眾太遠！

    “你身邊有個急需觀察的人，你多觀察觀察我比啥都強，也有助于你寫出驚天地的愛情故事！”程林一哼，忍不住說道。

    這話算是提醒司文了，她突然想起剛才讓她差點樂噴了的事兒，

    “對哦，我差點忘了，我老頭兒可是有著"偉岸"的身材，讓人看一眼背影就能認出來的大帥哥哦！”說完賊兮兮的笑著打趣，還特意繞到程林背后去看，好像真想看看那后腦勺是不是真那么偉岸。

    程林也尷尬啊，哪有這么夸人的，但他現在可不能慫，否則他媳婦更得笑沒完了。于是故作自信的說：“我偉岸不偉岸你不知道？”

    司文一梗，偉好像也是真的偉啊...

    司家人都回家了，趙雪乖巧的走到還停在院子里的王大慶身邊，小手拽著他的衣襟搖了搖，

    “大慶哥，咱進屋吧?！?/br>
    趙雪媽也反應過來了，連忙也殷勤的干笑招呼道，“就是就是，趕快進屋，我這就做飯，中午準備了好些菜呢！”

    鄰居們假裝干自己的事兒，實際上都盯著這三人看呢，今天也太熱鬧了！

    就見王大慶的臉色變幻莫測，眼珠子轉了好多轉，也不知在想啥呢，最后才說：“小雪，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兒，我就先走了，以后再說吧?！?/br>
    他剛才在心里把這事都想明白了，自己可不能啥都沒干就把這鍋給背了，說白了趙雪除了年紀比自己小點還有啥??？自己想找年紀小的也不難，沒必要在她這棵樹上吊死！

    要是真跟這家人綁一塊兒了，那可就真慘了，別說程科長怎么看，就說趙雪他媽這張四處吹牛的嘴，就不知能給他惹出多少事來！

    他不傻，所以才能從農村走出來混到國家單位里，正是因為他不傻，他才知道現在應該干啥！

    趙雪傻了，她啥也沒干??！揪著王大慶的袖子不讓走，人王大慶要么是能拋棄前妻的人呢，對趙雪也根本沒留戀，使勁一甩把趙雪甩了個大趔趄。

    “大慶哥——”趙雪在后面哀哀的叫，人王大慶騎車跑的倍兒快，一下就沒見了人影兒。

    “雪兒——”趙雪媽在后面哀哀的叫，趙雪猛地一回頭，瞪著眼睛直瞅她媽，嚇的她媽直哆嗦。

    趙雪一甩臉子就進了屋，趙雪媽在后面跟著，嘴里巴巴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無非就是媽也不知道啊，原來才是個小辦事員，這樣的人有啥前途，一輩子都是辦事員了，他不搭理咱，咱還不和他處了呢云云...

    院子里的女人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可真是最近看過最好看的戲了，有前有后有結尾的，看了個全乎。

    “沒想到趙雪媽也真敢吹，還說她女婿是啥管事的，還讓他去關照司家女婿去！”

    “就是，這么看司家女婿這是升官了？這才參加工作幾年啊，升的也是夠快的了！”

    “人小伙子一看就是有章程的，哪像趙家找的那個，那么大歲數還在那瞎蹦跶呢?！?/br>
    “你們看沒看走了那個多小氣？第一次上門就帶那么兩小包東西，最后走的時候還給帶走了，可笑死我了！人司家女婿可是成麻袋的往這拿東西，還想和人家比？”

    “不過這次趙家姑娘的婚事又沒戲了吧...”

    “那還有啥戲??？要我說誰找了她才叫倒霉呢，能讓這家拖累死，那趙雪媽可不是個善茬子...”

    一院子的人嘁嘁嚓嚓的，都把這事當個大樂講了個遍，沒多久整個巷子、整條街都知道了，趙家閨女的親事又黃嘍...

    第104章 程科長的一天

    程林上任科長后就不能像普通科員那樣隨意了, 好些項目落在他身上，需要他拍板定章程。

    有好些老人兒最開始是以看熱鬧的心態來看這個最年輕的科級干部的，都覺得小年輕沒經過什么歷練，哪能擔當重任呢？誰知道一段時間過去了, 非但沒惹出什么亂子, 反而還談下幾個不錯的項目, 處理起事情來也是游刃有余。

    柳局長見程林能抗事也是高興，把局里現在最重要的項目給了程林，

    “小程啊, 這回是和外商合作的談判，人外資出技術和專利, 咱們出人工和資金, 在國內建廠。合作意向是肯定有了，要談的就是最后的利潤占比，這是外商在別國以技術專利入股的資料, 以他們慣有的毛病來說，估計會掌握主導權, 把咱們的利潤壓的很低, 你得有個心理準備?！?/br>
    程林當然有心理準備, 好啃的骨頭也不能給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啊。況且外國人一向看人下菜碟慣了，對于我國這種才剛開始的對外發展的國家總是姿態拿的高，想占盡便宜, 這都成慣例了。

    “局長，我會看著辦的?！背塘执饝? 也沒夸下?？诹⑾率裁幢ＷC, 結果日后就見分曉，提前把牛皮吹出去沒必要。

    外方來的很快, 程林派了人去接，直接安排到了各機構接待外商的大酒店里，談判也都是在酒店的會議室進行的，第二天就是初會面。

    司文大早上起來給程林扎領帶，現在程林作為項目的負責人，可是中方的第一門面。好歹她上輩子也是學過商務禮儀的，系領帶這事難不住她。

    程林最開始是根本不會，但憑他的手巧按理說早就該會了，而且絕對系的比她還板正，可就是每回都讓司文給他系。

    司文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為的就是看她貼在他喉結那直擺弄。司文也不愛戳穿他，主要是她也挺有快/感的，每回扯著他的領帶往前一拽，就有點像牽著狗鏈子滿哪跑的感覺，就還...挺爽的。

    “想好對策了嗎？”司文邊系邊無聊的問。

    程林感覺到細碎的頭發劃過他的下巴，有些癢癢的。低頭看看那毛絨絨的腦瓜頂，忍住想要胡擼的沖動，心情愉悅的回，“先見見人再說吧，看對方是什么路數的?！?/br>
    司文忍不住在心里為對方點了根蠟，要被這家伙算計了，可能最開始的時候都感覺不出來，也是夠倒霉的了。

    今天程林出門早，就不能送司文上班了，他在門口親了司文額頭一下，囑咐她上班叫人力車。

    “那小子現在太沉，你抱不動?！?/br>
    司文點頭，自己也確實不是勞筋骨的人，還是怎么舒服怎么來吧。

    程呈小朋友在他的小床里扶著床欄吱哇亂叫，你們到底有沒有一個管我的？一大早起來就看你倆在那卿卿我我，早忘了我的存在了吧！

    程林到了會議室旁邊的接待室，這是專門讓領導來了先休息的地方。兩方的談判就像是一場博弈，任何一點細節都可能影響談判結果。領導出場的時機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家那邊還沒來呢，咱這頭的領導就先在會議室等著了，這像話嗎？還不被人吃定了！

    于是在會議室旁都好先留出一個接待室來，領導先去歇著，等到那邊來了這邊再出去，兩邊一碰頭，時間剛剛好。

    程林倚在真皮沙發上閉目養神，手下的人也都坐在附近看著手里的資料。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可以說是很有秩序了。

    跟著程林的人可以說都是些小年輕，從最開始的有些忐忑，到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以后變的沉著，他們現在早被程林徹底改變了。

    要么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呢，程林的手段在這兒了，這么長時間從每見過他有緊張慌亂的時候，領導的心態最能影響下面的人，有了這么強悍的領導，他們自然也沒什么可怕的。

    在外面放風的人敲了下門，然后開門低聲說：“領導，外商已經離開了房間，正往會議室走?！?/br>
    程林嗯了聲，伸了個懶腰起身，整理了下西裝，然后對周圍的人說：“走吧?！?/br>
    兩方人在會議室門口遇了個正著，誰也沒早一步，一切剛剛好。在雙方翻譯的介紹下，程林和對方負責人握了手，兩邊坐下，中方翻譯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外方打斷。

    “不急，我們先介紹一下我公司的歷史和成績?！睂Ψ秸f。

    程林制止了要說話的中方翻譯，笑著聽對面把他們的發展史吹的天花亂墜，又說了現在他們已經和多少個國家進行合作了，反正就是把自己的地位捧的賊高。一群老外享受的不時點頭，對這贊歌十分滿意的樣子。

    程林手底下的人互相看了看，心說這是來者不善啊，一開頭就給了個下馬危，很明顯以后不能好談了。

    幾個人去瞄領導的臉色，見程林依舊扯著嘴角，半點別的情緒都看不出來，也都立馬止住了打量，眼觀鼻鼻觀心的學著領導情緒不外放。

    等他們終于講完了，程林象征性的拍了兩巴掌，行，準備的還挺充分。

    外商有些得意，他們這招在別國幾乎就沒失過手，一開始把自己的資本亮出來，就能把他們嚇著了，以后再談什么條件都好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