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想到這宋支書算是舒心了,對著程林說:“你來的正好,你那有沒有報紙啥的,你嬸子說咱村那個知青要看咧?!?/br> 程林尋思著自己原來從大隊里拿回來的報紙,好像還在桌子下放著,“有倒是有,不過是挺久以前的了,是那個馮艷紅要看?” “啥馮艷紅?是那個司文!馮艷紅回城了!” “誰?誰回城了?” 程林驚住,他重活一回后,什么都和從前一樣,他還覺得盡在掌握,怎么在這出了岔子? 來他們村一共兩個知青,沒多久就回城一個,留下的叫馮艷紅。過了兩年就嫁給了支書家的小兒子宋強國,因他和支書家走的近,他不可能記錯! “馮艷紅!唉呀,你這孩子平時跟人精似的,怎么今兒耳朵還不好使了?”宋嬸子埋怨似的開玩笑。 程林掩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干笑著說:“我這不是跟知青不太熟嘛,那個,她要看報紙干啥?” “我也不知道啊,她不是病了嘛,今天我去看她,她醒了就說要看報紙,沒準城里娃都愛學習?” 程林心中一動,笑了笑說:“那回頭我去給她送點吧,我家有報紙,我去問問她能用上不?!?/br> “成!我正愁上哪給她找這稀罕玩意兒呢,那你就順便明天給她送點兒飯?!?/br> “好咧!” 這一晚程林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不知道只有這件事改變了還是很多事都改變了,如果就這個知青的事起了變化還好,反正也和他扯不上關系,但要是很多事都和上輩子不一樣... 程林失眠了。 好不容易挨到雞叫,程林一轱轆起了身,想著一會還要去送飯,干脆就做起早飯來。 這么多年他自己過活,做飯的水平不差,只是從前窮,想把錢用在刀刃上,也都不講究什么。 從打他回來,他就不想再過的那么苦了,把手里的錢置辦了糧食和生活必需品,這是他原來留著想娶媳婦的。 現在嘛,反正他不想娶媳婦,將來又肯定不缺錢,先把自己顧好了再說。 升上火,程林取了兩個雞蛋下到大鍋里,想了想他又放了兩個,舀了涼水煮。灶下的爐子上支起小鍋,把粉碎成小粒的苞米下鍋熬粥,他們這叫小碴子,加點面堿又香又稠。 從咸菜壇子里取出一塊芥菜疙瘩,手起刀落“刷刷刷”,利落的切成芥菜絲,再從碗架最里面拿出了上回去鎮里供銷社打的香油,滴上幾滴,拿筷子一拌。最后撒上青蔥碎,又香又下飯。 就著咸菜,程林喝了一大碗粥,兩個雞蛋,自己吃的溜飽。又蒸了幾個窩頭,裝上粥,用小碗裝了點咸菜,放到籃子里。 想了想,程林把兩個雞蛋揣到褲兜里,用布把籃子蓋好,拿著找好的報紙,瞅了瞅日頭,往知青點兒去了。 知青點兒名頭大,但因為分到他們村一共就兩個女知青,所以收拾了一處沒人住的房子,把兩個女知青安置了進去。 像這種沒人住的房子都是在村邊上的偏僻地兒,旁人嫌遠都不愛收拾了去住,但和程林家卻是近。 走過了條羊腸小路,程林來到大門口,想著自己也不能這么闖進去,還不知人家起沒起,就在大門口喊了兩聲。 “司文知青在嗎?我是程林,宋嬸子讓我給你來送報紙!” 連喊了兩聲,屋里才有動靜,是細細的輕輕的、很斯文的聲音,“等,麻煩等會兒!” 還在夢里的司文夢到有人叫她,嗓門大的把她都吵醒了!她迷迷蒙蒙睜開眼,原來真有人在外頭叫她,她用了幾秒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哪,連忙出聲答應著。 這可太尷尬了!溜光的司文急的四處找衣服,她有睡覺認衣服的習慣,從前都是穿家里細棉的睡衣睡覺,昨晚穿著陌生的衣服怎么也睡不著了,脫干凈了才迷糊睡著,早知道就是一晚上不睡也不脫衣服了! 這具身體本來就虛弱,司文好不容易套上褲子,又把一件系扣的長袖套上,手都虛的有些抖了。 哆嗦著把扣子好不容易系上,又急忙把臉上的汗抹掉,攏了攏頭發,司文才沖外面喊:“那個...同志,你可以進來了?!?/br> 門外的程林本來等的有些煩躁,但在聽到這話后一愣,然后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同志?村里說這個詞還真新鮮。 整了整衣服,程林走進了院子,還不忘把門拴上。到了屋門口,又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司文應了一聲,心里尋思這同志還挺有禮貌的。得虧她百書不忌,對這個時候還算有些了解,叫同志準沒錯! 程林進了正屋,迎面看到的是炕上正半撐著身子的姑娘,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怎么,她的臉蒼白中透著紅,頭發有些散亂。撐著要坐起來的姿勢再加上衣服上沒系好的扣子,讓他在這個角度看到白花花的一片。 程林嗓子一緊,趕忙移開了眼,望著頭頂的木頭梁子說,“快別起來了,宋嬸子說你病還沒好,還是好好養著!” 司文一看他的樣子,頓覺不對,低頭看了眼自己,臉刷的通紅,連忙用被子把自己遮住。這個身體和她從前的飛機場可不一樣,有料的很。 屋里靜的只能聽見悉悉窣窣,是司文在被子里重新扣扣子的聲音。這身體還是虛的很,沒過多時已經一身汗了。 等到平靜下來,程林才語氣輕松的說:“聽宋嬸子說你想看報紙,我就給你拿了些,只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也不知能不能行?!?/br> “行的!”司文立刻答道,過了片刻又說:“謝謝?!?/br> 細軟的聲音傳到程林耳里,磨的他癢癢的,忍不住想伸手撓撓,兩個手卻都拿著東西,只能作罷。 “那我給你放哪兒?”程林問。 “方便的話麻煩幫我拿過來好嗎?我現在下去有些費事?!彼疚暮饬苛讼伦约旱捏w力,得,還是讓人送到跟前吧。 “好?!背塘诌@才轉頭,看到襯衫口子系到最上面,卡著脖子的姑娘,莫名的就有些想笑。 “還有這個,我給你帶的飯!”程林把報紙放下,指了指手里的籃子說。 司文看到籃子眼睛一亮,但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剛才的事有些磨不開面子,尋思著等把這人打發了再自己吃。 “謝謝,一會在吃吧,我還不餓呢?!?/br> 話音未落,卻聽到咕嚕一聲,在寂靜的屋子里那么的響亮,帶著些對食物的渴求。 是從司文的肚子里發出的。 我天,太尷尬了! 司文無語,低下的頭再也不想抬起來了... 第3章 熟悉的味道 男人喉嚨里使勁憋笑發出了咕噥聲,司文臉有點紅,但想到這一早上丟人也不是一回了,索性就完全放開了,揚著臉去打量面前這人。 上挑的嘴角被竭力壓下勾勒出好看的唇線,瘦削的線條描繪出整個人,卻并不顯得單薄,反而看起來又有力又精神。和她來的時代那些帥氣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樣的類型,卻一點都不輸風采,反而多了幾分硬朗和豪邁。 這在現代應該也能夠的上出道的標準了吧! 圈外不追星.只偶爾yy.學霸女孩兒司文在心中捋胡子點頭嘖嘖道。 程林見這姑娘揚著小臉一點不避諱的打量自己,微愣之后就是覺得有趣,村里的姑娘好像極少有這么膽大的,至少他沒見過這么明晃晃盯著男人看的。 他從前和這個叫司文的知青并沒接觸過,因此也不知道這是她本來的個性還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錯,沒法立刻下判斷,也不動聲色的去打量她。 和村里的大多數姑娘不一樣,她的臉白嫩的很,可能是身子虛的原因,這近乎剔透的白中又帶了幾分不自然的潮紅,兩條大辮子有些毛躁的垂在胸口,隨著緊促略重的呼吸聲,在胸前蕩啊蕩... 程林慌忙移開了眼,不自然的趕快把炕桌抬到炕上,將籃子里的東西一一擺到桌子上。 “我做的,別嫌棄?!?/br> 已經磨的油亮的木桌上擺的東西并不豐盛,即便是對司文這種有口吃的就能打發的人來說也太過簡單了些,但已經空了一頓飯的司文早已饑腸轆轆,何況與昨天中午的飯比,今天的看起來要美味許多。 金燦燦的玉米粥里能看到細碎晶瑩的玉米粒,濃厚的已經結了一層米油膜,比起昨天那一碗粥半碗水的寡淡,立馬讓人食欲大增。 窩頭也和昨天的不太一樣,似乎是面要粉的更細些,看上去就精致不少。 給這寡淡的餐食增香的是一盤看起來平常的咸菜,她是分不出什么香油味兒,只感覺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從前經常聞到一樣。 硬漢也難過餓肚關,從沒餓過的司文早就忘了矜持二字怎么寫,只知道送到手邊的飯碗,不端就是傻子! 內心急切姿態卻從容的喝了口粥,噴香濃稠,能嘗到玉米的獨特香味兒。窩頭果真要細膩些,至少在口感上就更適口,不至于那么粗糙。 夾了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咸菜絲,司文立馬睜大了眼。 昨晚胡思亂想間,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去了別的世界了,那種異世的孤寂感簡直要把她吞沒。 比起回到幾十年前,她更怕的是來了一個完全和過去沒交集的世界,那樣她就連對未來的生活都沒了期待,畢竟只要還站在這片土地上,不論早晚,這都是她的家啊。 世易時移,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味道的記憶卻永遠不會變,這咸菜就像她以前每天早上吃的一樣,清脆爽口,油香卻不寡淡。 好像她現在閉上眼睛,就能回到樓下的那個早餐店,兩個包子一碗粥,一碟拌好的小菜,熱乎乎的吃完就又可以回到樓上的大書房去看書了... “不好吃?” 程林有些小心的問,他對自己手藝還是有信心的很,可是這姑娘看起來像要哭了似的,搞的他實在拿不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口味比較獨特。 “沒,沒有?!彼疚奈宋亲?,揚起臉沖納悶的程林笑,“好吃的很,特別好吃!” 像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小口喝了幾碗粥,嫣紅的唇瓣貼著粗瓷大碗,秀氣中又帶了些說不明的誘惑... 程林心中異樣,趕快做些別的轉移注意力,將拿來的報紙放在飯桌旁,“吃完飯你看看這個行不行,不行的話我再給你去尋?!?/br> 司文一看這報紙鉛字眼睛都亮了,嘴里含著粥唔嚕了兩聲,幾口趕快將碗里的粥扒了個干凈,極有儀式感的擦了擦手,滿含期待的盯著程林,示意程林自己吃完了。 這樣子可太乖了,簡直像他小時候養的那只小兔子似的! 程林抑制住自己像摸兔腦袋那樣想胡擼她腦袋瓜的沖動,嘴角咧出一個自己都沒察覺的笑來, “喏,就是這些?!币皇志湍笞∫豁硤蠹堖f了過去。 這么厚一摞報紙,司文用兩只手才能捧住,脆硬的紙張帶著濃重的油墨味兒沖入鼻腔,卻是司文最喜歡聞的味道。 迫不及待翻開報紙,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頁腳的日期,當那幾個數字映入眼簾時,一口氣說不上是松下了還是提了上來。 只要兩年,很多事情就會變的不一樣,她就有機會光明正大的離開這里。 可是還要兩年呢,她可怎么再這生活下去??? 程林將這一切反應盡收眼底——這姑娘有些不對勁。 他見過許多知青,尤其是去大隊工作了之后,和來自各地的知青多少都有接觸,但她和他們身上的感覺都不一樣。 程林沒表現出來,“要是不夠的話...” “夠了,不用找了?!彼疚穆曇粲行瀽灥?,她知道她得打起精神來規劃未來的日子,只是她現在實在提不起興致。 “艷紅走的事應該和你說了吧,畢竟這知青點就你們兩個人...” 程林邊說邊打量著司文,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 “誰?”司文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小世界中呢,聽到這個有些耳熟卻實在沒印象的名字,下意識就是反問。 等抬頭看到眼前的男人,憊懶的神經立刻變得戒備起來。他臉上的著意與探究盡管藏住了,但也沒逃過司文善于觀察思考的眼睛。 心思不細膩不敏感的人做不了學問,實際上又有哪個學霸是混混沌沌的傻子呢? 說來這個男人算是剛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要不是種種讓人崩潰的現實情況,她實在不該在他面前這么放松的。 “哦,”司文做出釋然的樣子,“說過了,原來是我看不開,現在想起來各人有各人的路,我確實不該那么想不開?!?/br> 說罷還轉頭輕拭了下眼角,又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繼續看手里的報紙,看起來頗有幾分故做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