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莫雨姑娘，你誤會了?！?/br>
    吳雪自覺自己的聲音語調、嘶啞枯澀的似乎來自地獄深處、鬼魂的慘厲哀音，不由連聲輕咳，清理嗓子。

    “漫長的十七年光陰，mama你依然年輕漂亮，我做女兒的又高興又羨慕。只是你不老的青春，是把親身女兒奉獻為祭壇上的犧牲品換來的，青春美麗和榮華富貴的背后，全是殘忍和狠毒。犧牲親身女兒換來大把金錢、尊貴地位和長青不敗的亮麗容顏，如果我的人生旅途前方，也有如此動人動心的誘惑，想必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它，哪怕終生內疚，終生活在痛苦的回憶里，也會毫不在乎的選定它。只是，mama你有過內疚嗎？有過痛苦嗎？看你青絲飄飄一副容光煥發、神采飄逸的摸樣，應該是覺得心安理得，理應如此吧，虛榮人性已經占滿你的心。這樣想著，我就不禁萬分痛恨你，鄙視你?？墒俏覂刃纳钐?，又非常喜歡你雍容華貴的高雅，明艷醉人的風采，想必mama你，當初肯定深有苦衷?，F在看你越是惶恐不安，我就越是喜歡你，愛慕你。你很猶豫，心里面必定是再三衡量，難以取舍?！?/br>
    莫雨冷冷的看，冷冷的說。

    吳雪垂下臉避開莫雨直視的陰冷目光，似乎無動于衷的小聲咕噥：“你到底想說什么？我聽不懂，不明白。我要走了?！?/br>
    “你能走嗎？你敢走嗎？我可是還有一個名字。呵呵，我應該不止兩個名字，恐怕也不應該姓吳吧？是姓方嗎？還是另一個，我不知道的姓？”

    莫雨靜靜注視著生母，已變冷漠的心帶出了冷漠的語。

    隨著每個字音的出現，希望就在她的心里，一點一點的萎縮。

    隨著每句話語的結束，失望就在她的腦內，大片大片的膨脹。

    石亭里一陣沉寂，只有遠遠傳來的城市喧嘩，擊破沉默里的沉靜。時值陽光火盛之刻，亭外的野地和小道上，只能見到少許的玩客和行人，各盡其興各趕其路，繹出一派人生多景之色，渲染人間的朦朧心開出鮮艷的花。

    “說話呀！難道保持沉默，你就能躲過去？還有你鼻梁上的那副大眼鏡，以為遮住半張臉，我就認不清楚你了！”

    莫雨的聲音愈發冰冷。

    吳雪長吸口煙，心一橫決然道：“你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你說有張照片，拿來給我看看呀，誰知道是真是假？”

    莫雨兩眼怒睜，嘴角輕撇，撇出絲絲冷笑。她從皮包里迅速摸出照片，往吳雪手心一塞，“看吧看吧，看完了，看你還裝不裝啞巴?！?/br>
    吳雪看完照片上自己年輕時的正面容顏，再翻過面仔細審視背面上頗為熟悉的娟秀字體時，只覺腦內嗡嗡作響，內心驚悸幾乎昏厥。緊咬雙唇的她急忙伸手扶住石桌，眼里已是淚水盈眶。

    極短的時間過去，吳雪一把抓下墨鏡，紅赤雙眸婆娑淚眼顯露無遺，聲音已是哽咽欲哭，“冰兒，當年遺棄你不是娘的本意，我是實在沒有辦法，被逼無奈才那么做的。我……我現在有些條件了，我一定盡量補償你，你要什么我都滿足你?！?/br>
    莫雨一直冷眼觀察吳雪的神態，面上表情陰晴不定，緩緩伸手抽回照片，“真的嗎？我想見我的生父，想要一個有真正親情的家，可以嗎？”

    吳雪側向垂頭靜默不語。

    莫雨盯視著吳雪的臉輕聲說：“我還想當時裝模特，以后開辦公司，自己當老板?！?/br>
    吳雪立即應答：“這兩點完全可以，mama絕對保證，會讓你夢想成真?！?/br>
    “可是，我想一直呆在你身邊，完成這些理想?！?/br>
    莫雨的話語略帶柔音。

    吳雪手扶廳柱沉默著。

    “那我就降低要求，給我個幾千萬，我就回家?！?/br>
    莫雨的聲音冷意深深。

    吳雪抬頭轉眸，驚懼間訝然嘆問：“幾千萬！”

    “難道不行嗎？”

    莫雨滿含譏刺的冷語聲。

    吳雪再次轉開了臉，低眸怯聲低語：“……mama一時拿不出這么多的現金。不過，只要你回去收養你的家庭，我一定會盡全力送給你一大筆錢。并且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會給你們豐厚的一筆錢。還有，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會全力幫助你。冰兒，你想想，你就這么一個人出來了，你的養父養母該多么傷心呀！”

    莫雨裹動在漩渦里的執著心，猶如翕動的吸盤，吸進吳雪的每個字音，猶如扭動的觸角，觸感吳雪的每個字意。待吳雪說完，她已然唇角輕撇心冷如冰。

    飄轉心空孱弱的美麗氣泡似已戳破，融入大氣，無影無蹤。

    莫雨憤怒的目光離開了吳雪的臉，望向側畔奔流之江水。難以壓抑心海怒火的她，無比幽憤道：“你別滿口假惺惺的假話連篇，連我沒有養父只有養母都不知道。每年給我們錢？恐怕明天你就會矢口否認。我就明話明說，好讓你聽明白、聽真切，我來找你，不是為錢?！?/br>
    吳雪急忙轉頭看向莫雨，紅紅的眼眶里再次淚光盈盈，神色更為倉皇聲音愈發哀戚，“我明白。錢我一定會兌現?？墒?，冰兒你要執意出現在我的生活中，mama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那樣，mama就什么都沒有了，也就沒有任何能力來滿足你的要求，實現你的夢想?！?/br>
    “是是是，那樣你什么都沒了，包括我。既然如此，還不如把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交給我?！?/br>
    莫雨的目光，一束多色的光，筆直射向吳雪的臉，

    吳雪迷惘的眼神呆看著莫雨，驀覺手指火辣辣的痛，急忙扔掉煙頭。她再次定目把莫雨看了又看，轉身垂眸緩緩走出石亭。

    她身后的莫雨，靜靜看著步態飄浮、夢游一樣離去的吳雪身形，嘴唇緊抿目光冷凄。

    雨，何以直下九天，飛來執著的執念。

    雪，何奈浮曳人間，飄走虛美的虛幻。

    天上人間，雨雪繽紛凄迷時，是雪化雨？撩起哀心生虞虞愁思？抑或雨化雪？激蕩少顏現絕絕怒意？再問何為雪？何為雨？又何必去區分！冷到終極皆為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