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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臺上的寒風烈烈,羅問的制服都給吹得鼓起,顯出精瘦的腰肢來。天臺上的欄桿日日被風吹雨打,已經有些銹了,看起來不太牢固,起碼章暮看了就不敢過去,離得遠遠的。但羅問不在乎,他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那欄桿上,還有閑心抽了一只煙。 那一刻,章暮情不自禁地想,對羅問這個人來說,是不是沒有能讓他畏懼的東西。 羅問。 他喊了一聲。 羅問回頭看他,此刻屏幕之外的人已經感受不到他五官的好看與否,只覺得隨著他的一個蹙眉,心都緊緊揪了起來,氣氛好像沉重地隨時要發生什么大事一樣。 他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圈圈白煙,漫不經心道:你也來透氣 章暮眉頭緊鎖,道:我知道陳景文是你殺的。 羅問笑了一下,道:你查過他,你說他當年有罪嗎 章暮臉憋的通紅。他查了陳景文,他覺得陳景文有罪嗎他覺得。但事實是,那些案子因為沒有證據而不了了之。而現在,他覺得羅問有罪嗎他覺得??伤瑯記]有證據。羅問這輕描淡寫的一個問題,將他帶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困境。 如果說不需要證據,只需要查案的人充分相信兇手是誰就可以結案,那羅問何錯之有陳景文更是個早該去見上帝的垃圾。如果不是,他對羅問這糾纏不休的姿態又毫無道理可言。 章暮甩了甩腦袋,他知道羅問很聰明,甚至總是領先著他,這種情況下他更應該堅定自己的信念,不能被他三言兩語帶跑。 你是做警察的,你最清楚這種法外審判會帶來的后果了。 羅問又抽了一口煙,竟然看起來有些苦悶,反問道:你是做警察的,你覺得我們的司法公正嗎 章暮想起了羅問案件里所有的受害人,于是不自覺地停頓了一瞬,就這一瞬,讓羅問笑了一聲。 很難用語言形容羅問這個笑,因為這個笑里沒有章暮所設想的譏諷,好像沒有什么負面的情緒在里面,但也沒有什么快樂的、正面的情緒在里面,就只是一個單純的,連意義都不帶的笑。 章暮因為這個笑毛骨悚然。 羅問不抽煙了,他很有公德心地把煙捻滅了,也沒有隨地亂丟,還放進了口袋。這種彬彬有禮和那十幾個極其兇殘的犯罪現場形成鮮明對比,讓章暮這種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警察感到突如其來的恐懼與惡心。 他想吐。 羅問卻連個眼神都懶得分給他,他抬頭看向天空,又低頭看向樓群,突然開口:我比你厲害,你承認不承認 章暮道:什么厲害,殺人厲害嗎 羅問笑了一陣,哎呦了兩聲,好像他說了個多好笑的笑話一樣。 我說查案,你承認不承認 章暮心里是認的,但他沒說出口,誰知道羅問又想干什么 但羅問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樣,露出點孩子氣的洋洋得意來,和之前的他截然相反,道:我知道你心里是認的。我來給你念念,第一個受害者,十年前強\\暴了一個十二歲的女孩,那個女孩沒有死,但留下了很多永久性的后遺癥,現在過得也不好,還要靠人接濟才能生存。第二個受害者,六年前撞死了一家人,連狗都沒有放過,進了精神病院,好吃好喝地養了一年,接著又出來了,說跟正常人一樣生活都抬舉正常人了,他活的可比別人滋潤多了。 羅問的記性顯然很好,他一個一個地說,說的章暮滿臉蒼白。 章暮可以試圖說服自己,羅問這是在博取他的同情,博取他的認同,試圖讓他因為心軟而模糊了法外審判的危害。甚至他說的這些都不是真的,畢竟這些案子當年就因為沒有證據才未能結案,如果羅問錯了呢 可章暮心里已經隱隱信了全部,如果羅問查出來的結果是這樣,那么真相應當就是如此。 等羅問說完了,章暮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他理智尚存,卻再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來,只能堅持道:可你這樣是不對的。 羅問竟點了點頭,他背對章暮,張開雙臂,好像要擁抱天空一樣的姿態。羅問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道:我問你覺得司法公不公正,你沒有回答。我告訴你我的回答,我覺得司法是公正的,因為它就在這里,緘默著,卻對所有人公平。不公正的,向來是人啊。那些案子,你以為真的沒有證據嗎你覺得這世上有我找不到證據的案子嗎 羅問轉過來,朝他挑了挑眉。 章暮竟有些結巴了,道:你、你是說 羅問道:那些證據不是在被我找到之前抹去的,換一句話說,在我這里,他們已經經過司法的審判了。 章暮將手伸進口袋,竟有些猶豫。 誰知道羅問朝他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在錄音,那些算是我的犯罪動機 章暮感到不對。 羅問道:我說了,我覺得司法是公正的。 他翻身越過欄桿,跳了下去,身姿矯健,一如當年追捕無數罪犯。 章暮沖了過來,卻連他的衣角都沒能撈著,只能看見他越變越小,然后耳邊似乎聽見一聲聲響,一切又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