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世家強盛的根本是世代積累的下來的財富。

    財富包括土地人口金銀在內的有形資產, 還有就是知識, 人才這樣的無形資產，科舉制動搖了世家生存的土壤, 可憑借他們的積累，仍可迅速的占領特權階級，從現在朝中盤踞的世家人數就可看出。

    所以要真的消除世家這一“壟斷”, 不斷改進造紙術印刷術的成本，降低寒門晉升的門檻，另一方面就要從現在所有人都賴以生存的土地出手, 每個朝代一開始都繁榮昌盛，隨著時間土地兼并越來越嚴重，富人越富, 窮人越窮, 等窮人過不下去了, 就民不聊生，民族起義, 如此反復。

    想要綿延朝代存在的時間, 也是為了防止世家作大, 勢必要進行土改, 可土改可以說觸動了所有特權階級的利益, 這又不是戰亂時可以重塑秩序, 唯有徐徐圖之, 為了減少反對勢力, 現在更是要加大人才培養。

    ——說到底, 現在很多問題就是人才不夠多，而大部分的人才又被世家牢牢把持。

    只有培養足夠多的人才，才能讓皇權更為穩固，讓皇權的觸角朝著縣鄉延伸，加強中央集權。

    同時還要促進商業的繁盛，在商業足夠繁盛時，新的利益集團自然產生，減少改革阻力。

    ……

    在夢見整頓后宮之時，不忘寫了一封奏折獻給永嘉帝，這一篇奏折想當然的得到了永嘉帝的稱贊和獎勵。

    ——他準許夢見代批奏折。

    這當然引起了楚相的強烈反對！

    以前插手前朝事，那也是“為臣”，現在給予了夢見批閱奏章的權利，這就是把“為君”的一部分權利讓渡給了她！

    君權有多厲害看之前就知道了！若不是礙于君權，他們會認輸的那么快嗎？

    之前夢見已經那么難纏了，讓她成了“君”，對付起來豈不是更難？

    可永嘉帝只是道，“不過是些請安的折子，朕近日身體略有不適，不宜過多cao勞，現在讓貴妃代閱，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等過些日子朕身體好了，就不勞貴妃了?！?/br>
    這話，楚相一個字都不相信！宸貴妃能有如此之勢，不就是陛下一步步的給權造出來的？

    他說過段日子就不用貴妃了這不準確，恐怕是過段日子她就開始批閱其他奏折了！

    可一個皇帝打定主意賴皮，你還能怎么樣？

    楚相回到家中，楚夫人看他神色，揮退了丫鬟仆從，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又出了什么事？”

    楚相接過茶，抿了一口，搖搖頭，輕嘆了口氣，“陛下是真的要扶宸貴妃為后?！?/br>
    若是為后，代批御筆豈不是更名正言順？先是加封宸，又是代批御筆，在楚相看來，這都是為了封后鋪墊。

    雖說貴妃距離后位只有一步之遙，可是到底和后不一樣，一旦為后，誕下子嗣，那就是嫡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在陛下打定主意削弱世家之勢的現在，再把后位讓出，他們要何去何從？

    “必要在宸貴妃誕下子嗣之前，讓陛下立后！”

    要立的人，就算不是他女兒楚淑妃，也要是姜賢妃。

    楚夫人，“郎君準備如何？”

    楚相面無表情的道，“你給娘娘說一聲，宮中現在的人是否都和心意，若是不和，不如從宮外召幾人入宮陪她說說話，”

    夢見先在是借勢在前朝立足，一旦后宮不穩，或是出了什么事，就有借口讓她退居后宮。

    見過了夢見的傾城之姿，楚相已經對楚淑妃奪回寵愛不抱希望了，既如此，那就從別處動手吧。

    楚夫人神色微變，沉默了下，道，“為何不從族中挑人？”既然是要去分寵，為什么不挑族中適齡女孩，誕下的子嗣也有她們的血脈。

    楚相一曬，“若是族中女孩，你當陛下能同意？”他怎么會容許宮中皇子多是世家女所生，而且陛下如今羽翼豐滿，他們再明晃晃的塞人，難道還怕永嘉帝不夠忌憚他們嗎？

    聞言楚夫人，嘆了口氣，終是點下頭，“我明日進宮見娘娘?！?/br>
    ***

    “娘娘，這是新登記的冊子?！?/br>
    香蘭把冊子遞給夢見，在夢見成為貴妃之后，就把她們三人封女官，協助她掌管后宮，說是協助，其實大部分的事夢見已經交給了她們三人，她自己專注前朝之事。

    同時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們，機會她已經給她們了，如果出了紕漏，也不要怪她下手無情。

    有了她的警告，三個人自然盡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懈怠，也知道這機會實在難得，只是她們初出茅廬，又并學過管家，遇到難以抉擇之事就要請示夢見。

    看夢見接過來隨意翻閱了幾下，輕咬了下唇，又輕聲道，“長信宮那……”

    對方擺明要分娘娘的寵！

    夢見道，“不必管?！?/br>
    如今早不是當日朝不保夕的宮奴了，有的是人來討好她，在長信宮召人的時候，夢見就知曉了。

    永嘉帝有心削弱世家之勢，怎么會再容許世家女一再誕下子嗣？所以像楚淑妃這樣身份的貴女再入宮都難，何況是誕下皇子？

    身份稍弱的，更是不必放在眼中。能不能進宮不好說，進宮后獲不獲得寵愛不好說，就算這兩樣全了，生下皇子公主不知道是何時了，到時候是何行勢誰也不知道，對方就是想逼她把精力放到后宮而已，若是順著對方意，那才是輸了。

    之前之勢，逼的世家不得不讓陛下立她為貴妃，還讓之前僵持的科舉改制出現了轉機，夢見最近就是忙這件事。

    ——就算要改，也不可能現在立刻馬上改，因為很多考生都是沒有算數概念的，要讓他們短時間內精通算數那簡直是天方夜譚，真的這樣，大概宮外要坐滿了抗議的學子，這要一步步的來，從簡單到復雜，給考生一個適應的機會。

    把明算并入明經等科后，就少了一科，夢見建議永嘉帝增設農科，并不與明經等科并列，也不拘秀才舉人等功名，專門鉆研農事，提高產量。

    其實這些一直都有，但是研究這些人地位都不高，很難提高他們的研究積極性，雖然要因此增加餉銀，可因明算科的取消，剛好可以補足，不必計算另外支出。

    除此之外，夢見還讓各地官員把情況分為幾類，比方說農事，商事，文化等全都分開匯報，最后還要做個全面匯總，言而言之，就是給各地官員定了個固定格式。

    ——她這一招，直接讓掌管吏部的裴相都開始眼皮狂跳。

    目前她的手已經插到了戶部，禮部，工部，現在又把手伸到了最重要的吏部，這手是不是伸的太快太長了？！

    可就算是這樣的忌憚，他也不能說這一舉不好，反正各地每個月都要遞請安的折子，與其寫那些沒有營養的，還不如按照這個格式來寫。

    他試探的道，“只是如此大改，怕是有人無法適應，還要借機攻陷娘娘?！?/br>
    這本來就是她一力主導的，還得罪天下讀書人，世家絕對不會為她隱瞞，怕是到時候都不用推波助瀾，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夢見。

    夢見大義凜然道，“若是做什么事都要率先考慮名聲，那什么都不必做了，有些事情總需要人去做，你不做，我不做，那怎么才能解決？”

    “不過是些許名聲，若是犧牲就能換的一片坦途，犧牲了又何妨？不要說是名聲，縱然是本宮的性命，我也是舍得的?！?/br>
    夢見說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面容更是坦蕩無比，眼神堅定，這一刻無論是裴相還是上官熙都不由的帶上了幾分慚愧——

    他們雖知道陛下扶持宸貴妃是為了對抗世家之勢，可是總是覺得陛下對她實在是太過榮寵，怕她勢力膨脹后再無人可約束，可現在他們庇佑的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對她忌憚太過了？畢竟陛下如今還在，而且正當盛年。

    而且他們自詡還是有幾分識人之明的，如此的堅定，不想作假，他們頓時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娘娘真如外表一樣是清風朗月一樣的人物。

    如此愧疚之下，他們對夢見的命令也不再是那么隱約帶著抗拒了，做起事來盡心竭力，科舉改制之事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在全國推廣開來。

    夢見的聲名隨著這次改制，徹底被大唐知曉，不知道多少人深夜時咬牙切齒的念著她的名字，永嘉帝接到的訴苦折子數量陡然增加。

    奈何永嘉帝是站在夢見這一邊的，無論下面的抗議的聲音有多大，這一政策仍舊不打折扣的執行下去了。

    隨著改制的進行，夢見的聲望也跟著大增。

    第59章 059

    ——比起來科舉改制, 互市真的是小打小鬧, 這可是關乎天下讀書人的前程事。

    想做，而且有能力和魄力勇氣做, 還做的如此有聲有色，可想能引起人多大的震動吧。最起碼作為跟著夢見一路走來的周侍郎是對她心悅臣服，而且自從有了夢見, 本來就在六部之末的工部存在感急劇上升，光是這一樣，就足夠讓人對她感激不已了。

    故而, 在改制雖艱難但到底推行下去后，周侍郎就對夢見道，“娘娘可知, 您說的農科進展并不算太順利?！?/br>
    夢見所說的增設農科, 不能和明經進士相比, 故而深思熟慮后，她希望在工部增設一個部門, 就叫農業部, 和之前頒發改進獎的科技部一同為工部管轄, 可進展極為不順利。

    周侍郎道, “崔尚書覺得這是浪費朝廷餉銀?！笨萍疾恐皇前阎柏撠煿ぞ叩娜耸諗n, 并設立一個部門, 有基礎, 可改制, 可農業部, 試問工部有多少人下過田？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要讓一群讀書人和下地干活人一起任職，無數人難以接受。

    就算這是一個增強工部話語權的好機會，他們也不愿意。

    他們本身就不太愿意，可想這個推進有多難，況且工部崔尚書，乃世家之人。

    夢見聞言眉心微皺，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周侍郎輕聲道，“微臣知曉娘娘一片公心，都是為了百姓，可惜微臣在崔尚書那說不上話?！?/br>
    “本宮知曉了?！?/br>
    她道，“既然有人做不好，那就換成會做的，朝廷給予餉銀，不是讓人吃干飯的?！?/br>
    當即叫來崔尚書，質問道，“科舉目前進行過半，工部農科之事卻遲遲沒有進展，崔尚書可有把本宮和陛下的話放在心上？”

    崔尚書名門世家出身，位居二品，如今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如此斥責，當即勃然大怒，不過到底城府極深，強忍著怒意道，“娘娘誤會了?！?/br>
    “農科之事前所未有，沒有舊例，章程就要從長計議，光是編寫娘娘所說的《農經》就十分艱難，畢竟普通百姓根本不識字，對詢問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了，進展艱難在意料當中，微臣何時不把陛下和娘娘的話放在心上？”

    “我知娘娘威儀日濃，可有些事還是弄清楚再說不遲，不然豈不是寒了百官的心？”

    夢見全然不把他這威脅的話放在心上，冷聲道，“我在質問崔尚書為何行事如此拖沓，效率如此低下，你和本宮說如何艱難，天下誰不艱難？若是因為艱難就如此拖沓，還養你們做什么？”

    說完根本不再給他回話的機會，“既然此事你做不好，覺得難，那就不要做了，交給能做好的人去做?！?/br>
    崔尚書被她一番斥責已經惱怒，誰料想她居然還能更過分，直接奪了他的差事，忽的理解了范侍郎每每提起夢見就要吐血的心情。

    他深呼吸一口氣，“貴妃娘娘真的好生威風，微臣告退！”

    第二天就對永嘉帝上了個告病的折子。

    這下全朝都知道了，崔尚書被宸貴妃斥責了一番不說，還直接奪了他的差事，直接把人給氣病了。

    全朝嘩然，以姜尚書，范侍郎為首的禮部官員瘋狂的彈劾夢見。

    ——這可是一部尚書！

    你直接在陛下的默許下插手政事就算了，我們忍了，科舉改制也行，算數也算是君子六藝，真的要改，所有情況都考慮到了，行，他們也忍了。

    可是你這樣不給一部尚書面子，不稟明陛下就奪了他的差事，真的是可恨，這就是不是太過了？

    這還和范侍郎那因為意見不和爭執不同，這是帶著上位者的權威。

    這是在早朝時，可誰知道在他們群起激憤之時，就看一人忽然出現，華服金飾，長裙曳地，眉間一點紅色花鈿，姿態凜然，“既然諸位大臣對本宮如此不滿，不如讓我親自來自辨？”

    在她出現的剎那，殿內就鴉雀無聲了一下。

    然后是比之前更大的嘩然。

    開什么玩笑！早朝之地什么時候容得一女子前來？

    這還和紫宸殿的意義不一樣，永嘉帝雖時常在紫宸殿召見諸位大臣，可紫宸殿的定位還是他的起居室，可這早朝不一樣！

    就在他們要氣暈之時，夢見施施然的道，“你們都可在早朝彈劾本宮，難道本宮要任由你們波臟水？連自辯都不準許了嗎？既然這樣，那不如直接給本宮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