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低位妃嬪忐忑不已, 又怕撞到槍口上，根本不敢亂打聽消息, 只是頻頻去高位妃嬪那請安，想要打聽消息。

    可是宮中唯一能壓住夢見的楚淑妃姜賢妃幾乎是前后稱病了，根本不見她們。

    無奈之下她們只能去蓬萊殿表忠心。

    ……

    關雎宮。

    姜賢妃靠在美人榻上，一貫嬌媚的臉也顯出了幾分憔悴。

    姜母看她如此, 本想斥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半響之后，嘆了口氣道, “娘娘這是何苦？”

    姜賢妃這幾年過的實在是太不順心了, 永嘉帝還是很寵愛她, 時常賞賜于她, 可以說除了單獨賜給夢見的殊榮外，她什么都有，可是那種在人之下的感覺讓姜賢妃十分難受，就算是夢見是昭儀，并未高過她，她還是難受，因為總有種被超越的緊迫危機感。

    而現在不祥預感成真了！永嘉帝真的要把她捧到她們頭上。

    聽到姜母的話，姜賢妃似乎終于來了一分精神，猛然坐直了身體，“何苦？阿娘你說我我這是為何？陛下準許她出入紫宸殿主殿，我卻連偏殿都不得隨意出入！我生了五皇子，陛下不曾晉封我也就罷了，我過生辰，陛下也只是賜下一些東西罷了，可是卻要為她大擺宴席！這讓我怎么忍得??？”

    ——命人傳播流言的就是她，可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真養虎為患，對方手段未免太過厲害。

    姜賢妃以前想要什么，沖著永嘉帝撒撒嬌，耍耍小脾氣，總是能成了，她風光的時候，楚淑妃都要不及，可是現在她發現這一招不好用了，如果她只是想要個什么東西，依舊可以，可是想要如夢見一樣出入紫宸殿，永嘉帝就不會松口了。

    她從小養成的性格就是我有你可以沒有，不能你有我沒有。

    若是地位身份低于她的，這份難受程度再次翻倍。

    她又聽聞，在前朝，夢見多和她父親意見不和，她掌管互市，卻反對他們出手，這次聽到陛下還要為她生辰大肆慶祝，姜賢妃苦苦支撐的那根弦就這樣斷了！想也不想的就讓人把消息傳出去了。

    姜賢妃知道姜母是代表父親來質問她為何這么沖動，可是她不后悔，再來一次她也一定會做，只是若知道夢見如此厲害，她一定會再做的周全一些。

    她嘴硬道，“查出來就查出來，我不信陛下還會貶我位分?！?/br>
    有她父親在，陛下絕不會讓她這么沒臉。

    見狀，姜母不由的再次在心里嘆了口氣，此時真的有些后悔送她入宮，猶豫了一番，對姜賢妃道，“陛下眼下自然不會讓我姜氏沒臉，可以后就說不定了?！?/br>
    姜賢妃的眼睛陡然瞪大，身體不由坐的更直，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姜母話里潛在的意思。

    姜母神色凝重道，“自陛下登基以來，雖對你父親，楚相頗為倚重，可一直在提拔寒門?！?/br>
    “封貴妃怕是陛下對我們世家的試探?！?/br>
    永嘉帝徐徐圖之這么久，終于圖窮匕見了。

    姜賢妃大驚之后是匪夷所思，她道，“陛下想要削弱世家實力？瘋了嗎？我們世家詩書傳家，論經世治國，論底蘊，寒門怎么和我世家相提并論？”

    削弱了世家，難道靠著那群腿上的泥都沒有洗干凈的人來治國？

    姜賢妃從小所接受的思想就是，世家綿延數百年，出過無數的將相能臣，家族繁盛，天下讀書人莫不以他們為首，他們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家族為傲，走出去報出自己的門第，就會被人高看三分。

    所以一聽到這個消息，姜賢妃難以置信。

    ……

    長信宮。

    楚淑妃也稱病了，就像是姜母所說，若是陛下有意封夢見為貴妃，丟臉程度肯定是楚淑妃排第一，況且宮務一向是由她掌管，夢見直言宮人無尊卑敬畏，這就是直接往她臉上扇了一巴掌，說她無能。

    楚淑妃一邊向永嘉帝那遞了封請罪折子，一邊就稱病了。

    她心里也如姜賢妃一樣泛起了些許悔意，若是早知道夢見有如今，她就不會自持身份，只提點了祝九娘就暫且作罷，甚至之后把注意力對準了誕下皇子的姜賢妃。

    只恨她之前沒有看清陛下的用意。

    陛下有心削弱世家實力，才會如此寵愛于并無強勢家族的夢見，更是要以她之手，壓過他們。以陛下如此忌憚世家的心性，姜家的門第和在朝中的勢力還在他們之上，必不會讓姜賢妃壓在她頭上，只會讓她們分庭抗禮。

    只恨她明白的太晚了。

    只要想明白這一點，就該知道，夢見的威脅其實遠大于姜賢妃。

    不過這一切還是要看陛下，只能說陛下有意抬舉，而夢見手段又太過厲害，居然讓她硬生生的讓她在前朝都立足了。

    她現在只盼著父親能在前朝把這件事壓下去。

    ……

    此時連困于后宮的姜賢妃都看明白了，更不用說朝中的那些明白人了。

    這明著看是陛下為了夢見封貴妃和群臣爭執，可實際上卻是陛下對著以楚相，姜尚書之首的世家勢力一次試探。

    之前還看不大明白，畢竟永嘉帝并沒有一上臺就對著他們喊打喊殺，可是隨著他執政時間增長，收攏朝臣，更是在夢見的勸說下，勸農桑，興商業，書院改制扶持寒門弟子，命人改進造紙術等，一時不顯，久而久之，就是對他們地位造成一定沖擊，大力提拔的都是寒門子弟。

    這已經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了，立場不同的產生的利益沖突。

    到了這地步，就是看誰的手段更高超，廢話都不必說了。

    楚相，姜尚書平時政見不同，可此時，他們卻是利益共同體，非常有默契的放在了之前的仇怨，一同反對立夢見為貴妃。

    楚相說她出身卑賤，又是獲罪之身，坐上貴妃之位，豈能服眾？

    姜尚書說夢見插手朝政本就不對，對朝廷命官多有不敬，之前慫恿陛下科舉改制，現在又蠱惑陛下要立她為貴妃，真禍水！別說是貴妃之尊位，就是昭儀也不堪配！

    他們在朝中的勢力何其龐大？門生故吏，姻親至交，占據大半個朝堂，楚相，姜尚書一開口，附和聲浪一個接著一個，折子如漫天雪花一樣朝著永嘉帝飛去。

    反對的這么多，支持的也并不是沒有，比方說就是以裴相，上官熙等人為首的家世不顯之人。

    要說他們未必有贊成立夢見為貴妃，無他，在他們看來，夢見實在是太不安分了，若是誕下子嗣，說不定要呂后臨朝了，可那實在太遠，而現在已經不是就事論事，而是立場之爭，他們無疑是要站在永嘉帝這一邊的。

    上官熙就在朝中直言，昭儀娘娘乃文曲星轉世，不然怎么能以年幼之身寫出兩本奇書？

    況昭儀娘娘雖為女兒身，卻胸懷天下，她所做之事，無一不有利國本，如此人物，那些禍國殃民之輩，怎么與之并論？姜尚書之言，實在是太過了。

    裴相則言，當年漢朝武帝尚且能立舞女為后，并未影響其功績，那衛氏女之才與昭儀娘娘相比堪比螢火皓月，為何她能為后，而昭儀娘娘不能為貴妃？現在入朝為官，科舉取士，有才者皆可，門第還要往后，怎么到了后宮，又要全都以門第論尊卑？

    兩方人吵的火熱，口水仗打的風生水起。

    就在兩方人誰都不甘示弱之時，祝九娘忽的站出來，在蓬萊殿門口，當著眾多太監宮女之面大聲斥責夢見自私狠毒，冷血無情，狠心折磨她不說，自己為尊位，從未拜祭過父母?，F在要置她于死地！如此這樣一個人，別說不堪配尊位，甚至不配為人！

    孝道可是朝廷提倡的美德！不孝可是大罪！

    消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傳開。

    第56章 056

    蓬萊殿。

    侍候的人走動時全都屏氣凝神，現在只要耳朵不是聾的, 就知道了關于貴妃之位的爭議, 關于昭儀娘娘不好的流言不止在皇宮廣為傳播，整個長安城也有所聞了。

    現在太平之年，不用擔心戰亂, 長安城更是天下最為富庶之地, 間長安書肆眾多, 學風之盛, 天下之最，有這么多的書生, 酒肆茶肆書肆那么一談，想要傳遍長安城簡直是再容易不過了。

    況且還有楚家姜家這樣地位獨特的世家推波助瀾。

    許多人本來就是根深蒂固的偏見, 對夢見插手朝政，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多有不滿, 只是礙于身份地位，只敢在私下敘說，現在借機開始發表看法。

    身為一個女子，不知安分守己, 不知孝悌尊卑, 只知憑喜好蠱惑陛下，真紅顏禍水！陛下若是圣明之君, 就應當早日處置了她。

    因坊間百姓多次扭曲, 夸大, 連夢見之前主持互市之事都沒有人提了, 她的形象都變成了一個只知道貪圖享樂的禍水形象，為上位不惜陷害溫柔賢淑的淑妃娘娘于不義。

    還有傳聞，還有書生準備聯名上書，希望陛下清君側，民意滔滔，朝臣反對，一時間別說是還沒有到手的貴妃之位，連昭儀之位都似乎變的搖搖欲墜了。

    蓬萊殿上下多依附夢見，主上地位搖搖欲墜，他們在擔憂之余，也開始憂心自己的前途。

    香蘭三人看著提筆凝神練字的夢見，焦躁之意似乎也因此褪去了許多，打從心里佩服依舊鎮定自若的夢見，光是這股養氣功夫，她們就遠不如娘娘。

    看她這一張字要寫完了，香蘭才敢開口，“娘娘可有主意？”

    這要如何破局？

    香蘭冥思苦想了許久，想為夢見排憂解難，奈何毫無頭緒，她也覺得娘娘要無路可走了，可見到了夢見，又來了信心。

    這可是娘娘??！

    夢見放下筆，看向她們，她美麗的臉上無喜也無悲，穿著錦衣華服，猶如畫匠在石壁上刻畫而出的精美神女像，仿佛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處境如何艱難。

    聽到香蘭的話，眼神微動，“我之前與你們說過，這次事情在本宮也不在本宮?！?/br>
    永嘉帝拿她試探群臣，楚相是項王舞劍意在沛公，借機逼永嘉帝讓步，這拼的手段也是氣勢，世家不想輸，永嘉帝更不想退。

    只要他退一步，下次再發難更難了。

    所以她和永嘉帝乃至擁護永嘉帝的群臣都是天然盟友，世家越咄咄逼人，永嘉帝越會感到警惕，對她更會維護到底。

    現在看似是永嘉帝落了下成，可看流言只敢圍繞夢見來說，不敢過多涉及永嘉帝，就知其實世家還是有所顧慮。

    在科舉制全國施行后，他們就意識到了，屬于士族的榮耀真的已經過去了。

    現在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們不敢涉及直接涉及陛下，可陛下和本宮卻是敢直接涉及他們的?！?/br>
    在氣勢上，永嘉帝已經勝了一籌。

    夢見道，“在之前，我送予了陛下一本書，這本書現在應該也要印刷出來了?！?/br>
    這本書叫《論世家》。

    夢見一向會把握重點，就像是之前范侍郎和她吵從沒有贏過，夢見這次也沒有想過辯解自己有多有才，不會辯解自己沒有蠱惑陛下，畢竟她又沒有辦法和那群人比嘴多，也不能和他們比在士林的影響力，那是本末倒置了。

    他們不是這么閑嗎？既然還有心對陛下的后宮指手畫腳，那就丟給你們一個更有爭議，更具有影響力的話題好了。

    她掌管互市，又一手主導了書院改制，在朝中是沒有辦法和姜尚書比影響力，可不代表她真的沒人。

    再有陛下和上官熙等人的支持，無名氏著寫的《論世家》一夜之間鋪滿了長安書肆，各地書院也不能幸免。

    此無名氏所寫的《論世家》在開頭第一句，就直言，世家，亂國之根矣。

    這一句就足夠石破天驚了。

    朝中大臣多少是世家出身，出身高門世家，走到哪里都會受禮遇，其中之最就是姜家，別人談到姜家，也多是羨慕敬仰。

    這一句就把天下世家全都得罪死了。

    讓翻書的人都不由的心顫了幾分，手都在抖，可是實在按捺不住激動的手，顫抖的翻開下一頁，如饑似渴的讀了下去。

    這一句已經足夠石破天驚了，可接下來的才是更是驚世駭聞。

    前面諸朝滅亡多為何？jian佞之臣，昏君是其一，可根源乃土地兼并，為擴大家族影響力，逼迫百姓成為名下隱戶，竊國之賦稅，壯其家族。

    中原混亂兩百余年又是為何？世家借機壟斷上升之途，分削朝廷之勢，借亂世起家，為保其超然地位，對亂世流民視而不見，剝削底層供養奢靡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