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她這樣的女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眼睛望著她，笑了起來：“嗯，早點睡吧?！?/br>
    ***

    第四天，早上照舊被小五給吵醒，他在她窗前一套少林功夫練好，一發功，蹦進屋里來，站在床前催她快點下來：“快快快！我等下帶你去個地方?！?/br>
    “哪里，干嘛？”

    “去買新鮮水牛奶?！?/br>
    “好的，你先出去一下?！碧依顚@種事情最感興趣，掀開被子，馬上跳下床，“我穿上衣服就來！”

    桃李起床，穿衣收拾完畢，全身上下防曬霜擦抹好，出去一看，小五拎著一只空塑料桶，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了。

    桃李到門口，小五把空桶交給她拿著：“就在寨子那頭，一戶人家養水牛，早上早點過去，買上一桶鮮榨的，回家煮開，家里沒糖，我們有時候加點蜜，有時候也不加，就放到鍋里煮開，煮出來有奶皮，比超市賣的香濃好喝一百倍。喝了這個，以后超市里賣的那些你就沒辦法再喝了?！?/br>
    桃李心急，催他：“好的好的，快走吧！”

    小五去院中牽來摩托，腿一抬，忽然“刺拉”一下，是布料撕裂的聲音。

    桃李問：“要不要緊？你回去換，我等你?！?/br>
    小五面不改色，極其不要臉道：“不要緊，這一條是言兄的，不是我的?！?/br>
    桃李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上言這廝，他已經落魄到這個地步了么？！”

    待桃李爬上摩托車后座，小五把自己手機遞給她：“我們路上聽歌兒，提神，聲音放大點?！?/br>
    桃李說好，打開音樂播放器，劃發劃發，自上而下瀏覽一遍，問他：“放哪一首？《愛情買賣》？《獅子座》？還是《嫁人要嫁灰太狼》？怎么沒有最炫民族風和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就放《我中了你下的毒》，這個我最喜歡?！?/br>
    “好?！?/br>
    點下去，手機馬上風風火火開唱：“你打開了我的衣櫥，拿走了你的衣服，留下一片孤獨，讓我一個人住，我總把你當成全部，你卻一點也看不清楚——”

    半個寨子都能聽見的《我中了你下的毒》成功地把準備去菜園地邊上刷牙的李上言給吸引了過來，他辮子還沒扎，頂著一頭亂蓬蓬的卷發，嘴里叼著根牙刷，穿著抽繩睡褲過來：“干嘛，去哪里？”

    小五吩咐桃李：“把我的腰摟緊點?！被仡^同李上言講，“我們去買水牛奶?！?/br>
    桃李眼睛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轉，被他察覺：“你看什么？”

    桃李轉過臉去，不睬他。

    他莫名其妙，轉而問小五：“那邊路不好走，為什么要騎摩托去？”

    “今天有風，騎摩托最適合。而且，我還感覺吧，”小五從屁股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學習小本本，翻到其中一頁，仔細看了一看，記在心里了，才跟李上言開口講，“俺の車乗ったら、俺の女になる気がするさ?！?/br>
    車后座的桃李伸頭問小五：“你剛剛都說了些啥？”

    小五不回頭，目視前方，嚴肅道：“我剛剛說的是一句新學會的日語，意思是說，坐上了我的車，我就要對你負責，對你的生命，對你的整個人負責。這是我們云南這邊的規矩?！?/br>
    桃李點點頭：“嗯嗯，好的好的?！?/br>
    李上言“嗤”的一下，自顧自刷牙。

    摩托車發動，桃李終于回頭沖他說：“言兄，那我們一起去買牛奶了哦?！?/br>
    李上言滿口泡沫，隨意擺手：“去吧，去吧，現在你屬于他?！?/br>
    摩托車開出很遠，桃李一手擎著手機，高聲放音樂，一面回頭，鼓著腮幫子，對他豎起拳頭，比了個口型：“嘁！”

    下午，連續捉了三天的黃鱔的依大叔終于宣布，數量夠了。他要燒他最拿手的黃鱔煲了。正好依大嬸幫四妹縫制了一套漂亮衣飾今天完工。四妹要去參加一場選美比賽，比賽兩天后就要舉行，衣服頭飾要抓緊送到鎮上去給她。

    依大叔兩手一拍，既然要去鎮上，那干脆把黃鱔拿到鎮上三妹的土菜館去燒吧，土菜館里調料什么的也足，正好可以多少幾個菜，給上海來的客人桃李接風洗塵。

    當天中飯吃好，依大叔不知哪里借了一輛破舊的小面包車來，停在大門口。李上言臨出門前，換了一件干凈的白色圓領半袖t恤，把他那條養了半年、卻被桃李不小心給洗掉的干凈牛仔褲穿上，對著門后一面小鏡子照了照臉，對于穿上干凈牛仔褲的自己不是很滿意，感覺哪哪都不對勁，于是問狗：“三萬，我這條褲子沒問題吧？”

    三萬對他看看，感覺這褲子還行，搖了搖尾巴。

    桃李也在對面房間梳妝打扮。

    山里人進城和請客都是大事情，桃李今天作為貴客，一定要穿上最華麗的衣服才行，但她帶來的衣服大都是黑白灰這幾個色，依大嬸覺得太素了，都不像年輕人，就把自己的一套新做的衣裙借了她，還親自幫她穿上，大統裙色彩艷麗，腰上束一條繡花圍腰，圍腰上有彩色布條和銀泡裝飾，光彩耀目。

    桃李覺得腦袋上裹包頭巾未免悶熱，依大嬸就給她頭發盤在頭頂，挽成一個發髻，裝飾以木梳一把，及兩朵月季。梳妝打扮好，往那一站，窈窕且美，行動之間，婀娜多姿，瀟灑飄逸。

    第89章

    對于桃李這一身華麗打扮, 依大嬸卻有些遺憾：“叫你穿我們老阿媽的衣服，可惜了。要是穿上年輕女孩子的衣服，把脖子和胳膊這里多露一點出來, 還能更漂亮些。年輕女孩子的衣服穿上去，胸是胸, 腰是腰, 臀是臀, 我們老阿媽的衣服，樣式上總是差了一點?！庇终f，“你要是我們這兒的姑娘, 蠻好也去參加比美, 前十肯定能進?！?/br>
    桃李問：“比美有什么好處??？”

    依大嬸說：“好處很多很多，多了去了！有獎金，還能出名, 好找女婿！十里八鄉的男孩子隨便挑！我們家三妹就是七八年前的亞軍，我挑女婿都挑花了眼！”

    桃李莞爾一笑, 拎上小包, 出門而去。上車前看見小五，才打了個照面, 他馬上就低下頭去，不敢對她的臉多看一眼。偶爾不小心眼神對上, 即刻紅臉。

    桃李“嗤”的笑他，小樣兒, 明明早上還狗膽包天, 口吐狂言。

    對面房間，李上言問三萬好幾遍，總算得到了滿意答案, 終于也出了門。

    一行人帶著狗上了面包車。依大叔殿后，拎滿滿一桶黃鱔，上了駕駛座。

    桃李和李上言并排坐一起，感覺他目光時不時的在自己身上和臉上盤旋打轉，覺得納悶，遂問他：“你看我干嘛？”

    李上言眼睛朝她手上看了看：“戒指挺漂亮?！?/br>
    她手伸到他面前，張開十指，向他大方展示：“沒見過這么豪華的吧，老貨，整個上海都找不到。是我從普洱市里乘車到那柯里時，一起乘車的大叔送我的傳家寶?！?/br>
    “為什么要戴在拇指上？”

    “因為其他手指戴不住，會掉。你幫我看看，兩萬塊值的吧?！?/br>
    他說：“這么大一只，無價?！?/br>
    她轉著圈地全方位欣賞自己的無價寶石戒指，得意洋洋道：“我準備下次還坐那輛車，看看有沒有人送我手鐲，我還缺一個豪華手鐲，最好再來條項鏈?！?/br>
    他朝她看看，又轉頭看向窗外。

    車子已經開出了寨子，走的是另一條路線。路兩邊都是山，風景很美，桃李卻無暇欣賞。路是盤山路，180度的急彎一會兒遇見一個，因為大水，路面偶爾有塌陷下的水坑，道路兩側時而是深譚，時而是峭壁，時而是一段滾滾河流。

    依大叔可能路熟，外加藝高人膽大，這種路上開一輛破車，載著滿滿一車人和狗，都還敢一路開一路打手機，大聲交代三妹和女婿：“晚上我要料理黃鱔，給我留點冰塊！對，還要留一間包房，大李子的朋友甲鐵，甲鐵他們也來！人數有好多個！等等，我來數數看到底幾個！”竟然就回頭點起人頭來了。

    一車子的人，大家都端坐在自己位子上，除了桃李，都無動于衷的樣子。

    桃李前面興高采烈，和李上言玩笑開開，結果被依大叔又是電話，又是點人頭的舉動給嚇死了，顫抖著嗓子提醒他：“大叔哎，你好好開你的車！求求你，電話不要打，不要打，好不好啦！”

    這會兒看見他回頭，喊叫起來：“前面有水！前面有水！”往車下瞄一眼，一米開外，便是深不見底的山崖，嚇到頭皮發麻，“掉下去了，噢，掉下去了！”

    一車人被她喊得心慌慌，依大嬸好心勸她：“你不要去看外面就好了?！?/br>
    后半段路的路況過于兇險，依大叔電話總也不掛斷，桃李給氣哭了，一邊流著眼淚水，一邊大聲和依大叔說話：“你看你的路，不要回頭看別人，也不要打電話，你只管開你的車，看你的路呀！”

    車走一路，她喊一路，依大叔電話不主動打了，但是人家打給他，他照接，就是不聽教育。桃李驚嚇不已，下半程路，一邊碎碎念，眼淚鼻涕同時流了一臉，不過好在一路有驚無險，車子平安開到那柯里，三妹土菜館前，大家依次下車。

    桃李還坐在座位上哭，眼淚水嘩嘩流，大嬸拉她不動，無奈，只好換李上言來勸。

    李上言來拖她的手，她坐著不動。他彎下腰，面對面，瞅著她一張花臉，覺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捏了一記臉蛋，笑說：“膽小鬼，習慣就好了?！?/br>
    她大聲抽泣：“不，我一輩子都不習慣！”

    依大叔也伸頭進來：“下來吧，沒事的，這不是平安開到了嘛！”

    “不，我就不下!”桃李生氣道，“如果你以后還開車打電話，我就坐著不動，無論如何都不下去！”

    依大叔聽了好笑，看她眼皮和鼻尖都哭紅了，姑且答應道：“好的好的，以后上車不打電話，不打電話行了吧?！?/br>
    桃李聽他保證，這才解開安全帶，李上言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手帕，幫她把眼淚擦擦干，拖著她的手，一道下了車。

    晚上一起吃飯的，還有好幾個客人，都是李上言曾經一起種樹的朋友，大都是少數民族人，不過大家都穿著漢人服裝，說著漢語，看上去同漢人并無差異。

    四妹今天照舊帶旅游團的散客來為jiejie的菜館創收，看見家里人來，開心壞了，拉了三妹跑到門外候著。人陸續下車，站在土菜館門前，先是一通熱烈寒暄，互相介紹認識之后，依大嬸去后廚幫忙，年輕人們一同上二樓包房去。

    李上言感覺桃李的手還在抖，知道她是真嚇到了，便沒放開她，兩只手在身后，拖住她上樓。

    依大叔把水桶從面包車里拎出來，開始料理黃鱔，沖他們喊：“你們先吃喝起來，我燒好黃鱔煲再過去！”

    小五以及四妹，還有李上言的一群種樹的朋友排成一隊，跳躍著上樓梯，一邊豎拳頭開心喊口號：“黃鱔煲！黃鱔煲！黃鱔煲！”

    一行人進包房落座，等服務員上酒拿菜單的時候，四妹挨著李上言坐下來，盯牢了他，唧唧噥噥說悄悄話。桃李無聊，就從二樓窗戶看外面街景。

    一樓店堂門口，依大叔正當街料理黃鱔，他女婿三妹夫則在他旁邊架鍋甩面條。

    三妹家的土菜館特色之一就是老板，也就是三妹夫的花式甩面，生意好的時候，他便在后廚不露面。這個夏天發大水，游人稀少，生意受了影響。他便出山了。

    街邊一口熱鍋，鍋里燒著水。三妹夫當街而立，向過往行人擠眉弄眼，扭腰擺胯，口中哼著小調，手上一坨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甩來甩去。因他甩面招數新穎，花式繁多，吸引了三三兩兩的閑人圍觀，一坨面甩好，閑人們拼命鼓掌喝彩，土菜館的小工服務員便趁機將人撮弄到店堂里去了。

    桃李從二樓窗戶看了一會兒三妹夫甩面，頗覺有趣，便下樓來看熱鬧。

    三妹夫看桃李不無期待的小眼神，便熱心教她甩，并偷偷告訴她訣竅：“面其實甩好甩壞無人在意，關鍵是動作和眼神要到位，抓住人的眼球最最重要?！迸ゎ^“喀”的一聲，往街上吐了一口痰，回頭繼續教她說，“我家能從鎮上一堆館子里脫穎而出，靠的就是這一組花式動作……”

    “大哥你講點衛生行不行？”桃李氣的把面往他手上一丟，“這個時候痰就不要亂吐了，謝謝你！”不高興睬他，跑到旁邊看依大叔料理黃鱔去了。

    依大叔正蹲在女婿旁邊，一條一條檢查黃鱔的活力，活力四射的，放到一只桶里，無精打采的，放到另一邊去，一邊向桃李介紹說：“你這個時節來的正好，人家常說，小暑黃鱔賽人參，六到八月的黃鱔最為肥美，九月以后，就不如現在了?！?/br>
    桃李見他手旁擱著冰塊，問他何用。他說：“黃鱔黏滑，動不動扭一地，血四處亂飆，如果有冰塊，放一些到黃鱔桶里去，黃鱔受凍，一會兒就失去活力，沒了力氣，這個時候，我便可輕取這黃鱔首級，接下來或片或剁……”

    桃李轉身跑開，重新跑回到二樓包房里去。

    二樓包房里的菜已經點好，啤酒也端了上來，一桌人正聽四妹說話，說的好像是選美的話題。鎮上有個傳統，每年都舉辦一場選美活動，十里八鄉的未婚姑娘都可報名參加，優勝者將有不菲獎金

    桃李上去的時候，四妹正講道：“獎金一到手，我就回寨子里建旅館，又舒適又氣派的那種，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四妹旅館。哥哥將來就幫我一起經營，你工作不是很忙，可以幫我管理旅館，我還是出去帶隊，只要旅館能建起來，客源肯定是不用愁的?！?/br>
    選美比賽還沒去參加，便斷定自己必能獲勝，提前盤算起獎金的用法了，是個對自己美貌頗自負小姑娘。桃李便對她多看了一眼。做導游工作的，常年在外面跑，比一般人還要黑上一點，不過美卻也是很美的，且年少又活潑，誰見了不喜歡？

    四妹繼續說：“西瓜寨比我們好在哪里了？不就地方大一點？人口多一點？他們的傳說我們寨子都有，而且比他們要更原生態一點，他們寨子里那些什么被敵人砍腦袋的不過是傳說，我們寨子里連紀念戰爭的石碑可都還保留著！再說，放孔明燈，圍著篝火跳舞這些爛大街的民俗活動，哪里搞不起來？看星星賞月亮，我們三者寨會比不過他們？如果旅館建起來，將來我們能比西瓜寨做得更好，會更熱鬧?！?/br>
    四妹語氣慷慨激昂，大家為她的情緒感染，聽了紛紛點頭，贊同她的說法。

    倒是端涼菜上來的依大嬸聽見，說四妹：“寨子里的人都跑光了，連學校都關掉了，人口越來越少，等我們這些老人都不在了，你們這些年輕人誰還要回來呢？都沒人，景色叫我說，也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那些山頭，哪搞得起來？”

    四妹頭一扭，道：“我不管！我就要建一家比西瓜寨更大的旅館客棧，讓我們寨子重新變熱鬧，重新繁榮起來，到那時，大家自然還會搬回來！”

    桃李悄悄在李上言另一側坐下，李上言問她：“要喝點什么？”

    桃李伸頭看了看他面前的杯子：“你喝的是什么呀？”

    “我是啤酒?！?/br>
    “我也和你一樣好了。對了，味道怎么樣，讓我先喝一口試試看?！卑阉【票^來，嘗了一小口。

    作者有話要說：　　一時手賤，跑去觀摩了幾篇金榜文，不過看一眼數字，就心跳加快，開始懷疑人生。淡定，淡定。四大皆空，四大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