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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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胭脂 烏云壓月, 天地又湮滅在黑暗中。 因曹縣有宵禁令,所以即便今夜是除夕,都聽不到煙花爆竹聲。 從藏書樓出來后, 陳南淮一直郁郁不樂。 他悶著頭走在頭里, 遙遙瞧見他的心腹百善此時正站在拱門跟前,提著盞小白燈籠, 雙手縮在袖筒里, 凍得直打哆嗦。 “大爺,您可算出來了,嚯, 這冷球的鬼天, 小人耳朵都要被凍掉了?!?/br> 百善三步并作兩步上前, 打了個千兒, 緊緊地跟在陳南淮身后, 回頭瞅了眼漆黑安靜的小樓, 剛準備諂媚幾句大奶奶好俊,見大爺面色陰沉, 生生把話咽進肚中, 低聲道: “方才暗衛過來找您, 說是將尼姑尸體和那個半死不活的童女帶回來了,現都安置在地牢里, 您打算怎么處置?” 陳南淮一頓,隱在袖中的手緊握住,不知不覺, 血竟從指縫流出來,掉落在地。 他有些恨,若不是那個又蠢又丑的尼姑, 他怎么會疑心表妹和慈云庵,又怎么會知道表妹還有這么多的事瞞著他。 “剁碎了,扔到亂墳崗喂狗?!?/br> 陳南淮咬牙,恨恨道。 大抵掌心的傷有些疼,他猛地想起梅盈袖好似和這尼姑關系匪淺,這丫頭心狠手辣,若是知道,怕是得和他磕命。 “等等?!?/br> 陳南淮手漸漸松開,冷笑了聲:“用草席子卷起,先抬到陳家的義莊擱著,日后對我有大用?!?/br> “是?!?/br> 百善忙點頭,湊上前,低聲道:“李校尉來了,現就在地牢外頭的花廳等著您,他瞧著蠻著急的,說是有要緊事和您商議?!?/br> “我正要找他呢?!?/br> 陳南淮閉上眼,深吸了口獨屬于北疆的寒氣,讓自己心緒平緩下來。沒多久,又恢復了平日里那個斯文謙和的陳家大少爺。 他快步行在頭里,穿過兩三道小門和巍峨假山,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行到陳府最深處的那個會客小花廳。 離得老遠,陳南淮就看見花廳門口站著個約莫三十多歲的漢子,貌不驚人,精瘦干練,左臉有一道難看的刀疤,穿著細鱗軟鎧,頭上戴著盔,手上拿著把巴掌寬的長刀,焦急地在原地踱步,正是李校尉。 這李校尉名喚李良平,是老爺子年輕時的通房丫頭李良玉的胞弟,老爺子一方面抬舉李氏,一方面陳家著實需要手握兵權的人,就一步步將李良平托到了現在的地位。 這李良平也算有點出息,他原籍就在曹縣,這兩年招募家鄉的父老兄弟入麾下,平日里屯田,閑時練兵,雖說手里只有幾百軍士,可個個以一敵十,在云州還算有點小小名氣。 “平叔,您老怎么來了?!?/br> 陳南淮笑著打招呼,疾步走上前去,抱拳行了個禮,熱切道:“也不叫人提前通傳一聲,侄兒好把酒菜備好?!?/br> 李校尉連忙擺手,說:“大爺快起來?!?/br> 說話間,李校尉讓出條道兒,將陳南淮往花廳里迎,頗有些驚慌:“大爺,出大事了?!?/br> “什么事,難不成越人打來了?” 陳南淮皺眉,回頭略瞅了眼。 花廳外站著六個粗壯兇悍的兵,瞧著都是上過戰場的老鬼,眉眼間殺氣甚濃。 “這倒不是?!?/br> 李校尉將花廳的門關上,確定跟前沒別人了,急道:“你知道么,高亦雄方才遇刺,被人把驢.鞭給剁了,系了根繩,一箭給射到了公堂匾額上,命都去了半條?,F在曹縣亂哄哄,到處在抓刺客?!?/br> “我當什么,原來是這?!?/br> 陳南淮淡淡一笑,并不意外。 這的確是左良傅的手法,先是把表妹和盈袖擩進登仙臺,挑撥他恨高亦雄。隨后再刺殺姓高的,叫高縣令以為是他懷恨在心,暗中報復。 真真好心計,好手段。 “你怎么一點都不意外?!?/br> 李校尉摸了下側臉的刀疤,疑惑地看向陳南淮,驀地瞧見大爺臉色甚差,下裳有好些血點子,右掌也重傷,忙問: “難不成是你做的?” “不是我?!?/br> 陳南淮搖搖頭,攜李校尉坐到四方扶手椅上。 他從桌上翻起兩個茶杯,倒了兩杯烈酒,抿了幾口,細思了片刻,湊過去,低聲將登仙臺發生的事告訴了李校尉,但沒有說陸令容和左良傅暗中茍且,也沒有提盈袖。 只是說左良傅居心不良,派人擄走表妹,讓表妹在登仙臺受辱,緊接著又刺殺高縣令,想來是要嫁禍給他,目的就是要挑起陳家和王府對立。 “那你這樣說,我就懂了?!?/br> 李校尉又給自己添了些酒,皺眉問:“那你打算怎么做?去找高亦雄解釋解釋?還是立馬寫信給老爺,叫他拿主意?!?/br> “不用?!?/br> 陳南淮皺眉,他最反感這些人開口閉口就是老爺,總不把他當回事。 “既然左良傅這jian賊敢設計我,那我就不能束手待斃,咱索性就幫著高亦雄捉拿刺客,順手把左良傅的老底兒給掀了?!?/br> “妥么?” 李校尉有些猶豫:“我聽說左良傅可不是好惹的,再說了,咱們在明他在暗,不好吧?!?/br> “有什么不好?!?/br> 陳南淮微怒,按捺住脾氣,笑道:“平叔,富貴險中求呀。左右誰都不知道左良傅來了曹縣,若咱們能暗殺了狗官,魏王會更倚重你我,若來日王爺能……” 說到這兒,陳南淮抱拳,朝京城的方向拜了拜,笑道:“你就是開國大將軍哪?!?/br> “這……” 李校尉已經有些心動,連喝了好幾口酒,皺眉:“可咱們現在很被動啊,左良傅在哪兒都不知道?!?/br> “我知道?!?/br> 陳南淮斜眼,覷向墻跟前修的暗門,低聲道:“慈云庵肯定有問題,竹燈就是頭一個賊主,另外我還捉了個細作回來,現就關在地牢里,拷問拷問她,看能不能吐出點東西?!?/br> 說話間,陳南淮便帶著李校尉往暗門那邊走去。 因曹縣與越國接壤,十幾年前越國騎兵常來侵擾,老爺子就在別院下修了個地窖,作為族人和童仆暫避刀兵之處,后來兩國講和,地窖就變成了糧倉,后因朝廷忌憚魏王,多派暗樁細作,這地窖就漸漸修成了地牢。 陳南淮摸索著按動墻上機關,只聽咯咯一陣聲響,地上豁然出現個黑洞,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從里頭吹出來,叫人不寒而栗。 他率先沿著臺階走下去,定睛瞧去,甬道兩側每隔一丈就有盞油燈,在這無窮黑暗中,就像惡鬼的眼睛,注視著來人…… 沒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 陳南淮朝前瞧去,這地牢不甚大,可各色刑具應有盡有,甚至還有鐵做的木驢,上頭沾著有了年頭的血。 此時地牢中站著兩個陳家養出來的暗衛,見大爺和李校尉來了,趕忙上前見禮,給兩位主子搬了椅子,敬上熱茶。 地上躺著兩個女人,一個是尼姑,早都死透了;另一個是個穿著紗衣的貌美童女,黑發披散了一身,雙臂各有條血痕,若細看,還能瞧見胳膊上有顆小小守宮砂。 “那個童女就是?” 李校尉輕聲問。 “應該是左良傅派去殺表妹的?!?/br> 陳南淮翹起二郎腿,懶洋洋地窩在椅子里,端起香茶抿了口,給暗衛使了個眼色。 那暗衛會意,立馬端起盆冷水,朝那童女潑去。 “咳咳?!?/br> 童女受了激,緩緩轉醒。 她害怕極了,緊緊地環抱住自己,喉嚨里發出嗚咽聲,眼珠驚懼地微微轉,看見了陳南淮,尖叫了聲,渾身抖如篩糠,連聲說著不要過來,放過我。 “你叫什么?!?/br> 陳南淮柔聲問。 那童女嚇得不敢說話。 陳南淮給暗衛使了個眼色,暗衛會意,走過去,抓起童女的頭發,揚手就是一耳光,登時就把女孩給打得流了鼻血。 “叫什么?!?/br> 陳南淮笑著問。 “胭…胭脂?!?/br> 那個叫胭脂的童女哇地大哭,連聲求:“求老爺放過我吧,求求您了?!?/br> “好姑娘,別哭?!?/br> 陳南淮喝了口茶,笑著問:“我可在登仙臺看見了,你對我表妹下了死手啊,哥哥問你,你是不是左良傅的人?!?/br> “我,我……” 胭脂慌亂地搖頭,否認:“誰是左良傅,我,我真不知道?!?/br> 女孩掙扎著跪倒在地,咚咚磕頭:“在那個地方,如果我不殺人,就活不下去,我真的不想死,阿娘還在家等我回去啊?!?/br> “裝得真好?!?/br> 陳南淮皺眉,難不成是表妹猜錯了? 不可能,那會兒在登仙臺,他也瞧得真真兒的,這丫頭身上是有些武藝在的,差點掐死表妹。 “這位姑娘瞧著不老實,你們體貼體貼她,把她的手指甲拔了?!标惸匣蠢湫Σ灰?。 暗衛領命,一個人按住胭脂,另一個人拿著鐵夾子,用力地往出拔女孩的指甲。 慘叫聲響徹地牢,叫人心底發毛。 “這下想起什么了沒?” 陳南淮笑了笑,輕抿了口茶。 正在此時,他瞧見那胭脂緊緊閉住口,舌頭好像在口中找什么。 “快,掰開她的嘴,別叫她吞毒?!?/br> 陳南淮一驚,趕忙站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暗衛一把捏住胭脂的下頜,同時手伸進去,將米粒般大小的紅色毒丸從女孩口中掏出來。 “好個忠心的烈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