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她把崩玉晃了一下,頗有種忠犬護主的味道。玲瓏接過崩玉,抽出來細細端詳,又將自己的斷金拿出來一起比較,但覺一個金光璀璨,一個銀輝幽幽,各有各的特色,但崩玉終究是多了一份靈性,與尋常兵器不可同日而語。    玲瓏羨慕地嘆了一口氣,道:“真好,你能用的起來崩玉。以前大師兄和我說除了斷金之外還有一把利刃,叫崩玉。我就跑去問爹爹要,他也不說不給,就說得看緣法,結果我果然用不起來,爹爹還挺失望,如今你能用得起來,爹爹一定歡喜極了?!?/br>    璇璣張口想告訴她崩玉和定坤的淵源,然而話到嘴邊,忽然驚覺,急忙轉換話題:“先去宴席吧,不然待會東方叔叔要罰酒,你非醉暈過去不可?!?/br>    玲瓏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兩人一起往回走。迎面吹來一陣風,將璇璣的長發拂起,她耳后一塊粉紅的斑點也露了出來。玲瓏“咦”了一聲,用手一摸,笑道:“島上不分夏冬,也有蚊蟲?”    璇璣猛然漲紅了臉,急忙用手捂住,支吾道:“不……也不是蚊子咬的啦……我們、我們快走嘛?!痹捳f到后來甚至帶著一種小女兒的撒嬌意味,央她不要追問。    玲瓏第一次見璇璣這種嬌滴滴的模樣,心下好笑,轉念一想,忽然明白那是什么了,自己也有些臉紅,暗暗乍舌,低聲道:“他、他膽子可真夠大的?!?/br>    璇璣尷尬得無地自容,手指扭著衣帶,晚風將她柔軟的長發吹得微微舞動,那種嬌怯不勝的模樣,委實令人怦然心動。    “你……你不要和別人說!”她抓著玲瓏的手,悄悄哀求,“好jiejie,千萬別和人家說?!?/br>    玲瓏笑著點頭:“瞧你這小丫頭樣,一直像個小孩兒,司鳳也一直斯斯文文的。真看不出來呢?!闭f完突然哼了一聲,又道:“小六子看著膽子大,其實悶的很?!?/br>    璇璣不由呆住,也不知該說她大膽還是胡鬧。隔了半天,她也道:“其實司鳳有時候也挺悶的?!?/br>    月光下,兩人的臉都有點紅,互相看了半天,撲哧一聲各自笑出來,都覺這樣大膽的說話十分好玩,這才手牽手回去。    二人回到小廳,東方清奇和柳意歡胡天胡地吹得正開心,這兩人都有些放蕩不羈的性子,喝了酒之后居然頗談得來。亭奴安安靜靜地吃菜,旁邊的騰蛇恨不得爬上桌子,將所有的菜全塞嘴里。鐘敏言和禹司鳳兩人趁著酒興,也有許多話要說,連玲瓏她們回來了都沒發覺。    玲瓏聽說自己的魂魄是亭奴施法嵌回去的,心中好生感激,但一直沒機會向他當面道謝,這會正是好時機,于是湊到他身邊與他說話。一聊之下,只覺他談吐清雅,為人溫和。她認識的男人里,鐘敏言飛揚跳脫,不甚穩重;禹司鳳雖然穩重,但大有冷淡高傲之意,沒什么話好說;大師兄見識不如他廣博;爹爹和其他長老都不是年輕人,沒事更不會與她聊天的。如今見亭奴如此柔雅,頓時生了無數好感,拉著他絮絮叨叨只是問好玩的事。    璇璣見騰蛇吃相實在難看,自己作為主人深覺丟臉,忍不住把他拉回來,見他臉上沾的都是飯粒菜湯,只得用手絹給他擦,一面道:“神仙怎么能這樣吃飯?筷子怎么用你不會?難道天上人人都是用手抓?”    騰蛇本來還想用手抓了甲魚來吃,聽她這樣說,事關神仙的面子,只得換了筷子,嘴里塞了食物,含含糊糊地埋怨:“天上的東西如果有下面的一半好吃,我也不會這樣了。別說我,就是應龍和白帝他們看到這么美味的東西,也一定忍不住要用手搶過來的?!?/br>    他為了保全面子,昧著良心把白帝和應龍拖下水。璇璣聽得一個勁搖頭,見他臉上沾了菜汁,或者忍不住用手,便立即指正,到后來,自覺不像他的主人,倒像他的奶媽。    東方清奇呵呵大笑,道:“小璇璣,做人就是要不拘一格,吃飯嘛,就應當熱鬧開心。由他吧!你也來喝一杯,今兒認出那妖怪,你的功勞最大?!?/br>    眾人聽到他提起那會變化的妖怪,都紛紛住嘴。東方清奇嘆道:“可惜,讓他跑了。唉,浮玉島數百年的名聲,卻養虎為患,我竟沒早發覺那歐陽是個妖物……”    鐘敏言心中一直有個疙瘩,這會忍不住問道:“島主,那天……那個歐陽大哥……他……”話到嘴邊,又不知該怎么問了。    東方清奇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他自然是人。事后我也后悔不已,然而于事無補,只得命人將他葬在后面山上,定期掃墓供奉鮮果。你若是想祭拜,明天一早我讓人帶你去?!?/br>    鐘敏言松了一口氣,苦笑道:“原來……罷了,都是我自己不好?!?/br>    東方清奇笑道:“小小年紀,總要多吃些苦。以后你會明白,年少的時候多些挫折,其實是非常好的經歷。那些一帆風順的人,求也求不來這種寶貴經驗?!?/br>    玲瓏奇道:“東方叔叔,你的一帆風順,不會是說我吧?”    東方清奇哈哈大笑,席間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褚老弟有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真讓人羨慕?!彼麚u頭感慨,忽而想到自己成婚多年,卻無子息,到最后妻子還出了那種事,這人間至樂,天倫之愉,他是一輩子也無法體會到了。    眾人說笑一番,直到月上中天,才撤了宴席,各自回房休息。    禹司鳳喝得高了,走路都有些不穩,一旁的鐘敏言還嘟噥著回去繼續把酒言歡,喝到第二天早上,玲瓏不等禹司鳳點頭答應,早已一個爆栗敲上他腦袋,怒道:“喝什么?!趕緊去睡覺!”    鐘敏言醉得眼睛都瞇起來,笑嘻嘻地抓住玲瓏的手,喃喃道:“你、你陪我睡嗎?”    玲瓏臉上炸紅,啐他一口,用力甩開他的手,“你做夢!快走啦!別讓人家看笑話!”    她見鐘敏言實在醉得不行,只得將他半扶半拽,拖著走。忽然想起璇璣,轉頭一看,禹司鳳一個人默默走前面,璇璣垂頭跟在后面,兩個人默然無語,她不由一怔,轉念又為鐘敏言的醉酒煩惱了,將他二人的事丟在腦后。    第二十八章 前夕(十)    璇璣默默隨著禹司鳳走了一段,見他雖然腳步不穩,但并不像鐘敏言醉得那么厲害,于是輕道:“司鳳,你不要緊吧?”    他停了一下,半晌,搖頭道:“我沒事,你回去吧。不用送我?!?/br>    璇璣“哦”了一聲,不甚放心地回頭看他一眼,這才轉身自己走開。走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她猛然回頭,卻見他站在原地,幽幽看著自己,那樣的目光,她從未在禹司鳳面上看過,不由呆住。    他只笑了笑,擺擺手,轉身便走。    璇璣不由自主追上去,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不知怎么的,卻有些不敢。耳后那個痕跡在微微發燙,她自己都不知在恐懼什么,手伸了一半,又縮回去。    禹司鳳頓一頓,反手勾住她的胳膊,將她帶到身前,低頭微微一笑,道:“若是堅持送我回去,我自然不會推辭?!?/br>    璇璣渾身微微發顫,猶豫著點了點頭,然而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騖地抱著他的胳膊,滿不在乎。他在她心中,仿佛突然變了個人,不再是那個清雅冷漠的少年,似乎……變得有些危險。    “煩惱都沒了,你怎么不開心?”他忽然問。    璇璣沉默半晌,輕道:“我、我沒有不開心???我怕你喝多了,不舒服……”    禹司鳳笑了一聲,淡道:“我的酒量可比敏言好多了,再喝兩壇也不會醉?!?/br>    他真會逞強……璇璣無奈地看著他,在他身上推了一把,禹司鳳果然踉蹌起來,險些摔倒。她笑嘻嘻地扶住他的胳膊,笑道:“還吹牛?明明就是醉了?!?/br>    禹司鳳哈哈一笑,忽然雙手插入她肋下,將她一把抱起,轉了一圈,道:“誰醉了?你再說一遍?”璇璣也咯咯笑起來,抱著他的脖子,只覺酒氣沖天,忍不住別過腦袋,道:“好臭?!?/br>    他哈了一口氣,果然酒臭熏天,正要將她放下,不防她勾著脖子不放手,他玩心頓起,將她背在背上,搖搖晃晃往前走。    璇璣依偎在他脖子旁,笑道:“可別走錯路,我看你快不行啦?!?/br>    禹司鳳也不理她,只顧往前走,過了片刻便回到自己的客房。璇璣從他背上跳下,道:“你到啦,我該走了?!?/br>    禹司鳳這會其實真的醉得厲害,腦子里有些不清楚,眼前的東西都在晃,然而聽到她說要走,當即本能地接口:“我送你?!?/br>    說完才發覺不對,這樣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也沒完,不由失笑,自己推開門進去,倚在門框上,回頭對她似笑非笑,柔聲道:“不如,咱們倆把酒言歡,秉燭夜談?”    他本來是開玩笑,就算她點頭同意,自己也不會答應的,誰知璇璣退了兩步,搖頭低聲道:“不、不用了。你早點休息吧?!蹦巧袂?,大有恐懼之意。    他一怔,抬手去拉她,問道:“怎么了?”她又是慌忙一躲,似乎對他的觸碰很反感。    禹司鳳將手縮回去,抿緊了唇,半晌,才低笑一聲,道:“是我唐突了。抱歉?!闭f罷轉身進屋,再不停留。    璇璣在屋子外呆了半天,到底不放心,又不敢直接闖進去,只得偷偷扒在門上,從門縫里往里偷窺??戳税胩?,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她湊耳去聽,也是什么聲音都沒有,只急得抓耳撓腮,不知怎么辦才好。    正要鼓足勇氣推開門,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禹司鳳披著外衣,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她。璇璣大吃一驚,掉臉想跑,卻被他抓住后領,飛快拖進屋里,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璇璣被他拽著,踉蹌幾步,最后跌坐在椅子上,手忙腳亂地要站起來,卻被他用力按住肩膀,低喝:“坐好!”她被震住,乖乖坐在椅子上,兩只眼睛可憐兮兮地盯著他,看他點燈,倒茶,取點心,最后坐在自己對面,面無表情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將茶杯遞到她面前,低聲道:“你在怪我,對不對?”    璇璣垂下頭,咬住嘴唇,沒說話。一時間,氣氛沉重尷尬之極。她的目光溜來溜去,從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滑到他垂在身前的長發上,然后看到他微微敞開的胸口,趕緊避開目光,不敢多看。    忽然覺得他的手指觸摸到自己的耳朵,她又是一顫,緊緊閉著眼睛,躲和不躲都不是。微涼的手指擦過耳后那塊痕跡,竟像火一樣灼熱起來。她吸了一口氣,一把抓住他的手,顫聲道:“別、別碰?!?/br>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只覺燙人,其色可壓桃花,心中不由一蕩,低聲道:“你不是怨我,卻是怕我?怕我對你……”    她一驚,推開他的手,猛然起身,道:“我走了!”    還沒來得及轉身,腰身忽然被他從后面摟住,她驚叫一聲,立即被他用手按住,在耳邊低聲道:“噓……別叫,別怕?!彼谥械臒釟鈬娫谒?,那是一種可怕的戰栗,她低低呻吟一聲,死死抓住他卡在腰間的手,只覺他的唇干燥熾熱,貼著耳后吻下來,帶著酒味的吐息。    他醉了,她好似也要醉過去,在他的呵息下化成一灘暖融融的酒水,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來。他猛然將她轉過來,深深吻下去,一手托著她的后頸項,拇指緩緩摩梭著她柔軟的耳垂。    他大約是瘋了,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他不該這樣的。然而,或許是喝高了,或許是她難得的羞澀實在令人心動,他撒不了手,只覺懷中的身軀軟得好似沒骨頭,每一寸曲線都貼上來,他委實把持不住,輕輕將她抱起來,退了兩步,將她放在床上,慢慢解開她的衣帶。    耳邊聽得她喃喃說道:“司鳳……我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他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我們永遠也不分開?!?/br>    說完,腦中忽而泛起一陣清明,他渾身一僵,急忙撐起身體,用盡所有的毅力跳下床,喃喃道:“我錯了,我不該這樣?!?/br>    璇璣也漸漸清醒過來,急急坐起,將衣帶系好,低頭玩著袖子上的流蘇,一言不發。    禹司鳳深深吸了一口氣,坐在床邊,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對不起?!?/br>    璇璣低聲道:“為什么對不起?”    禹司鳳怔了一下,才道:“我應當敬重你,等到成婚之后?!?/br>    璇璣沉默半晌,才道:“真的嗎?”    禹司鳳笑了笑,低聲道:“難道你現在就要給我婚后的權利?我自然不會反對……來來,咱們繼續好了?!?/br>    璇璣漲紅了臉,推開他的手,急道:“我可沒這么說!你這色鬼!”    禹司鳳第一次被人罵色鬼,居然還是從自己愛極的女子口中說出來的,不由大笑,在她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問道:“那你今晚還要留下嗎?一起睡覺說話?!?/br>    璇璣搖頭,從床上跳下,道:“我……我走了?!?/br>    她終于也明白之前纏著要留在他房里的行為是很不正確的。禹司鳳替她重新挽好發髻,正要開門送她出去,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喧囂,像是很多人在急匆匆地奔跑。    兩人好奇之下開門一看,卻見外面燈火通明,許多浮玉島弟子手里拿著火把,朝正門那里趕。禹司鳳不由過去問道:“請問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個浮玉島弟子答道:“是離澤宮兩個宮主到了,還帶來了今年簪花大會要摘的花?!?/br>    兩人一聽離澤宮三個字,頓時變色。璇璣抬頭看著禹司鳳,低聲道:“怎么辦,要去見嗎?”禹司鳳緩緩搖了搖頭,道:“算了,等到明天吧。只是……怎么會如此深夜趕來?”    師父一向講究禮儀,從來沒有深更半夜來訪的道理。而且,還說帶來了要摘的花,也就是說,今年沒有摘花任務,是因為師父他們先抓到了厲害的妖魔?他在離澤宮怎么從來沒聽說過此事?    他沉吟良久,總是想不出所以然,低頭見璇璣呆呆看著自己,他不由一笑,輕輕推了她一把:“快回去吧。明天等我找你?!?/br>    璇璣要進來的時候猶豫而且害怕,眼下要離開又有些舍不得,無奈之下只得慢慢轉身走了?;仡^再看,禹司鳳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她心中一暖,對他揮揮手,道:“小色鬼,就算繼續下去也沒什么的!”    說罷,見禹司鳳一呆,她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飛快跑走了。    第二十九章 大會(一)    第二天璇璣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之后果然禹司鳳就過來了。兩人商量一番,覺得在浮玉島上,離澤宮未必會對禹司鳳有什么過激的行為,即使要處罰,也一定是找個僻靜的地方,或者等簪花大會結束后。只要禹司鳳不落單,在眾人面前,離澤宮再逞兇,也做不出什么。    “咱們先去找玲瓏他們吧,把情況說一下。以后干什么都是咱們四個人一起,熱鬧又安全?!?/br>    璇璣說著,推開房門往外走,忽然頭頂又被什么東西輕輕砸了一下,抬頭一看,果然是騰蛇。他又坐在樹上,啃著桃子,將吃剩的桃核朝她身上丟。    “你昨晚回來的好遲?!彬v蛇跳下來,懶洋洋地說著,朝禹司鳳那里瞥了一眼,“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br>    璇璣做賊心虛,很痛快地臉紅了。雖說東方島主給騰蛇也安排了客房,但他和璇璣是訂了契約的靈獸,為了遵守契約,他不能離開她太遠,因此每天晚上璇璣睡屋子里,他就在外面的大樹上過夜,或者偷偷鉆進屋子睡在她腳邊。昨天晚上,她送喝醉的禹司鳳回去,騰蛇在屋子外久等不到,肯定到處找她,指不定他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情景……    騰蛇見兩人都不說話,于是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口氣,道:“年輕人嘛,精力旺盛,但要注意節制?!彼蓖庇硭绝P的胸口,低聲道:“小心,二八佳人勝過母夜叉,殺人不見血啊?!?/br>    禹司鳳干笑兩聲,摸摸下巴,不說話。璇璣眼睛一瞪,冷道:“少廢話!野獸懂什么?少來倚老賣老?!?/br>    騰蛇“切”了一聲,懶洋洋地說道:“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有人上島了?”    璇璣點了點頭,“原來你也知道?!?/br>    騰蛇淡淡說道:“嗯。我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要注意?!?/br>    他見這兩個年輕人都神情凝重,默然無語,便嚷嚷道:“一大早的干嘛擺死人臉?誰敢破壞你們的前進腳步,就來一個殺一個,來一萬殺一萬!這種豪情都沒有?”    璇璣“嗤”地一笑,“看到你,什么豪情都有了。走吧,別去的遲了他倆不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