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躲在她身后又怎么了?她很樂意,別人想躲,她還懶得罩呢!不過,她聽人說過,關于男人自尊的問題。某些時候,他們的自尊是放在第一位的,比琉璃寶石還脆弱,不能傷害,否則后果很嚴重。 璇璣呆呆地看著禹司鳳,暗自猜想這件事是不是和他的“自尊”有關。如果是這樣,那她也只得做一次“好女人”,成全他的尊嚴了。 于是她乖乖點頭,換來禹司鳳心滿意足的大大擁抱。 第二十章 前夕(二) 四年前簪花大會的時候,璇璣他們幾個還是小孩子,只有坐冷板凳在旁邊看的份,玲瓏更是不止一次幻想著自己長大后參加大會的模樣,將所有對手一一擊倒在地,那是何等的風光榮耀。誰知四年之后新一輪簪花大會,參加的人偏偏是以前最沒興趣的璇璣,還是因為軒轅派的緣故,多加弟子而作為候補進去的。 去浮玉島的這一路上,玲瓏壓抑不住興奮,不停和璇璣說著大會的情況,她還是不改以前的本性,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參賽弟子的小道消息,連人家用什么武器,甚至討厭吃什么都調查出來了,如數家珍地說給璇璣聽。 “今年嘛,浮玉島的雙劍合璧到年紀啦,所以參加不了。新出來的弟子都不太中用,不用擔心。倒是離澤宮有幾個人劍法精妙……嘿嘿,說到離澤宮,本來司鳳也是要參加的吧?不過不參加也好,不然你們小夫妻在臺上爭高低,豈不是傷了感情?” 玲瓏自從知道璇璣和司鳳的關系之后,就愛拿這個開玩笑。 璇璣一聽到“小夫妻”三個字,不由紅著臉白她一眼,低聲道:“你別亂說啦!話說回來,你到底從哪里弄來了這么多消息……” 玲瓏得意地拍拍胸口,笑道:“我自有辦法!嘿嘿,爹爹那里有參賽弟子的名單,早被我偷來翻爛啦!本來你和司鳳的名字都在上面,不過現在司鳳的名字被勾掉了。咱們少陽派,除了我之外,敏字輩的人都在上面呢!大師兄啊,三師兄啊……小六子……啊……” 她說到鐘敏言,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璇璣怕她難過,急忙打岔:“都是熟悉的人,這次大會有熱鬧可瞧呢!我一定把花簪了給你看!” 玲瓏撲哧一聲笑出來,在她額頭上一點,道:“不害臊!你就那么大的自信能贏?哼哼,是小六子不在這里,不然哪里輪的到你說大話!” 這女人,是典型的有了情人忘了親人啊……璇璣無奈地看著她,“大師兄也很厲害,話說,我還沒見過他的本事呢!爹爹總說他有資質,有才干,萬一這次要是和他對上了,我說不定會輸哦?!?/br> 她這次回到少陽峰,就沒見過杜敏行,這次大家一起出發去浮玉島,他也在人群后面,并不露面,像是故意躲避。他為什么不愿意出來呢?大家像以前一樣大聲說笑,多好。 “他這大半年都在明霞洞閉關修行吧?剛出來,估計話都不會講。不過你是小師妹,如果真的對上了,他一定會手下留情的吧?” 如果相讓,那還有什么意思?璇璣回頭,朝人群后看了一眼,隱隱約約看到那一抹淡藍的身影,只閃了一下,便隱沒在人潮后,她只有失落地轉過身來。奇怪,曾經那個溫柔慈祥的大師兄去哪里了? ※※※ 午后,眾人御劍抵達了浮玉鎮。由于簪花大會的召開,鎮上幾乎就是人滿為患,到處是來觀戰的他派弟子。浮玉島不比他派,整個島都為劍網所罩,不能隨便進入,所以許多閑雜人等都被看守弟子攔在了鎮上。質疑、爭吵、叫嚷……什么人都有,但東方清奇顯然鐵了心,除了四大派,其他人一律不許上島。 “掌門,您看……”楚影紅見鎮上鬧成一團,不由微微蹙眉。 褚磊微微頷首,低聲道:“島主自然有他的見解,此舉雖然容易得罪他派的朋友,但總是避免麻煩的良策?!?/br> 畢竟有妖魔破壞定海鐵索在前,觀戰簪花大會的又是龍蛇混雜,什么人都有,倘若敞開了大門讓人進去,浮玉島一個海中的孤島,地勢不佳,很容易就會出亂子。 眾人走到近前,果然聽得那些人在爭吵,帶頭鬧事的是近幾年來勢洶洶的兩個新門派,先前每次簪花大會都有他們觀戰的份,也曾向褚磊示好,希望加入舉辦簪花大會的行列,不過都被褚磊婉拒。這次他們又來到浮玉島觀戰,結果不得其門而入,在這里和眾看守弟子吵得不可開交。 “……簪花大會乃是武林盛會,又不是你浮玉島一家的!人家少陽派都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們也未免太抬高自己了吧!” 說話之人滿臉絡腮胡,正是其中一個新門派的長老級別人物。站在他對面的那幾個浮玉島弟子面不改色,溫言道:“島主有令在先,簪花大會尚未正式開始,浮玉島除了參賽的四大派,其余人一律不得入內。還請諸位在鎮上盤桓數日,待大會正式開始,再分批上島。得罪之處,祈請見諒?!?/br> 那鬧事的幾人哪里管他們文縐縐地說些什么,只管嚷嚷,聽得褚磊好不耐煩,眉頭一皺,朗聲道:“少陽派上下來訪,煩請通報?!?/br> 少陽派三個字砸出去,頓時一片寂靜。糾纏的眾人立即朝兩旁涌去,給他們讓出一條道來。浮玉島弟子一見是褚磊他們,立即滿面笑容。當日浮玉島遭受妖魔突襲,全仗褚掌門和點睛谷容谷主從中相助,才使他們逃得一劫,眾弟子對他們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那幾個弟子立即填好了訪客表,派了兩人將他們領上浮玉島,旁邊圍觀的眾人雖然不甘,卻也不敢在少陽派這個名頭下放肆,各自嘀咕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順利過關。 柳意歡跟在禹司鳳身后,笑道:“好大的氣派,這個浮玉島可是在得罪人。以后日子可難混呢!” 禹司鳳沒說話,旁邊的玲瓏耳朵尖聽到了,哼了一聲,道:“怕這些江湖散人不成?得罪就得罪了,他們能怎么樣!” 柳意歡猥瑣一笑,道:“不怎么樣,玲瓏姑娘說得話都是對的。我說得都是錯的?!?/br> 玲瓏見他這種無賴樣,心頭惱火,念著他是璇璣的朋友,不好發作,只得把頭一甩,不理他了。 禹司鳳說道:“雖說浮玉島是天下五大派之一,但像今天這樣得罪人,以后行走江湖就是困難重重。譬如曾經他們的弟子出來歷練,各地門派都會相讓包容,以后就未必了?!?/br> 玲瓏奇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前下山歷練,那么順利,也是因為其他人在相讓?” 禹司鳳點了點頭:“不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他們讓的不是咱們幾個小輩,而是天下五大派的名頭。然而再大的名頭,胳膊也扭不過大腿,真要犯了眾怒,就是天下獨大,人家也不吃你那套?!?/br> 玲瓏默然,這些問題她想都沒想過。 禹司鳳又道:“眼下就看東方島主如何安置逗留在浮玉鎮的人了。如果招待的好,大家還是相敬如賓,大會開始之后,開放浮玉島允許閑人入內,那自是良策。倘若發生沖突,哪怕只是很小的,以后浮玉島都難做人?!?/br> 一直悶在旁邊不說話的騰蛇突然哼哼一笑,說道:“怕個鳥!全殺了就是!實力才是說話的本錢?!?/br> 他永遠是這么蠻干……璇璣白了他一眼:“司鳳在說話,你插什么嘴!” 騰蛇惱火極了,肚子里也不知將她罵了多少遍?!澳銗勐犓f,就讓他一直說,說死他!”他嘀咕著,然而到底不敢讓她聽明白了。 禹司鳳說道:“整日喊打喊殺,不是修仙者的本分。人家給你面子,尊稱你是天下五大派。不給你面子,拿你不當一回事,難不成你還真的殺上門?” 有什么不能的……天大地大,面子最大。騰蛇這話只能在肚子里說說了,省得璇璣又和他過不去。 眾人正邊走邊說,忽聽后面一人高聲道:“師父!等一等!” 璇璣聽那聲音只覺耳熟無比,一回頭,吃驚得倒抽一口氣,腦子里嗡地一聲,像弦突然斷開,一下子沒了聲音。 鐘敏言! 他換回了平常的便服,站在人群后,靜靜看著他們。所有人都呆住,連玲瓏也怔怔地,懷疑是出現了白日夢。 鐘敏言慢慢從人群后走了過來,走到褚磊面前,屈膝一跪,額頭叩地,沉聲道:“孽徒鐘敏言,拜見師父!” 褚磊還猶自反應不過來,一旁的玲瓏突然哽咽一聲,越眾而出,撲在他身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哭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第二十一章 前夕(三) 璇璣終于反應過來,低低叫了一聲,立即要上前。不防禹司鳳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慢慢搖頭。她怔住,轉頭見玲瓏抱著鐘敏言哭得哀切,鐘敏言先是還強忍,終于還是忍不得,環住她的腰身,低聲安撫。 她只得硬生生止住沖動,不打擾他二人。 褚磊冷道:“你還有臉回來?” 鐘敏言急忙輕輕推開玲瓏,低聲道:“弟子知錯,誤入歧途。不敢求師父原諒,請師父責罰!” 褚磊嘿嘿一笑,道:“誰是你師父?” 鐘敏言垂頭不語。褚磊森然道:“我不殺你已經是恩惠!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請師父責罰!弟子絕不敢辯解!” 褚磊道:“好!那我問你,敏覺的事情怎么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賠一條命出來?” 鐘敏言默然解下腰上佩劍,雙手捧著,沉聲道:“請師父責罰!” 他說來說去只有這五個字,褚磊勃然大怒,森然道:“你是在威脅我?”一語未了,早已將他的劍抓起,鏗地一聲抽出來。和陽急道:“掌門三思!”一旁眾弟子見他動怒,當即嘩啦啦跪倒一大片。一時間,場內一片死寂。 玲瓏倏地站起來,擋在鐘敏言身前,厲聲道:“爹爹!你明知道敏言是被人騙了!你……你也明知道是他救了我!你要殺他,不如先來把我殺了!” 褚磊冷冷看著跪在她身后的鐘敏言,半晌,才道:“你自己就沒有話要說嗎?” 鐘敏言直起身體,拍了拍玲瓏,以示安撫,低聲道:“弟子犯下大錯,不敢為自己求情。但懇請師父給弟子一個改過的機會,過去的事情,弟子想在受罰前解釋一下?!?/br> “還有什么好解釋的?敏覺剛剛下葬,靈堂還在,鐵證如山,你要什么解釋?” “二師兄不是弟子所殺!” 褚磊沉聲道:“難道少陽派上上下下幾千雙眼睛都看錯了不成?那天不是你將尸體送回來的嗎?” “是弟子送回的,但弟子事先不知箱子里是二師兄的尸體!” “狡辯!”褚磊一把推開玲瓏,手中寶劍乍閃,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飛快砍下。鐘敏言將眼一閉,只覺利風撲面而來,在他胸口一擦而過,緊跟著地面“轟”地一聲裂開,離他的腳邊只有幾寸距離。 他緩緩睜開眼,抬頭望向恩師,一接觸到褚磊沉痛的目光,他心中一顫,垂下頭去,顫聲道:“請師父……殺了我!” 褚磊眼怔怔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一時間,自己從小將他帶大的場景一幕幕從眼前流過。怎么教他念書寫字,怎么授他劍術武藝。孩子一年年大了,每年都做新衣,舊衣服何丹萍舍不得丟,都壓在箱底,小小的衣裳。一轉眼,他就這樣大了,毫不留戀地走了。 接下來那一劍,他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最后長聲一嘆,咣當一聲,那劍落在鐘敏言身前。褚磊背著手轉身,低聲道:“好,我姑且聽你解釋。只有這一次機會?!?/br> 鐘敏言心中一陣茫然一陣無措,不知是怎樣的滋味。最后咬了咬牙,正要開口,卻聽褚磊又道:“跪在這里成什么樣子?都起來!不要在外面丟人!” 眾人紛紛起身,玲瓏又哭又笑,撲過來扶他。她一直在叫:“敏言!敏言!”鐘敏言澀澀一笑,低聲道:“不叫我小六子了?”她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哽咽道:“這種時候你還說什么廢話!回來就好!”他嘆了一聲,在她頭發上摸了兩下,柔聲道:“先去島上,以后再說?!?/br> 浮玉島眾弟子見他們的私事處理完畢,這才引路,御劍飛向浮玉島。 璇璣幾次忍不住想上去和鐘敏言說話,但又都猶豫著退回來。對面那個兩人世界,貌似不是自己能插進去的。禹司鳳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將她的手一捏,輕道:“晚上咱們一起去找他,現在讓他倆好好說話吧?!?/br> 她點了點頭。一旁的亭奴忽然輕道:“這事未必簡單。上了島之后,你們要看好他,不能放松?!?/br> 璇璣一愣,急道:“等等,他本來就是我們這里的人??!現在回來了!亭奴你怎么這樣說!” 亭奴柔聲道:“你冷靜一點。好好想想,他遲不回來早不回來,偏偏在要上島的時候回來,難免背后有陰謀。陰謀未必是他的,鐘敏言為人雖然聰明,但論到為人處事的精明,其實連玲瓏都不如。你們想想東方島主不許閑雜人等上島的策略,再想想他為什么這時候回來?!?/br> 禹司鳳皺眉道:“你的意思是,烏童那邊派他上島勘察?” “未必沒有這種可能??傊?,你們看好他?!?/br> 璇璣和禹司鳳互看一眼,雖然不情愿,還是點了點頭。 一直不說話的柳意歡忽然冷笑一聲,揉了揉鼻子,道:“傻子??!傻子!被人騙了一次又一次,天下只有他會做這種傻子了!” 兩人想起當日他在慶陽說的那些話,心下都是黯然。 卻說眾人上了浮玉島,果然里面戒備比上回前來森嚴了許多,幾乎五步一站崗,十步一盤查。到得正廳前,東方清奇早已笑容滿面地等候在那里,褚磊三人急忙上前問候,眾人寒暄一番,這才入座上茶。 東方清奇見鐘敏言站在人堆里,面上猶有淚痕,心中登時明白,當即笑道:“這回是你們少陽派敏字輩的弟子大放光彩嘍!人都來了吧?我看看……咦?敏覺怎么不在?” 饒是他聰明,也猜不到個中因由,話一出口,見眾人臉色不對,急忙閉嘴,干笑兩聲,道:“小家伙們也都來啦!玲瓏,上回可讓咱們把你給擔心壞了。這次罰你多喝兩杯酒!呵呵?!?/br> 褚磊笑道:“小孩子家喝什么酒!清奇兄莫要寵壞了他們?!?/br> 玲瓏急忙道:“應該的應該的!東方叔叔島上百花清露酒我一直念念不忘呢!還有島主夫人做的小菜……對了,東方叔叔,您夫人呢?” 鐘敏言暗暗拉了一把她的袖子,示意她不可多言,玲瓏一頭霧水,渾然不覺。 東方清奇恍若不聞,只笑道:“酒有的是!只怕你喝多了,要你爹爹扛回去?!?/br> 褚磊問道:“容谷主和宮主他們還未到嗎?” 東方清奇搖頭,“容谷主明日便到,離澤宮那邊好像有些私事,再晚幾天……咦,司鳳也在!呵呵,你家宮主總是這么神神秘秘的,真讓人捉摸不透啊?!?/br> 禹司鳳淡笑,沒有答話。褚磊見雙方都有些尷尬事互相不知道,說多了反而更尷尬,于是吩咐:“我和島主許久未見,有許多話要說。你們先下去休息吧,吃飯的時候再叫你們?!?/br> 孩子們一嗡而散,各自被領去客房安置。 璇璣在屋子里坐了一會,氣悶的很,開門一看,外面到處是巡邏的浮玉島弟子,看來這次東方島主是下定決心寧可得罪江湖人也要維持住簪花大會的秩序了。 她現在有一肚子話想問鐘敏言,然而他現在一定和玲瓏在一起,兩人久別重逢,自己不好過去打擾。她只好拐個彎,去找禹司鳳傾吐一肚子的疑問。剛走兩步,忽然頭上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她愣愣抬頭,只見對面一株大桃樹,騰蛇正坐在最高的枝椏上,悠哉悠哉啃桃子,方才砸她的就是他吃剩下的桃核。 “喂!你擺著個死人臉,要去哪里???”他一如既往的欠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