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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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纖緊閉雙眸,無言。 楠一愈發的生氣上火,再次狠命的搖晃了幾下,吼道:“你就不能為我爭口氣!” “你別逼我說出口!”蝶纖忍不住喊道,一把推開了楠一,退后幾步,竟抽抽搭搭的啜泣。 街邊高聳的電線桿子上凝聚著冬日的寒涼,路燈泛著黃桃罐頭般的橙黃色,光線鉆進蕭瑟寒涼的空氣里后,像是瑟縮了起來。 昏黃朦朧的光影,漸起的柔雪,倒地的自行車,無葉的樹,兩個人的影兒…… 好似過了一個世紀。 蝶纖突然沖向了楠一,撲在他的懷里,哭道:“姓喬的不懷好意!他總是盯著我看!” 楠一恍然大悟,推開蝶纖,捧住她的臉頰,逼問道:“真的?” 蝶纖狠命的點著頭,吸溜著清鼻涕。 “媽的!王八蛋!”楠一咬牙切齒的罵道,準備沖回去找喬老師算賬。 蝶纖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喊叫道:“別去惹事!等我考上大學,氣死他!” 楠一大口喘息著,噴出的寒氣裊裊升騰。他奮然的踢踹著那只替罪羊似的電線桿子,眼瞅著凄迷的落雪,任憑胸中的火焰蒸騰! “回家吧!我冷!”蝶纖祈求道。 楠一一把摟住了蝶纖,愧疚道:“對不起!” 凄清的冬,靜謐的夜,柔細的落雪被風吹的打起了旋兒,在稀疏阡陌的光影里,落在倆人的頭發上,咕咕的寒涼,一陣又一陣。 以后的日子,楠一親自為蝶纖補習英語。 蝶纖不再上喬老師的英語課。 冬至那天。 那年的第二場柔細的落雪宛若赴約似的趕來,落在了那座滄桑老城的每一處角落里。 偏偏停電了。 借著手電筒的昏黃的光,蝶纖和楠一正在廚房里吃著熱騰騰的豬rou大蔥餡兒的餃子。 “哎!還有蒜嗎?”楠一嚼著餃子,含含糊糊的問道。 蝶纖把手指頭送到楠一的嘴邊,楠一故意作勢一咬,嚇得蝶纖急忙縮回了手指。 “嚇死我了!”蝶纖笑罵道。 “開玩笑!哈哈!”楠一緊跟著笑道。 “篤篤篤” 這時,竟有人敲門。 “誰呀?”楠一一邊嚼著嘴里的餃子,一邊摸著黑來至門前。 “請開門!我是喬老師!” 楠一嚇了一跳,卻又緊跟著怒氣沖天,暗自罵道:“找到家里來了?渾蛋!”說畢,猛然推開門,把喬老師推搡到了墻根前。 “干什么?你誰呀?”楠一吼道。 喬老師定了定神,笑道:“蝶纖同學在家嗎?” “你找蝶纖干什么?”楠一再次吼道,嘴里的大蒜味兒沖到了喬老師的鼻子里。 “你不是蝶纖的表哥嗎?你和蝶纖竟然住在一起?”喬老師狡黠的問道,眼瞅著蝶纖鐵青著臉黑塔一樣的杵在楠一的身后。 一道耀眼的手電筒光線徑直的刺到了喬老師的臉上。 “你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喬老師一邊躲閃著手電筒的光,一邊嚴肅的呵斥道。 “你管呢!”蝶纖喊道。 “你要為你的行為負責!”喬老師嚷道,作勢要沖進屋里。 “去你媽的!王八蛋!”楠一不由分說,上去一拳,打在了喬老師的鼻梁上。 “哐啷”一聲,鐵門被甩上了。 “蝶纖!陶玉芝要我管教你!”喬老師吼道,捏住了涌出殷紅鼻血的鼻子。 片刻后,那扇鐵門開了一道縫隙。 蝶纖撲閃著迷惘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喬老師,仿佛從不認識他似的! “你是陶玉芝的女兒!”喬老師問道。 蝶纖微微的點了點頭,反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覺你是玉芝的女兒!你長得很像玉芝!”喬老師說道。 “你是怎么認識陶玉芝的?”蝶纖愈發激動的問道。 “我和她是大學同學!你剛出生的時候,我還去醫院里看望過你!”喬老師回憶道。 “你要干什么?”蝶纖氣勢洶洶的問道,像是要沖出門,卻被楠一拉扯住了。 “我給玉芝打過國際長途電話,把遇見你的事情向她說了!她知道你正在補習高考,擺脫我好生的輔導你!”喬老師說道。 “別再提那個渾蛋女人!她早死啦!我不認識她!你別再sao擾我了!”蝶纖癲狂的喊叫道,隨即便甩上了鐵門。 喬老師知道蝶纖不會開門了,嘆息一聲,轉身離去,心里滿是愴然。 蝶纖此時正背靠在鐵門上,瞪大雙眼,喘息著,呆望著楠一。 她手里捏著的那只手電筒落在了地上,屋里的光線瞬息晦暗,好似回歸餛飩的毫無人味兒的原始大荒。 楠一彎腰撿起了手電筒,照著蝶纖腦袋旁邊微黃的墻壁,光影里顯出一點點的蚊子血,刺眼。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我告訴你,陶玉芝早都死啦!我不認識她!”蝶纖反復念叨著,隨即便緩緩的坐在了地上,頭重重的撞向了寒涼的鐵門。 那晚,蝶纖在楠一的懷里啜泣了整整的一宿兒。 翌日是周六,楠一沒有去輔導家教,在家里陪著傷心欲絕的蝶纖。 “你趕快把那些破事兒忘掉!”楠一知道無論怎么勸說都是徒勞,遂下命令似的道。 “我昨兒夜里哭夠了!從現在開始,我就不去想陶玉玲干的缺德事兒了!專心復習!哼!她是大學生,我將來也是大學生!我必須要戰勝自己!戰勝陶玉玲!”蝶纖一鼓作氣的道,反倒把楠一嚇了一跳。 “你不要再去上姓喬的英語課了!我給你輔導!要是見了那個家伙,你趕快躲遠一點兒!”楠一叮嚀道。 蝶纖默默的點了點頭。 倪麗來了,前來做客。 楠一不好說什么,讓她和蝶纖閑談,自己躲進廚房里準備炒菜做飯。 倪麗卻跟著楠一來至廚房里,倚靠在門上,抱著胳膊,笑道:“你別忙活了!我邀請你和蝶纖去我家里!來省城快兩個月了,你們還沒去過我的家里呢!” “我和蝶纖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人!”楠一急忙委婉的拒絕道,心里厭煩倪麗來的真不是時候。 “沒事的!我的父親很隨和的!”倪麗爽快的笑道,轉身對蝶纖笑道:“你們要是不去反倒顯得見外了!” 蝶纖正因為昨夜突如其來的事情而感到心緒煩躁,見倪麗如此熱情,便應承了下來,想趁此機會外出散一散心。 楠一見蝶纖滿不在乎,絲毫沒有厭煩的神情,心里也好奇倪麗的居家環境,便也跟著答應了。 三人來至樓下,卻見一輛黑色的紅旗牌轎車正候著。 司機是個矮胖的年輕人,正倚靠在車頭前噴云吐霧,一見三人下來,便扔掉煙頭,笑道:“小姐,回去吧?” 倪麗點了點頭。 司機主動拉開車門,倪麗卻先讓著楠一和蝶纖上了車。 汽車行駛了一個小時,來至城西的省府大院里。 汽車在駛入正門的那一刻,兩側的哨兵隨即敬禮,司機也鳴笛回應! 蝶纖覺得很好奇,趴伏在車窗上向后張望哨兵挺拔的身影。楠一悄悄的戳了戳她,她會意,羞赧的一笑,隨即掩嘴。 這一切,倪麗當然從余光里瞥見,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再次從她的心底冉冉而生。 汽車停在了一樁單獨的兩層小樓前。 迎著冬陽柔媚的光線,蝶纖看到,二層小樓四周用憨實的大理石墊底,樓身遍體都用規矩的暗紅磚塊鋪就。屋頂,錯落有致排布著暗紅瓦片,像魚鱗。小樓的四周栽種著耐寒的植物,木槿,金銀花,丁香……在蕭瑟的寒冬寒氣里彰顯著生命的綠。 楠一此時也目瞪口呆,微微的張著嘴,來不及發出感慨,便被倪麗請進了門。 保姆趙阿姨迎上前,先笑問好,隨后拿出幾雙拖鞋,眼神示意楠一和蝶纖換鞋。 楠一和蝶纖換上拖鞋,腳下像是踩著軟踏踏的海綿,拘束的隨著笑盈盈的倪麗往前走。 偌大的客廳里,陳設雖然透著那個年代的時髦和華貴,可卻難掩呆板和肅穆。 楠一和蝶纖并肩坐在沙發之上,眼瞅著趙阿姨一板一眼的倒茶,布置糕點水果。 令人吃驚的是,果盤里竟堆砌著新鮮的荔枝,艷紅的殼,翠綠的葉,簇擁的玲瓏果,好似依舊沉浸在南國和煦的搖籃里,一簾幽夢。 “這時候還能吃到新鮮荔枝!”楠一驚嘆道。 倪麗和趙阿姨對視一眼,隨即噗嗤一笑。 “你不看一看這是什么人家!”蝶纖刺道。 倪麗坐在了對面的搖椅上,翹起二郎腿,捏起一只荔枝,剝開,先送到了蝶纖的手里,又剝了一枚送到楠一的手里。 二人嘗了嘗,只覺得甘甜爽口。 “我從小到大,每年寒冬都能吃到新鮮的荔枝!專門有飛機從南方運來,然后分發給大院里的干部們!”倪麗笑道。 “我倒是想起了楊貴妃!一騎紅塵妃子笑!”楠一說到這里,戛然而止。 倪麗卻大方的一笑,絲毫不放在心上。她的大度反而讓楠一有些發窘,不由得蜷縮了幾下腳趾。 “趙阿姨,飯菜都預備好了嗎?”倪麗笑問道。 “都已經妥當了!”趙阿姨笑道,挫著手。 “哦!麻煩您先去廚房里準備吧!我領客人們轉一轉!”倪麗吩咐道,便請楠一和蝶纖參觀這所宅子。 “蝶纖,你在美國的父母肯定也住著這樣的大房子!”倪麗故意刺道,隨即又迅疾道:“楠一,你萬想不到吧?大學時代,我竟然能習慣八人間的集體宿舍,并且比那些鄉下來的同學們還能吃苦!” “?????!”楠一只顧著參觀,壓根沒把倪麗的話放在心上。 蝶纖卻仿佛被一根暗針刺了一下,并且正好刺在了她頭頂的百會xue上,一陣刺痛從上而下滑過血脈,正好穿過那顆敏感的心。 蝶纖真覺得心抽動了一下,不由得扶住了身側的一棵如蓬頭鬼般猙獰的吊蘭。 透過那簇肆無忌憚伸展著的葉片的狹隙,倪麗眼瞅著蝶纖的惶然,心里得意的笑,面上卻不露聲色,只顧著和楠一說話,把蝶纖冷落在一旁。 此時,楠一已無心再參觀下去,眼神里涌現一絲警告,卻瞬間被倪麗眸光中的傲然刺了下去。 “我的肚子有些餓了!我昨晚夢見吃席,今早故意沒吃飯,特意等著倪麗家的山珍海味!沒想到,真的盼來了!”楠一立即調笑道,引得倪麗和蝶纖不約而同的大笑。 蝶纖的那幾聲大笑故意壓過了倪麗的笑。 “好吧!我們下去吃飯吧!”倪麗立即收斂大笑,正色道。 她風一樣的從蝶纖的身側走過,身上清雅香水的冷香暗中襲來。 楠一捏緊蝶纖的手,隨著倪麗,緩步順著盤旋曲折的鏤空木樓梯而下。 楠一和蝶纖被倪家司機送回家的時候,已是夜間八點鐘。 那天,楠一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倪天遠。 倪麗的說法是,她的父親公務繁忙,歸家時總是星光粲然、萬籟寂靜的子夜。 說這話的時候,倪麗的神情里分明閃爍著澄澈的悲涼。當著楠一和蝶纖的面,她那時第一次由衷的顯露出凄然的神色。 楠一突然間覺得倪麗其實有些可憐。大學時代,她便從未提起過她的生身母親?,F在看來,在她表面富足光鮮的青蔥歲月里,她的身邊只有一位整日苦心孤詣甚至夜不歸家的老父陪伴。 蝶纖不明緣由,還一個勁兒的問詢楠一。楠一想了想,便把倪麗的情況告之。蝶纖冷笑了幾聲,沒心沒肺的樣子,算是出盡了心里蘊藏的氣悶。 “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她驀然說道,嘆息幾聲,便擰亮書桌上的那盞別致的小臺燈,借著橙黃色的優柔光芒,埋首于厚重的講義。 “只可惜,你以前看熟的講義都留在那間宿舍里了!”楠一淡淡的道,凝眸于蝶纖俯伏的背影。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蝶纖大大咧咧的道,回頭瞅了一眼還在回味發呆的楠一,心里情知他是為倪麗的不幸而感到悲愴,索性不揭穿他,由他去吧! 第二天晚上,蝶纖上完前兩個小時的課后,便匆忙的收拾起書包,做賊似的溜出了小禮堂。 她剛走到門口,便看見喬老師堅守在禮堂的門前,喊道:“你不想知道你mama當年為什么拋下你去了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