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逃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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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川看到,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正嬉皮笑臉的立在門口,一手撐著門框。 “肇源,你先下去!我這里有貴客!”相玫催促道。 “也是你相好的?”佟肇源笑問道,頓時引得相玫破口大罵道:“別放屁了!” 佟肇源滿臉委屈,打了一個酒嗝,嬉皮笑臉的道:“你看一看你!來找你喝咖啡隨便聊一聊!你干什么??!” “改天吧!”相玫不耐煩的道,隨即一擺手。 禿頂老頭子仗著酒氣,胡言亂語了幾句,便搖搖顫顫的下樓了,引得木樓梯又發出了吱呀的惱人聲響。 “對了!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相玫逼問雁翎道。 雁翎害怕姑媽會胡思亂想,甚至會連累了清白的夢川,便只好說了實話。 “什么?我的老天爺!你沒事吧!”相玫連聲問道,擼起雁翎的袖筒褲管,仔細的查看一番。 “姑媽,我不過是受了點兒驚嚇而已!沒事的!”雁翎快哭了似的道,見夢川委屈的立在哪兒,緊跟著道:“多虧了夢川和另一位同事!” “哦!真的太感激這位先生了!先生貴姓?”相玫不由得問道,漸漸的對夢川感興趣了。 “我叫張夢川?!眽舸ù鸬?。 “哦!張先生,快請坐下吧!屋里局促,請將就一些吧!陳媽,快送茶水來!對了,把樓下小客廳里的那只果籃也提上來!快點兒!”相玫大聲招呼道,讓著夢川坐下了,又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便開始細細的問起他的家事。 他的家在哪里?都有些什么人?在廠里做什么職務?當然,她問到最后,還是不可避免的問起他是否結婚生子。 這時候,陳媽送來了茶水糕點和果籃。這個老媽子五十開外,生的俏皮,涂著淡淡的脂粉,香氣盈盈,頭上斜插著一朵淡藍色的剪絨花。她趁著布置茶水的功夫,仔細的打量了夢川一番。隨即暗自一笑,又意味深長的看了雁翎一眼,隨即便退下了。 待陳媽掩上屋門,夢川勉強回答完相玫方才的問話。相玫卻愈發的好奇,刨根問底的打聽起他的家事!雁翎早都發急,不停的對姑母使著眼色,可相玫卻故意裝作看不見,繼續細細的盤問。 夢川如坐針氈,恨不得能立即逃出去。此時,他實在懊悔自己的前來了! 雁翎實在看不下去,急忙岔開話,好不容易把喋喋不休的姑媽打發下樓了。 夢川又略微的坐了幾分鐘,便起身告辭了。 “早些休息吧!”夢川淡淡的道,對雁翎笑了笑,卻笑的很勉強。仿佛,那絲笑是硬貼在他的臉上的。 雁翎送夢川來到樓下。他低頭在前面走,她低頭跟在后面。路過樓下的那間掩著塑料珠簾的小客廳時,他頓時加快了腳步,像是要一下子邁過去似的。 小客廳里,相玫和佟肇源正談的熱火朝天。她的笑聲尖銳刺耳,像是刀,從珠簾縫里殺出來,生生的割著夢川的身體。 雁翎也像是逃出來似的。她隨著夢川往前一個勁兒的走。覺得走了很久,竟然發覺已經走到老街的盡頭。夢川戛然止步,昂起頭,閉著眼,大口呼吸著冷空氣。 雁翎早已經窘的不知所措了。她的雙手交纏著,僵僵的貼在身前。周圍都是買賣的叫嚷聲,可是她卻聽不清楚,覺得耳朵里像是灌進了海水,惘惘的。 夢川覺得胸中的濁氣消散盡了,開始專注的看著她,目光很復雜,有憐憫,驚愕,痛惜,當然還有一絲鄙夷。很長時間,他都沒說一句話,身體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那絲復雜的目光也跟著定定的。 雁翎照舊僵著身體,早已避開了他的那絲復雜的目光。她覺得自己簡直像是站在海面的甲板上,上下起伏。 夢川看到,她的身影貼在老街里的冷艷凄凄的光影里,像聊齋小說里的縹緲人物,似真似幻。而他自己,也像是剛從墳xue幻化成的玉宇瓊樓里掙脫逃出的懵懂書生。 附近的老店鋪里傳來了胡琴聲,吱吱呀呀的,真的在訴著聊齋小說里的某段故事。細細的樂音,凄凄的講述,讓人的心里實在不是滋味,說不出來,哭不出來,只能把不講理的荒誕硬往肚里咽。 終于,他勉強說了幾句客套話,便頭也不回的告辭了。 她看著夢川的背影,先看到他疾步走著,隨后看到他竟然跑了起來。很快的,他逃匿的身影便徹底的看不見了,只剩下遠處靡著青煙的老樹,匆匆的路人,沉寂的石板路,四處覓食的鳥,還有身后嬉笑虐浪的熙攘。 她的心里沸騰著的羞赧、悲憤、委屈和懊惱令她舉步維艱!她繼續站在海面的甲板上,像是生根了。 相玫已經送走了佟肇源……她在烈火噴油的年輕時代認識的老熟人之一…… 此時,相玫來至二樓的臥室里,站在圍著鏤空欄桿的陽臺上,自顧自的吸著香煙。煙火繚繞好似焚著一爐香火。迷離蒙蒙中,她看見了街盡頭一動不動的雁翎。那凄凄繚繞的香火像是專門為雁翎焚燒的。 相玫以為,雁翎是在戀戀不舍的看著夢川離去。情侶總是這樣的!于是,相玫竊笑幾聲,掐滅了煙頭,把它丟在一只景泰藍花盆里?;ㄅ枥镌苑N著幼弱的橡皮樹。煙頭恰好落在一只細嫩的葉片上,頓時燒焦了一小塊兒,像是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