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高晁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濁霧吞沒了大半個城市，以之前從不曾有過的擴散速度來到了他們眼前，濃郁得仿佛威力巨大的爆炸產生的蘑菇云。

    與此同時，天地間轟鳴作響，震顫自遠處襲來，自他腳下經過，他身后的塌陷之處開始碎裂崩塌，他陡然想到，小兒子還在下面。

    高晁心跳快得幾乎要連起來了，他不想選A也不想選B，但眼下似乎再沒有第三個選項了。

    第46章 極樂凈土04

    高晁罵了一句, 說小孩子才做選擇題, 勞資全都要!

    兩個兒子都是高晁的寶貝，哪一個他都不愿意放棄。眼下沒有時間猶豫, 高晁縱身跳進正在崩塌的陷坑，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巨力, 竟用血rou之軀抗住了從頭頂墜落的加油機。

    據說母親在孩子有危險的時候，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高晁現在算是體會到了。他連疼痛都感覺不到，抱起小兒子抓著裝滿汽油桶的購物車跑了出來。

    他把小兒子放在四輪摩托上，捧著孩子的臉說：在這里等著爸爸，乖。

    說完, 他轉身跑開，這輩子不曾跑得這么快過, 一陣風似的沖進那片涌動的霧氣中。

    大兒子已經被濁霧吞沒，失去蹤影。高晁心慌意亂, 拼命睜大眼睛，尋找著兒子的身影，根本顧不得進入濁霧會有怎樣的后果。

    二五仔的叫聲從附近傳來, 高晁尋聲跑去，在能見度很低的霧氣里，看到一個小小的影子靜靜地站在那里。盤旋卷動的煙霧圍繞在卓亭皐身體周圍, 像是要把他裹起來。平日一向很慫的二五仔不僅沒有逃走, 還很勇敢地咬著卓亭皐的衣服, 不許他再往深處走。

    干得好, 二狗子!高晁沖過去一把抱起卓亭皐，沖二五仔喊道：快走快走快走!

    一人一狗調頭狂奔，在即將離開這片霧海的時候，高晁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到了黑色的影子。這一次不僅只有一個，而是有很多晃動的人影。

    高晁不敢繼續看下去，跑出濁霧回到四輪摩托，把孩子和狗丟上車，跳上去發動車子以最快速度離開。濁霧和塌陷的地面在身后窮追不舍，即使看不到霧里發生了什么，那摧枯拉朽的聲音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他生活過數個月的城市就這樣在短短幾分鐘內被濁霧淹沒了，連城市上方的一片天空也像是打翻了墨池般變成黑色。

    這次外出他沒有帶太多東西，家當還留在小窩里，現在什么都沒有了。但萬幸的是，兩個兒子都沒事，這對一個老父親來說已經足夠了。

    車開了幾個小時，濁霧早就看不見了。確認沒有危險之后，高晁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低頭看了看兩只手，皮膚上布滿傷口，并滲出顏色和味道不怎么樣的液體。

    高晁心驚膽戰，趕緊去查看卓亭皐，把他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卓亭皐完全沒有出現這種狀況，白嫩嫩的皮膚上一點瑕疵都沒有。

    高晁松了口氣，抱住卓亭皐親了親：我的智障寶寶，以后可別這么嚇唬爸爸了。

    卓亭皐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叫了一聲爸爸。這是大兒子第一次開口說話，高晁差點喜極而泣，抱著他上下左右一頓亂親，一點都不后悔之前沖入濁霧的自殺式行徑。

    待激動過后，高晁從箱子里拿出一瓶水。雖然水資源非常珍貴，但他兩只手一副快要爛掉的樣子，只能試著用水沖洗一下，然后隨便弄了點愈合噴劑，用繃帶把兩只手纏上。

    他舉起一只繃帶手，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系統不無擔心地說：現在有什么感覺，會疼嗎，有灼燒感嗎，還是很癢忍不住想抓

    沒有任何感覺。高晁搖搖頭，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暫時先把我這雙擁有無限黑暗之力的雙手封印起來。

    系統：當真是病入膏肓了呢。

    這時高晁忽然聽到嗚地一聲，二五仔吐出一股黑水，倒在地上抽搐。高晁撲過去把狗子抱在懷里，悚然道：壞了，我光顧著兩個小的，忘了狗子也在濁霧里呆了很久。

    二五仔看起來很痛苦，用小動物才有的清亮的眼睛哀哀地看著高晁，耳朵和嘴里不斷流出棕褐色的涎液。

    高晁不知所措地摟著它，希望它能挺過去，從痛苦中恢復過來?？墒菐追昼姾?，二五仔的毛皮下也流出紫黑色的液體，身體變得軟趴趴的，眼睛也睜不開了。

    高晁不顧那些駭人的粘液，把臉貼在二五仔脖頸上，祈禱上蒼保佑他的小伙伴不要這樣悲慘地離開。

    可惜狗子的情況惡化很快，沒過多久便在高晁懷里咽氣了。高晁心口堵著一團棉絮般窒悶壓抑，同時胃里一陣翻騰，他不得不放下二五仔的尸體，猛地彎下腰開始狂吐，止都止不住。

    剛剛是二五仔，現在輪到他了。他吐到眼前發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失去意識之前最后一個念頭，不是自己會不會死，而是如果他死了，兩個那么小的兒子要怎么辦。

    再度醒來的時候，高晁聽到稚嫩的聲音哭唧唧地說爸爸不要死。

    他很累，身體好像被掏空?？墒锹牭絻鹤觽牡目蘼?，他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驚醒。

    卓棲游趴在他胸口，小臉上滿是淚水，瞪著圓圓的小鹿眼不停叫著他。卓亭皐則蹲在一邊，安靜而貼心地握著他纏滿繃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