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菲爾沃倫準備訂購蘭博基尼的時候, 在顏色選擇上遇到了困難。盡管他的周薪早已從6000鎊變成了五萬鎊, 但直到他發現幾乎所有顏色的蘭博基尼他都想來一輛時, 他才意識到其實他也沒那么有錢。

    有個跟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伙計說, 他這是典型的暴發戶思維, 很沒品位, 就連中產階級都不會這么干。那個伙計言語之間充滿鄙夷, 好像他家祖上在倫敦近郊有座莊園，人人都喊他的祖父“大人”。菲爾不會在乎這位伙計怎么說，他們都還是窮孩子的時候, 會分享一瓶好不容易得來的伏特加，現在他發達了，他也很愿意時不時送點貴重的小禮品給這位伙計。當然, 當然, 蘭博基尼是送不起的。以及，中產階級哪里買得起lambo。

    而在伙計那么說之前, 菲爾剛給自己的母親買了三個同款的不同色的愛馬仕的包, 并且拍了照發到了instagram上。qpr的7號洋洋得意, 也不管底下的評論全是在嘲諷他。

    “你應該在這堆愛馬仕的周圍擺一疊五十鎊（英鎊的最大面值, 使用頻率較低, 一般銀行柜臺與取款機并不提供這個面值），而你, 應該在脖子上帶根跟手指那么粗的金鏈子，手上再戴一塊嶄新的勞力士表坐在中間?！?/br>
    有評論如此嘲弄菲爾, 不想菲爾真那么干了, 拍了張照片，再次放到instagram上。

    不難想象，這張照片讓他一時成為笑柄。

    他們以為他不知道原因，他其實知道，他只是……他是菲爾沃倫嘛，突然發達了的窮孩子，自卑，需要認可，缺乏品位。人們想看笑話，看吧。

    事實上，那陣子是菲爾最苦悶的一段日子，薪水照領，但在聯賽里幾乎出不了場，而女兒即將出生，他感到未來一片茫茫。

    經紀人出主意說讓他去中超或者美國大聯盟。他是沒有槍，他要有槍，肯定得給那混蛋的膝蓋來一下。

    他才十九歲，才他媽的十九歲！

    再說了，沒有大名氣，去中超或者美國大聯盟也賺不到錢。

    后來，菲爾訂購的白色的蘭博基尼到了，他也成功租借去了水晶宮。離開哈靈頓之前，助理教練路易斯先生跟他說好好踢。菲爾心道，我他媽當然得好好踢，我可不想我女兒現在穿著el，過兩年就得去primark（廉價服飾品牌）買衣服。而且，我還想買輛黃色的蘭博基尼。

    他忘了幾個月后還有歐洲杯，反正那離他夠遠了，沒有哪個國家隊主帥會把半個賽季都打不上比賽的球員招進去。

    再后來，菲爾在水晶宮坐穩了主力，兩個月里進了六個球。qpr那邊貝尼特斯則下課了，提姆成為代理主帥。菲爾差點在自家開個派對慶祝，考慮到可能會是個無聊的無酒精派對他才放棄。

    ****

    三月的倫敦，天氣似乎依然和一月一樣陰冷。剛剛從加州返回英國的陸靈打了個寒顫。她前一天到達，時差還沒倒好，睡了一覺就趕到了克拉文農莊。這個下午富勒姆和水晶宮的足總杯四分之一決賽即將開打。

    幾乎沒有人知曉陸靈此次回來的消息。史蒂夫知道，不過陸靈也沒有向他透露此行的目的。事實上目的是什么呢？她還需要進一步的尋找，首先從這場比賽開始。

    跟四個月前的那場英冠相比，這一場克拉文農莊球場的上座率更高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此行肯定會被拍到，所以也等于把自己回到倫敦的消息透露給了媒體，這大概會引起新一輪的猜測，不過無所謂，這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回來之前跟提姆剛通過電話，沒有談太多球隊的情況，不過提姆在電話里試探過她，對于提姆沒有直接問她是否決定回qpr，她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的。

    陸靈坐在看臺上，把剛取下的圍巾又重新圍上，然后她開始看手上的球員名單。

    本杰明漢密爾頓。菲爾沃倫。兩個名字都出現在首發中了。

    她望向球場，這實在有意思，她回來看這場比賽是對的。

    ****

    本杰明漢密爾頓在過去一段時間的英冠聯賽中幾乎被剝奪了首發的地位。老實說，這不太公平，但20歲的年輕人依然泰然處之。這一場杯賽終于又拿到了首發的機會，比賽已經過了十五分鐘，本杰明出了不少汗，不過發型絲毫不亂。

    本場比賽，主帥給他安排在了一個更靠中路的位置，這讓他感覺到更加愉快，發揮自如多了，兩分鐘前，本杰明策動了一次成功的攻勢，富勒姆取得了領先。

    作為英超球隊的水晶宮本場進行了更多的輪換，不過主力前鋒——從qpr租借來的菲爾沃倫依舊首發，可以看出“老鷹”挺進溫布利的欲望。不過這場比賽到目前為止，被壓制的是水晶宮，菲爾還沒有獲得太多的禁區附近機會。

    菲爾看著那個身影。

    本杰明漢密爾頓讓菲爾心里升起一種天然的、由衷的厭惡感。每一次跑動，每一個動作，甚至一個手勢，都讓菲爾感到那種違和感，那家伙不屬于這里。想到這個，菲爾就覺得惡心。

    因為富勒姆攻勢太盛，菲爾必須也回去幫忙防守。此時本杰明正好回撤來拿球，菲爾毫不猶豫從側后方撲過去搶球。

    兩人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本杰明此前還干凈的球衣上頓時出現一大塊泥濘。菲爾馬上站起來，同時右臂狠狠壓了一把本杰明，然后躍起繼續去追彈跳的皮球。

    有錢的小子，你去騎馬或者打高爾夫不好嗎？

    本杰明雖然有些猝不及防，可并未慌亂。他第一下吃了虧，裁判未吹哨，于是他也胳膊一撐地，爬起之后直接狠狠飛鏟向菲爾。

    菲爾剛把球停住，卻沒料到富家小子直接用很危險的動作鏟向自己，下意識想要快速閃避，一下把球權交了出來。本杰明把球鏟到了隊友腳下，富勒姆重新獲得球權。

    菲爾非常惱怒，他一骨碌爬起來，幾步走到本杰明跟前，在對方還沒完全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直接又是一把把他狠狠推向地面，并且口沫橫飛地罵著：“what the fuck did you just do， bitch？”

    本杰明騰地站了起來。菲爾比本杰明高兩三公分，肩膀也更寬闊，“富家小子”毫無懼色。只是，本杰明并未說話，只是冷冷地直視著對面跟自己年紀相仿的菲爾。

    兩邊隊員都沖了過來。裁判的哨音早已響起，裁判把兩人拉開，并一人給一張黃牌了事。菲爾嘴里罵罵咧咧，本杰明搖了搖頭走開——他認為自己并沒犯什么錯，卻也吃了一張黃牌。

    在看臺上看到這一幕的陸靈難掩笑意。她認為菲爾確實該吃牌，可本杰明哈密爾頓的黃牌就有些荒謬了。她也看到，富勒姆的光頭隊長跟裁判象征性地抱怨了幾句，不過并沒有為這個隊中的年輕人浪費太多時間幫他理論。

    比賽繼續。

    菲爾沃倫再次返回本方半場，這一次是來接應隊友的出球。維爾弗里德扎哈帶球向前后馬上把球給他。菲爾快速轉身，閃開一名富勒姆球員，然后把球轉移向左路。

    本杰明漢密爾頓并沒有快速回追，他以散步的速度往回走著，抬頭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菲爾不由自主地向那個富家小子的方向看了一樣。這個狗娘養的，來玩這種男人的運動卻不愿意多出汗，只是為了跟他的有錢朋友炫耀自己踢過足球嗎？

    左路上來的水晶宮邊后衛施魯普接到了球，送出傳中，卻被富勒姆的門將直接接下——馬上，這個門將將球直直地手拋出來，正好找到了無人防守的本杰明。

    看臺上，陸靈嘴角泛起微笑。這一幕在itv的直播鏡頭里一晃而過，解說員還來不及驚嘆他看到的人，球場上發生了更有趣的事情：

    本杰明漢密爾頓本場打靠右的中前衛，但他卻較少回追或者玩命防守。相反，他聰明地留在外圍，讓隊友去干臟活，他自己便能留在適合發動反擊的位置。

    另一邊，已經沖向禁區的菲爾沃倫發現隊友傳中被截，馬上罵了一句掉頭回追。本杰明漢密爾頓并不著急，菲爾直接沖向他，但本杰明在菲爾沖上來的一瞬突然啟動，輕松擺脫，然后一路帶過中線，送出一腳25米的直塞，恰到好處找到了自家的前鋒——

    富勒姆2:0領先。

    ****

    陸靈離開克拉文農莊球場的時候，天色漸暗。兩位年輕人都已經被換下了。菲爾是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被換下的，他在拿到黃牌以后又出現了大動作的犯規，以及和對手的口角，他應當感激自己不是以另一種方式離場；本杰明在第69分鐘時下場，富勒姆那時3:1領先，勝券在握。

    在回去的路上，陸靈再度感覺到倫敦的冷冽。她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多年，但依舊跟所有倫敦人一樣，無時不刻不在抱怨天氣，但若真的去了溫暖的地方，又會不習慣沒有多云沒有陰天沒有雨水沒有大風。

    這里沒有夏日，亦沒有四季。但這里是家。

    她關上車窗，腦子里一直轉著今天比賽中的畫面。

    此時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內森尼爾。她直視著前方的道路，接通了電話。

    “嗨，內特，看來你已經知道我回到了倫敦?！?/br>
    “是的，我知道了，克里斯汀。你去看菲爾沃倫了？告訴我我可以期待你做出的決定嗎？”

    陸靈暗笑了一下。她并沒有回答，而是問道：“qpr的比賽剛剛也結束了吧？比分是？”

    “我們客場打平了曼聯?，F在離前四還有3分，還有8輪……”

    “提姆干得不錯。我想你應該考慮過給他長期主帥的位置吧？”

    “……我考慮過，我猜他自己也考慮過。但提姆是個聰明人，他應該清楚誰更適合這個位置?！?/br>
    “我可能需要跟他談談。我現在不會做出任何承諾，我再說一次，我還沒有做出任何決定?！?/br>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你有時候太謹慎了，而且，說話就像play chess，我什么潛臺詞也沒有，只是告訴你一下俱樂部的情況。四月的期限還沒到，我沒有催促任何事?！?/br>
    “很好，內特。那我們繼續等待吧。順便說一句，菲爾很活躍，有時簡直過于活躍了，你不用太擔心他在夏天回歸后的狀態?！?/br>
    “我不cao心這種事，你也不應該——下任主帥才該去cao心，克里斯汀。你沒有跟他聊幾句？”

    “我不是他的babysitter，我覺得沒那個必要?！标戩`笑著道，她原本還想談兩句本杰明漢密爾頓，但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她于是道，“內特，我到家了，時差還在折磨我，我要睡一會兒?！?/br>
    “好的，克里斯汀，和你談話很愉快?！?/br>
    “和你談話并不算很愉快，你知道我的意思。later.”

    那頭內森尼爾夸張地笑著說later，陸靈在這頭搖了搖頭，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