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走之前就穿了這身藍色蹙金長袍，這是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就匆匆過來了？”

    “是?！鳖櫉钊鐚嵒刂?。

    持和田白玉茶盞的右手微有一頓，老夫人眼中不悅之色一閃而過。

    佯裝笑意，老夫人岔開話題，“昨兒，怎么在平南王府留宿了？我還想著差人把你叫回來，幸得李麼麼提醒。你是平南王府的姑爺，郡主的夫婿，在那兒住上幾晚也是應當的?！?/br>
    提及平南王府，顧燁臉色瞬間難看。負在身后的雙手緊握，纂成青筋凸起的硬拳。

    身為武將久不在朝中做事，哪知道那些風光背后有那么多見不得人的下三濫。昨日顧燁本是要回的，可陪著王爺三兩杯酒入腹，就不醒人事了。而早上清醒之后，發現自己與郡主同榻而眠。

    至于做什么與沒做什么，全憑郡主一張口，顧燁是半點印象也沒有了。

    “母親?！鳖櫉罟笆?，并未接著老夫人的話往下說，“孩兒就是過來給母親請安的，不擾母親清修，兒告退?！?/br>
    直起身，顧燁看向桃灼，“起來，跟我回去?！?/br>
    桃灼匆忙站起，疾步走到顧燁身邊。

    倒是老夫人出身官宦世家，涵養一向好得很，才勉強掛住臉上笑意，“燁兒，我瞧這孩子聰明，心里也是喜歡的，就把他留在我這吧。且你身邊又有安生伺候著，不差這一個?！?/br>
    “不可?！?/br>
    簡簡單單的拒絕，僅兩個字卻猶如千金擲地不可動搖，穩住了桃灼不安的心。

    “不可？”

    “是?！鳖櫉詈敛煌丝s的看著母親，“他不懂禮儀不善詩書，也并非聰明之人，怕留在母親身邊會惹您動氣。若母親身邊缺人手，孩兒會親自為母親尋幾個好的送來?！?/br>
    嘩的一聲脆響，和田白玉的茶盞摔了個粉碎，清淡的菊花茶緩緩淌過地面，最后都滲進青磚縫隙中，只留下一攤污漬。

    守在門口的李麼麼聽聞聲響急忙跑進來，心急之下勸著，“小姐莫氣，有話與燁哥好好說?！?/br>
    也虧得李麼麼出言一勸，老夫人這才穩住了心神，而沒有亂了方寸。

    “燁兒?！崩戏蛉苏笪Ｗ荒槆烂C，“這是你第二次頂撞為娘，第一次是在何時？是為了什么事？你可還有印象？”

    顧燁斂眉不語。

    “三年前你和我說，你喜歡陌子鈺，想和他白首齊眉，那是咱們母子第一次發生爭執。如今陌子鈺死了，你也成了親，我以為一切塵埃落定?！?/br>
    頓了口氣，老夫人忽而露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燁兒，他不是陌子鈺，難道你想守著個替身過一輩子？你把對陌子鈺的那點愛意轉嫁到他人身上，就不怕陌子鈺靈魂不安？”

    到底是富貴門里走出來的，這么多年風風雨雨的什么沒經歷過，老夫人三言兩語，卻砸的面前二人皆是痛苦不堪。

    眼見他們眸中流露出的痛楚，老夫人心有幾分得意的又說道，“桃灼，我知道你孤苦無依，所以想尋個靠山換一世無憂。你放心，這將軍府就是你的靠山，你缺衣少糧的只要和李麼麼開口，我一樣兒也不少你。找個好姑娘成親，過著美滿的小日子不是很好？別費盡心力的巴結燁兒了，你們兩個都是各有所圖各有所需，就算真到了一起也是彼此騙著彼此，多沒意思?！?/br>
    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情情愛愛猶如浮云蔽日，風一吹呀，就散的無影無蹤又是晴空萬里。

    只是老夫人的得意才開了頭，就被桃灼熄滅。

    “我沒有?！币幌虮拔⑴橙醯奶易?，此刻卻是毫無畏懼的看著老夫人。

    因被誤解，一雙杏眼稍稍泛紅，聲音也帶著絲絲哽咽。

    “我沒有貪圖將軍的權勢，也沒有貪圖錢財。我只是……，只是……?！碧易仆蝗挥知q豫了，轉頭看了顧燁一眼，才低聲說著，“只是喜歡罷了?！?/br>
    “胡說八道?！崩戏蛉伺囊慌淖雷?，頭上的金步搖都跟著晃了幾晃。

    桃灼跪下，纖長的睫毛微垂，似昆蟲的翅膀輕輕扇動，上面結了一層薄薄水霧，“我知道我不配喜歡將軍，可，可是，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也知道將軍心里，是，是陌公子。我沒什么別的想法，就是想留在將軍身邊侍候著，也算是報答將軍的垂憐?！?/br>
    這一段話還是說的吃力，兩次哽咽的差點發不出聲。

    老夫人臉色已經鐵青，放在紅木方桌上的手都開始輕輕發抖。

    “你少在我面前裝可憐，我見過的那些狐媚子比你還能說比你還可憐，可最后哪一個不是暴露她們貪婪的嘴臉。把自己說的清高，誰信吶?！?/br>
    “我信?！鳖櫉钔蝗婚_口。

    “燁兒?！崩戏蛉寺冻鲆桓蓖葱募彩?，到底是兒大不由娘，做不了他的主了。

    顧燁垂眸看了看桃灼，又一次說道，“我信他?！?/br>
    桃灼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此時此刻，千言萬語也抵不過顧燁的一聲：我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