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大多數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們一樣，在初次品嘗情愛的滋味之后, 就不由有些沉溺其中。雖然孟醒的情竇初開比一般人來的晚了一點, 但這并不妨礙他不受控制的沉溺......明明溫如嵐已經不在他附近了，但他似乎還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和溫熱的呼吸，已經褪去的熱度又一次攀上了他的臉。

    孟醒心虛的從閱覽架上拿了本雜志，展開書頁，遮住自己的臉。

    將臉遮嚴實后，他又偷偷從雜志后面看了眼前臺的方向, 前臺負責接待的員工正在玩手機，并沒有注意到他, 孟醒終于可以松口氣。

    但他用雜志擋了一會兒, 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 他只要一走神，就開始不由自主的想溫如嵐, 想對方的氣息，想對方觸摸自己臉時的掌心的觸感，想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在撩撥他的眨眼。

    不能再想了！孟醒將雜志合上, 然后將衣領立起，走出了研究院。

    他今天本來沒想出去，因為他一開始出去的目的是為了找無燼, 無燼他已經找到了，雖然不是他以為的那個無燼，而僅僅是跟無燼很相似的應龍。

    但總歸是找到了，孟醒本來想今天就在研究院一樓大廳待著，可他試著待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在那里總是會想溫如嵐，想也就罷了，偏偏他還會表現到臉上。

    雖然暫時還沒被人發現，但萬一被發現了...想想都挺尷尬的。

    所以孟醒出來了，一是用外面寒冷的冰雪給自己降溫，二是...他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將心思暫時從溫如嵐身上移開，免得這個白天顯得這么難熬。

    他并沒有再去四處亂逛，已經沒什么好逛的了，城區半清空了，雖然留下了一部分有門票的人，但還有很多有門票的人仍在城外，正在經歷嚴格的身份核查，一個個放進城。所以此刻城市很空，很寂靜，沒有商店開門，也少有行人行走。路上偶爾碰見一兩個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忙著做正事的精英范兒，再沒有了那種市井的生活氣。

    孟醒的目標很明確，他要回家一趟，選一朵漂亮的花朵，來彌補他昨天沒能達成的承諾。

    雖然他之前沒要家門鑰匙，但溫如嵐之后還是給他了，不光給了家門鑰匙，車鑰匙也給了他備用的。溫如嵐現在在上班，車停在停車場，孟醒完全可以開車回去，這樣一來一回會快很多。

    但很可惜，孟醒沒有駕照，他也不怎么會開雪地車，空曠的城區里更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還在運行，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走回去。

    倒也還好，孟醒估算過，來回全程大概七八公里，以他的體力而言，輕輕松松。

    只是在回家的途中，孟醒發現來時還好好的大路，竟然被挖開了。工人們正在馬路上忙活著，鋪設電纜。

    而電纜連接的方向，孟醒朝城區正中心看了一眼，是那座中樞塔，幾天加班加點的建造中，中樞塔已經幾近完工，只剩下最后的電纜鋪設。

    他又看了一眼城區四角，四座輔助塔也差不多修建完成了，硬件基本就位，只要溫如嵐那邊負責核心程序調試的研究團隊不出問題，這個末日中的奇跡，人造的太陽，就算是造成了。

    至于溫如嵐那邊的調試的進度到底如何，孟醒也不知道，溫如嵐沒跟他講，他也沒問。但他看溫如嵐今早那副不急不躁的態度，想來沒有多大問題。

    研究上的事孟醒幫不上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時接溫如嵐下班，并且送上一朵遲到的花，讓某人在忙著工作之余，開心一下。

    孟醒繼續往家里走，因為修路的緣故，他必須得繞路，這一繞就繞了小半個城區，他直接走到了城區邊際。

    在一天之前，這里還不是邊際。但此刻，這里已經拉起了高壓電網，像是古代牢不可破的城墻，將洪水猛獸阻擋在外。

    可被擋在外面的其實并不是什么洪水猛獸，而是跟城內一樣的，活生生的、被拋棄的人。

    孟醒在電網外看到了黑壓壓的人群，很多人集結在此，并不是持有門票在排隊進城，他們都是沒有門票的人。

    因為孟醒聽到了人群傳來的嘈雜喊聲，其中幾個字眼尤為尖利，像是“不公平”、“暗箱cao作”、“名額內定”。

    人群怒吼著，擁擠著想要沖破封鎖，可是懾于高壓電網的威力，以及荷槍實彈的士兵，只能不甘的停步于電網之外。

    但他們并不肯就這樣退去，而是站在這冰天雪地中，跟墻內的士兵對峙。

    孟醒將這對峙的場景看在眼里，昨晚遇見皮夾克的事，他其實并沒有完全將那句質問放下，他只是暫時不去想，但此刻見到這樣的情景，那句令他啞口無言的質問再次從心底浮起。

    他的腳像是生了根，再走不動一步。

    可孟醒捏緊拳頭，蒙上耳朵，狠心踏出了這一步。他必須踏出這一步，溫如嵐還在等他，他還要完成跟溫如嵐的約定。

    他的心再次堅硬起來，他越走越快，也越走越遠。終于，那些吶喊聲、質問聲，他都聽不到了。

    他回到了家里，在花瓶里挑了一朵開的最艷的花朵，小心的包裝好后，再次啟程。

    他又開始繞路，比回來的路要更遠，但是可以避開城市邊際，也可以避開那些圍在電網外、激憤的人們。

    這一趟本來預計兩個小時足夠完成的路程，孟醒硬生生走了四個小時。再次回到研究院時，饒是他的體力，也不免有些疲累。

    他脫下厚重的外套，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享受著室內溫暖的暖氣，他在休息放松。慢慢的，他的身體緩過來，重新恢復了精力。

    時間剛剛才下午兩點，按照溫如嵐平常的下班時間，還有的等。

    孟醒本以為這個等待一定很難熬，因為他會止不住的想溫如嵐，可在他出去一趟又回來后，他發現他已經不再想溫如嵐了。

    不是他移情別戀，而是他的心神總是不由自主的移到他在城區邊際，看到的那群被攔在電網外怒斥吶喊的人群身上。

    終于，孟醒忍不住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這個時代人們最常用的社交軟件，他翻看話題熱點，翻看網友的評論。

    是清一色的聲討聲和質問聲。

    原本沒有門票，但在之后幾天里，突然又有了門票的人并不是個例，孟醒是一個，那個騙子說的什么政府高官的兒子也是一個。除了他們，還有許許多多個。

    這件事終究是沒有瞞住，在這幾天里曝光出來的例子越來越多，人們的憤怒與懷疑也越來越多。

    因為這些例子說明政府從頭到尾都在撒謊，沒有什么隨機抽取，沒有什么公平，只有高位者粉飾出來的謊言，在不知不覺中奪取了他們這些普通人生存的權利。

    幾天的曝光和發酵里，人們的憤怒到達了頂點，聚集在電網之外抗議表達憤怒和不滿的人們只是一部分，其他孟醒沒看到的地方，這樣的抗議也在進行。

    有些甚至已經不止于抗議，像是諾亞城唯一開放的用來檢票的入口，在中午剛剛被人襲擊過，有喪心病狂的兇徒高喊著“要死一起死”，隨即點燃了攜帶的兩桶汽油。

    大火瞬間引燃了入口，造成十幾人受傷，五人死亡，并且這個傷亡數字仍在增加。

    還有其他的，傷亡不像這一起縱火事件那樣嚴重的暴力事件，發生在諾亞城之外。

    孟醒看到了許多觸目驚心的圖片，也看到了很多絕望憤怒的言辭。

    他往下滑動消息的手指越來越快，他想要將不想看到的圖片和言論快速劃過，可劃到下邊，仍然是相似的內容。

    他獨自坐在研究院溫暖的沙發上，可周圍卻好像圍滿了冰冷又絕望的人，人們一聲不吭，只用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質問他。

    你為什么會有門票？！

    孟醒突然將手機扔下，他用手捂著臉，他不能再看了。

    孟醒試著讓自己不再去關注這些消息，只像早上一樣，想想溫如嵐?？伤€是控制不住，在手機收到新消息推送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

    這個消息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樣，它是來自官方，來自總統的辟謠。

    總統齊睿聞剛剛發布了一條短視頻，視屏中表明網絡上那些所謂的門票被替換的例子都是造謠，都是不法分子為了攪亂社會安定虛構的謊言。政府方面一直竭力保證著每位居民的權益，務求這一次抽取完全隨機。

    說到最后，他還再次拿出了自己那張空白的門票，表明他是跟大部分人站在同一戰線的。

    他說的義正言辭，字字真切，在8月1日，第一次聽到他講話的時候，孟醒真的相信了。

    可孟醒現在知道了，這都是謊言，都是作秀，齊睿聞拿的是空白門票又怎么樣，只要他是總統，他照樣可以進城。

    就像那些內定的名額一樣，齊睿聞那張空白門票也是內定的，為的不過是讓這場表演顯得更真摯一點，更有說服力一點。

    而在齊睿聞發表這則辟謠聲明之后，沸騰的網絡上一下安靜了下來。民眾們似乎相信了總統的說法，相信他們看到的那些例子都僅僅是偽造的。

    可孟醒細細找過去，就發現這安靜僅僅是虛假的安靜。那些怒罵，發表懷疑言論的賬號在一瞬間被封禁了。

    齊睿聞所代表的政府用鐵腕手段堵住了人們發聲的口舌，并且，用更加強悍的武力鎮壓了那些在外面不肯散去的人群。

    一場愈演愈烈的sao亂頃刻間被化解，門票的核查和人員的進入又得以繼續進行。

    一切似乎重歸平靜，網絡上也換了番天地，再沒有懷疑憤怒的言論，只有對政府行為理解和支持的贊歌。

    孟醒隨便點開一個發表支持言論的賬號，發現是個連頭像都沒有的小號，賬號內更沒有任何生活的氣息，就像是個突然出現的幽靈，或者說僵尸。

    孟醒沒有再看了，因為他知道這些賬號后面大概都不是什么活人，而僅僅是用來控制輿論的批量刷評機器。

    齊睿聞在粉飾太平，這不是長久之計，但他仍然這么做了。因為他知道只要再撐兩天，末日到來之后，那些反對不滿的聲音，就凝固在了風雪里。

    只要再撐兩天...如果真的能撐的過這兩天的話...孟醒有些失神的想，8月10日注定到來的末日，到底是哪一種末日呢？

    他沒能繼續再想下去，因為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孟醒受驚似的回頭，看到了微笑著的溫如嵐。

    “被嚇到了？”溫如嵐看著孟醒過大的反應，詢問了一句。

    “沒有...”孟醒下意識的回答，他只是沒想到溫如嵐下班那么早。他看了一眼時間，他怎么覺得溫如嵐今天下班的有點過早了？以致于他完全沒有準備。

    事實證明這不是他的錯覺，溫如嵐下班的真的很早，按理說朝八晚六的工作時間，他卻天天都在加班，但今天他非但沒有加班，竟然還提前下班了，現在剛剛才五點過半。

    “調試結束了？”孟醒猜測道。

    “算是吧?！睖厝鐛裹c點頭：“差最后幾個步驟，要在中樞塔上弄，得等到明天，但是今天沒事了，所以提前下班了?！?/br>
    孟醒“奧”了一聲，同時拿出了那朵被他包裝起來的花朵。

    溫如嵐其實早就聞到花香了，這絲淡淡的香味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分外顯眼，但他就裝作不知道，此刻恰到好處的露出一絲驚喜，他接過花朵，唇角揚著真心實意的微笑。

    孟醒也不禁笑了起來，見到對方的一瞬，那些網絡上的波瀾，他一下拋在了腦后，他想要上前牽住對方的手，又礙于下班的時候大廳里人來人往，他沒好意思伸。

    但是回家就可以了，家里就可以無所顧忌了，所以他提議道：“回家吧?！?/br>
    溫如嵐“嗯”了一聲，跟孟醒并肩走出了研究院。他們坐上了雪地車，溫如嵐負責開車，孟醒則坐在副駕駛。

    在回家的路上，溫如嵐看著時間，突然想起來：“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泵闲汛鸬?。他這些天吃飯十分對付，就是買點自助販賣機里的面包，今天他還沒來得及買，溫如嵐就下來了。

    “我也沒吃?！睖厝鐛雇话l奇想：“難得今天那么早，我們去買點材料，回去自己做晚餐吧?！?/br>
    “好?！泵闲岩豢诖饝?。

    他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三餐起居，像是大多數活得并不精致的男人一樣，他的三餐也都是極力從簡，面條能泡絕對不煮，也從不費功夫倒騰食物。

    但是跟喜歡的人一起做晚飯的話......有種家庭似的溫馨，孟醒被溫如嵐這個提議打動，突然有些期待跟溫如嵐一起做飯。

    溫如嵐也是這么想的，孟醒不會自己做飯，他更加不會，他每個世界的身份都犯不著自己親手做飯。此刻突發奇想下廚，也不過是想起之前聽到自己的同事閑談起跟自己的夫人一起做飯的趣事。

    他當時表現的完全不在乎，甚至還呵斥了一句讓同事不要在上班的時候干無關的事。但他其實心里一直期盼著能跟孟醒一起做飯，也不單是做飯，他是想跟孟醒一直在一起，像是真正的夫妻那樣，白頭攜手。

    只不過之前天天加班的情況，不要說是自己做飯，有時間吃飯就不錯了，再者說...那時候的孟醒依然是個拒不接受自己的直男。

    眼下條件終于集齊了，溫如嵐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將車開到一間大型超市的門口，超市原本的員工大部分都是沒有門票的，但這間超市仍然在營業著，里邊工作的人員都是政府安排好的，為了保證諾亞城正常運轉，城內人們物資不會短缺，超市存貨量充足。

    而且，因為很大一部分人還沒有進城，所以超市內很空，孟醒也就得以和溫如嵐慢慢悠悠的從頭逛到了尾。

    孟醒負責推車，溫如嵐則負責挑菜品。他也并不怎么會挑，也就是撿貴的買，反正他不差錢。

    同樣的，他也不會控制數量。兩個人的晚餐，他愣是挑了滿滿一車的菜品。孟醒只要對某個食材表達一下喜好，或者視線多停留兩秒，他就會將其放到購物車里。

    逛完一圈后，兩人到收銀臺結賬。

    孟醒看著收營員一個個掃描這堆了一車的商品的商品碼，也看著溫如嵐突然從收銀臺旁邊的貨架上又拿了一樣東西。

    不再是食品，而是...孟醒的臉又開始泛紅，他見收營員還在專注的掃碼，便悄悄湊到溫如嵐耳邊說了一句：“你買這個會不會太早了？”

    畢竟他們才剛剛開始談戀愛，時間還不到一天。

    溫如嵐卻并不因為孟醒的話而動搖，他我行我素的將某款寫著超薄貼身的避孕套放到了購物車里，同時振振有詞：“有備無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