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反到是盱眙鎮里的百姓和流民們在被征來修筑工事、卻依然可以得到報酬和食物后,漸漸放下了先前恐慌和戒備,開始恢復了本來的生活。 本地沒來得及跑的小世家流民們,也開始想要走王將軍的門路,美女金銀各種禮物相送,就想混個一官半職。 被王虎無情地拒絕了。 他收到消息,淮陰暫時沒有出援軍,而是據城固守,北方的祖逖周訪倒是出兵了,但在知道南方未動之后,也縮了回去,讓準備立功的兩位同僚焦慮心煩地嘴上都起了泡。 王虎對此虛假地表示了同情,然后繼續思考,盱眙這么重要的地方,為什么還沒有人來奪回,晉室的人都去哪了? …… 和他一樣想不通的還有云玩家們,大家都等著能不能來一場淝水之戰呢,這種溫水煮青蛙是個什么模式,能不能大戰一場了,這劇情也無趣了。 不過很快有大神站出來分析,在他看來,盱眙晉室肯定會派人來收復的,但花的時間越久,便越是證明了晉室內部出問題的嚴重性,要知道,淝水之戰是七十年后的事情,那時候,東晉已經南方生根,收復了巴蜀,滅亡了吳興沈周兩個本地最大的豪族,淮河以南的荊州、豫州、徐州都已經被統治了幾十年,南方的廣州、交州被陶侃平定。 當時東晉的主導者謝氏家族,也有人才,還組建了當時最善戰的北府軍。 而現在呢?說近點,王敦一死,王導一人壓不住陣,人心不齊;說遠一點,東晉剛剛宣布立國不到兩年,晉帝鎮守東吳不到五年,占據的地盤更是只有揚州一地,甚至離晉滅東吳也不過三十年,老一輩的人都還沒死呢。 這種情況下,東晉內部混亂,也不足為奇了。 此話一出,云玩家們都覺得有道理,而且一說到東吳,有沉迷三國的云玩家甚至還聊起了的那個笑話——東吳在建鄴給曹家修的宅子,最后讓司馬家住進去了。 還有云玩家說起那有什么,淝水之戰前,符堅還在長安給謝安建好了宅子呢,都是些想屁吃的,這些人的腦子自有邏輯,一般人理解不了。 于是討論又起。 然后便有云玩家嘆息道:“那淝水之戰怎么辦,沒辦了草土皆兵、風聲鶴唳、起第長安這些成語,多虧啊?!?/br> 于是立刻有人噴他:“謝安都要六年后才出生,符堅王猛更是二十幾年后的人,還能不能生出來都是個問號,你現在想成語,不如可惜一下以后的唐詩宋詞還有沒有吧!” 有學渣就杠了:“沒就沒把,少背一點唐詩宋詞小石潭記,人生也會比較美好?!?/br> 有學霸爭論道:“美好個屁,哪怕這個世道古文少了,出幾個周樹人那樣的大牛,就不會少了你該背的東西?!?/br> “好有道理?!?/br> “求求你能不能別那么有道理……” “手中的手機突然就不香了?!?/br> “狗游戲多久開服啊,三年之后又三年,我的三倍青春都讓它們給耽擱了?!?/br> “太沒意思了,我已經不怎么觀注了,只偶爾刷刷視頻過過生活的樣子?!?/br> “沒有新內容啊,上次林游給個名士的視頻,王曦之才十一歲,桓溫才剛剛出生不久,更不必說謝安這些名世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 “其它游戲公司還沒有仿品嗎?這簡直不像咱們國家啊?!?/br> “沒有,全世界都沒有,但vr游戲保佑量還是的沖了一波呢,今年出了很多精品,可以打發時間?!?/br> “差太遠了,和這爛游戲比起來,簡直就像是看別人吃著滿漢全席,我們吃著草皮?!?/br> “草皮常有而全席不常有,有的吃就別挑了,總比餓死強?!?/br> “我就是餓死,從鍵盤上跳下去,也不玩……” …… 玩家們的討論并沒有影響到王虎的cao作,他熟練地讓醫官來鎮里種痘,價格還算低廉,結果一下就吸引了周圍的大群的民眾,算是初始的收復民心。 但民心這種事,從來就不是北方需要擔心的。 哪當初那些嗷嗷叫著要南逃的士族,在接受現實后,也口嫌體正直地開始讓子女入學考試,準備在北方扎根。 普通庶民就更不必說了,只要給他們安寧,不隨意收稅、征丁服役,那在他們眼中,那就是圣人,想走都要被十里八鄉的老老少少哭著挽留送行那種。 就比如現在,王虎手下的士卒便又開始經歷起必被打聽的事情,那就是問他們還會不會走,能不能多留,北方多久能平定南方之類的常談,讓王虎和手下的小校們甚至對“南方”這個詞都產生了困惑。 感覺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南方人,打到河水時,河水南邊的都覺得自己是南方人,打到淮水時,淮水的覺得河水邊的是北方人,他們是南方的,打到的長江邊了,現在長江又覺得淮水的是北方,自己是南方。 王虎甚至想,等他哪年打到交廣之地,交廣人會不會覺得珠水之北都是北方。 雖然但是,工作還是要繼續的。 清理護城河的溝渠、修好被打壞的城樓、修筑大碼頭方便北方補給、清點戶口,整理道路,清繳水匪…… 哪怕只是暫時駐守,也都盡量給人以安寧,而不要給當地的普通人帶來麻煩,這是所有北方新軍將領的共識,那些個上課的老師們雖然教學水平不咋的,說起話來也各種離經叛道,但他們那種人生來就有享受幸福的、免于恐懼的權力這種意識,卻是在無意之間,浸透在學生們的意識之中。 雖然沒有直接教育,但在這個師威重如山的時代,學生總會不自覺地模仿老師們的言行,體會到的他們對生命的尊重,在這人命比野草還不如的世界,讓學生們有了方向和依靠。 王虎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因此被分割成兩個階段,為生存而廝殺的十歲之前,和為了學習而煩惱的十歲之后。 經歷過的人,才會珍惜安寧的來之不易,愿意為了親人守護這繁華興盛的土地,讓她們臉上再也不浮現出饑餓的灰白,還有兵災的恐懼,每一次上班下班,上學放學,都是期待而快樂的…… “將軍!” 一個嘹亮的聲音打斷他休息時的走神,王虎回過神來,淡定看著他:“說?!?/br> “南朝發兵了!”那小校激動著揮著手上的情報,“已經在建鄴開始整軍了!” “好!”王虎大喜,拿著信看反復瀏覽了數次,在房間中興奮地踱步,“最多,再過一個月,他們就能打過來了!” 這日子終于有個頭了,又有大功將立。 北方,薊城 這里已經是繁華到讓人心驚的大城。 江南的煙雨紛擾,仿佛與這片土地毫無關系。 年初,渤海公著人修筑了大的暗渠,自此之后,城中哪怕遇到大雨,也少有被淹沒的宅邸。 一輛有著十個車輪,足有兩米高、三米長的水車在幾匹牛馬的拖曳下,開進了街坊,敲了兩聲鑼。 很快,便有民眾提著水桶,前來買水。 隨著城市的擴大,地下的水井量已經有些不足,這些水車便會為街坊供水,雖然有付費,但也就那么一錢,是他們承擔的起的價格。 “你們聽說了么,市政那邊現在已經在準備水管,說是要給一些地方供水呢?!痹谒囘吔铀畷r,有人小聲地問。 “聽說了,但好像只是在城東那塊先試試,而且費用不低,且先看著?!?/br> “你說這薊城怎么就這么好呢,不用大老遠去幾條街挑水,出門不遠就有菜市,去織坊做工,還能將孩子給人看著,這輩子,想洗身子了,還有那大澡塘子,我前半輩子,簡直像白活一樣?!?/br> “害,誰不是呢?!?/br> “對了,渤海公前些日子對徐州出兵了?!?/br> “報紙上寫了,館子里說書先生也念了,大家都知道?!?/br> “聽說要在南邊豫州開新的廠子,這你知道不知道?” “那感情好,我這就讓家里小子準備著,去南方上工!”一名老漢激動地水都不想接了。 “那南邊可遠了,幾千里呢,去了不知多久能回一趟,你也舍得?”都是一條街坊,旁邊的婦人打趣他。 “現在廠子難進,有這機會,誰還能顧得上遠不遠?!?/br> “這倒也是,可惜我家里就幾個丫頭……都十三四歲了,得嫁人了?!蹦菋D人有些可惜地道。 “丫頭怎么了,”另外一位婦人不屑道,“織坊還只招丫頭呢,干的好的,每月都漲到一銀元了,讓她們去做幾年,不比那納彩的錢多???” “此言有理啊……” …… 魏瑾聽著買水戶們的閑聊,隨意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單謙之跟在她身后,這位大佬用妝品掩飾過兩人的外貌,讓膚色黯淡,鼻翼寬大,如此,雖然挺好看,但就不那么驚艷了。 就在她舒緩心情時,旁邊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卻是一個十來歲的金發少女,死死拉住另外一個胡姬的手,卻正被無情旁人無情地扳開。 “這是什么情況?”魏瑾回頭問。 單謙之掃了一眼,前去問了幾句,才回來道:“那邊是一對母女,她們一家是在敦煌經商的胡人,但因為戰亂,他家男人回了波斯,將她們母女留在敦煌,后來就淪為奴隸,被做貨品販賣到這里,剛剛有人賣了女兒,她們就要分開了,你雖禁止了奴籍,但她們是異族,大家默認不在保護范圍里?!?/br> “默認。我認了么?”魏瑾微微挑眉:“行吧,看來普法工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讓人來查封了這里,該處理的,法辦吧?!?/br> 第237章 順水推舟 小小的插曲并沒有耽擱魏瑾的放風時間,最近草原的問題算是解決,所以她處理了連帶的各種商業糾紛,平息了由拓跋六修內付帶來的邊境糾葛,這才有空出來溜達一圈。 她讓單謙之帶過來那母女二人,便繼續如吃飽的猛獸一般,悠然巡視自己的領地。 街巷里,胡姬米薇抱著自己的女兒,身體微微顫抖,帶著畏懼的目光,跟在那美麗的漢女身后。 她已經感覺到這個女子的身份不凡——剛剛只是她的仆叢出面,那個決定自己和女兒命運的牙行便立即不敢多說一句,卑微地將自己送給了這名仆從。 “能聽懂漢話么?”那錦衣女子沒有回頭,只是隨口問。 米薇握緊女兒的手,這給了她勇氣,她勉強鎮定了心神,道:“能聽懂?!?/br> “你是哪里人?”魏瑾走到一處小攤前,拿起一朵珠花,溫和地問。 “回貴女,我是粟特人,家鄉在河中地的石城?!泵邹钡吐暯o自己的新主人講述,“那地方,在天山之北,要走過西域,過了大宛,便不遠了?!?/br> 魏瑾回想了一下,又問道:“你不是波斯人?” 米薇于是解釋,他們粟特人世代居住在河中,建立了很多小城,以前在貴霜帝國下生活,貴霜敗給波斯后,他們又向波斯稱臣,所以自稱是波斯人,但波斯帝國現在的境況并不好,他們如今沒有力量控制河中一帶。 魏瑾終于想起河中地是哪里,那是中亞五國的地盤,五個斯坦國匯聚的一帶,而粟特人,是依靠絲路生活的商人,他們依靠絲路而興起。 “那你是怎么過來薊城的?” 米薇忍不住抹了下淚水,才平靜道:“我們粟特人都是團隊出動,一個家族先到一地定居,然后經營出據點,接著其它人再向遠方前行,駐扎出下一個據點,以此經營出一條商路,我和丈夫就是在敦煌據點的經營人,有著不菲的家資,可前兩年,洛陽失陷,我的丈夫以前貨的名義離開了敦煌,讓我和女兒在駐點等他……” 剩下的便是一個渣男的故事,渣男一去不回就算了,留在敦煌的母女卻突然接到一筆巨額的債務,渣男在走之前,隱瞞妻女賒欠了大筆的財物,而他一走,這賬務就落到母女倆身上,這債務太龐大,她們不但房屋、錢款耗盡,連自己也淪為奴隸。 她寫信向母親求救,托人帶去故鄉,但后來有人告訴她,因為涼州局勢緊張,邊關的烽燧守衛不許帶信出關,她的信件被扣下了,隨后,她和女兒就被販賣到關中,又被轉手,送到了北地,因為在北地,她的胡姬模樣會有一個更好的價錢。 魏瑾隨口安慰了兩句,便被她口中的粟特商路吸引了,問了商路的細節。 然后便被這些粟特人的組織和商業頭腦驚訝了,這個三十多歲,風韻尤存的女人不但數術非常好,而且精通粟特語、波斯語、還有西域通用的佉盧文以及漢書,按她說法,當年在他們的小城里,她出算出生名門,但是因為愛情,不顧父母兄弟的勸阻,嫁給了那個男人,隨他遠居敦煌,想建立一番事業,誰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早知如此,寧愿嫁給豬狗也不會嫁給他…… 魏瑾也遺憾了贊同了她看法,隨后道:“我正要建一個小衙門,用來幫北方對接處理各族的雜物,你要不要去試試?” 米薇困惑地眨了眨眼,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的意思是,只要一句話,自己可以去北方治下? “可,可我是奴隸啊?!彼行┱Z無倫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