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這郡守征了車去,要是弄壞了,就算會賠,也要耽誤農事??! 王虎被他們看得有火,怒噴道:“不愿借的把車拉回去,明年我調牛馬過來時,可就沒有優先了!” 唰地一下,剛剛還幽怨的車主們瞬間就不見了,那速度,跑得比馬還快。 王虎哼了一聲,讓人調集庫里的存糧,慢悠悠地帶齊兵馬箭矢弓弩,向南方而去。 陳留今年的粟米勉強算是豐收,這兩年粟貴麥賤,他做主將粟米賣到北方,換成更多的麥面,如今就不用從蒼秀兒那邊調糧,節約時間,也節約運輸成本。 …… 同一時間,在離王虎三百里外的豫州大城里,也有人期盼著他們的來到來。 洛陽失陷后,豫州無主,一些大的塢主聚眾自保,他們大的有兵數千人,盤踞縣城,小的,則有數百人,盤踞在鄉里,宛如一盤散沙。 王虎這次要送的,就是張平的塢堡主,他治下有三萬多人,兩千多兵,本來還在得過且過,奈何這個冬天太冷了,以往都不會結冰的淮河,從永嘉年間開始,就有了浮冰,至今年,河面已能過人。 寒冷的天氣加上雪花,讓很多老人死在冬天,霜降的提前更是讓淮河一帶的作物減產嚴重,因此,張平擔心糧食會不夠用。 好在渤海公仁義無雙,愿意給他治下數萬人食用一月的糧食。 這太珍貴了,加上存糧,一月的糧食足夠他們堅持到開春,到時摻些野菜,性命便算留下來了。 “塢主……”張平的屬下一臉沉重過來問道,“有糧食的消息了么,今天又餓死了幾十口人?!?/br> 張平拿著信,給他,喜悅道:“來了,來了,你看,他們已經走鴻溝過來,再過三五日,就能到了?!?/br> 現在只是小規模,因為吃得太少而抵擋不了寒冬而死,若是再耽擱時間,等到糧食耗盡那一天,每日都能死上幾百上千人,這種事情,在前幾年,張平見得太多了。 “恭喜塢主!”他的屬下也十分喜悅,感慨道,“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我去通知大家這個消息?!?/br> “去,快去?!辈勘婐嚭?,自然人心不穩,部下去安撫也是理所應當。 他的屬下匆忙走出,轉了幾個轉角,便走到一處酒舍,給其中一人耳語幾句。 很快,便有人連夜走出塢堡,消失在風雪里。 …… 三日之后。 風雪之中,一只隊伍在河灘附近安營扎寨,同時派出斥候,每日都在上游探聽消息。 他們是祖逖招募的士卒,足有兩千余人。 在這風雪里依靠炭火勉強生活,每日用河灘蘆葦加厚帳篷,貓在其中,久了便忍不住聊了起來。 “老焦,你看起來不像是南方人,怎么也到祖將軍手下了?” “北方青州逃難來的,在淮陰過不下去了?!?/br> “聽說青州是渤海公治下???你怎么不留在那邊?!?/br> “嗨,我四年前跟主主公南逃下來的,誰知道青州就歸渤海公管了呢?早知道,我就留下了?!?/br> “小聲點,南邊軍中不許提的?!?/br> “怕什么,現在有幾個不提北方的?可惜如今北上的船票那是買不到啊,好多的船都只要貴人家里的老仆當船員?!?/br> “咱們這次搶哪個?!?/br> “肯定是哪個寒門小塢吧,大的人家,能搶么?” “就是,這年頭,祖將軍帶咱們,還是能搶到的,你看那些互搶的塢堡們,日子哪有我們過的滋潤?!?/br> “對啊,上次搶了一個商隊,那是整整一車皮毛啊,搶到的每人分了一張,那暖和得!” “嗯,還有上上次,搶那個船隊,一船的好酒啊,那東西,喝上一口,身子大半天都不帶冷的?!?/br> “要我說,還是上次去兗州那次,搶的那車鐵器,那才是大物件!” “那車鐵器我知道,聽說叫什么軸承的東西……但那次去的人可都沒回來啊,也不知道什么東西那么值錢?!?/br> “沒回來鐵器是怎么回來的?” “聽說是丟水里,后來悄悄找人撈上來的……” 一群人嘀嘀咕咕,還說起了上次搶的什么布,什么鹽……這就是他們生活里的日常,祖將軍別的水平不高,但指揮兵馬卻是出奇的厲害,搶起來基本沒有失手過。 就在這時,戰鼓聲三響,是出營準備作戰的訊號。 眾人不再說話,而是紛紛出營,開始集結。 在將軍一番激勵后,他們聽從吩咐,埋伏在運河兩岸,擔心他們被凍到,每人出征前,還喝上了一碗酒,枯萎的蘆葦叢掩蓋了他們的身形,只等著一聲令下,就沖殺出去。 冷冷的雪花飄落,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便看看一只隊伍從冰面中過來。 絕有數十輛車馬,還有數百的士卒,他們皆騎著高頭大馬,馬蹄穩穩地踏在冰面,留下一個個尖尖的齒印,身上穿的鼓鼓攮攮,一看就價格不菲。 前邊還有士卒用木杖試探冰面是否經得起的車馬。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令下,周圍有大量士卒群涌而來。 這不是路上遇到的第一波。 為首的將領在頭盔下輕蔑一笑,驟然抽出彎刀向天一指:“結陣,放箭!” 身后的騎士迅速組成v形的三角編隊,從身后抽出弩機,也不瞄準,對著前方就是兩箭連發。 發完之后,他們迅速退到第二層,新的士卒補上,再連發兩箭。 這是北方新出的連弩,受限于機匣的深淺,目前兩箭是極限,再多一點,很大機率會卡機,如果做得再復雜精致一點,成本就上去了,沒辦法大規模生產。 但就算這樣,已經是神器了,一名普通的弓箭手,上箭拉弦需要最快三秒的時間,而且數量一多,胳膊就會撐不住。 而弩機可以提前上弦,同時上弦可以手腳并用,大大節約了時間。 于是沖來的敵人每一波就體會到子沒有冷卻時間的箭陣有多恐怖,一時間,剛剛被酒灌出的高昂士氣,驟然被一波剿滅了大半。 北方軍甚至沒有帶著戰馬沖鋒,就是用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壓制,頃刻之間,就已經射出近千的箭矢,而就在這時,他們身后突然又傳來沖鋒的號令,想要從后方將他們的陣勢沖跨。 為首將領怡然不懼,拿起號角,吹號換陣。 v形后側的兩翼驟然分出兩支部隊,提起馬上長槍,借著沖力殺入其中。 長槍長有兩米,兩頭皆有利刃,在光滑的冰面上遇到一個扎死一個,敵人顯然不熟悉冰面上的戰斗,稍有不慎便滑倒在地,一個來不及,就被扎得透心良。 當然,也有聰明的試圖砍傷馬腿,但這些馬都是戰馬,躲閃之間,也不會輕易被砍,加上在在絕對的裝備面前,敵軍一時損失慘重。 眼見拿不下,敵軍發出了撤退的鼓點。 王虎當然是聽得懂鼓點的,也沒讓人追,只是收攏戰場,戒備敵人再來。 一番大戰后,冰面上血腥四起,還有中箭無法逃亡的,在冰面上呻吟。 確定周圍沒有其它埋伏后,王虎這才翻身下馬,收拾戰場,讓人審問俘虜,治療傷者。 同時,也知道了敵人的名字,祖逖。 這個名字王虎并不陌生。 到達兗州后,北方的就收拾了兗州附近所有勢力的資料,王虎邵軍等人沒事時,就拿著資料相互扮演我軍敵軍,進行訓練對抗。 王虎在個人武力上雖然打不過對方,但在戰場上,還是邵君等人輸多贏少。 祖逖此人,和劉琨是一輩子好兄弟,有著“聞雞起舞”、“中流擊楫”這些美譽,在八王之亂中有不菲的戰績,但因為在八王之亂中被打到自閉隱居,直到洛陽失陷才重新出山。 王虎有些滿意地點點頭。 這是他出來釣到的第一條魚。 還算大。 第204章 心機百變 新年的風雪中,一支敗軍垂頭喪氣地走在官道之上。 為首漢子年近五旬,身材高大健碩,騎著一匹老馬,雖然須發已白,但意態如虎,氣勢極為不凡。 他是祖逖,出身在北地大族,少有才名,和劉琨一起有過聞雞起舞的佳話,當過直管首都洛陽的司州主薄,本來前途無量,然而八王之亂中,他敗于蕩陰之戰,那一戰,他所在的軍隊大敗,左右都爭相逃命,軍中那位被迫“御駕親征”的晉惠帝,被亂軍遺棄在草地上,只有嵇侍中一人,擋在惠帝身前。 那一戰,成就了嵇紹的千古忠義,也讓當時逃亡的將士們顏面掃地,他因此大受打擊,心灰意冷,十余年隱居故鄉不出,誰來征召,都不理會。 然而,洛陽失陷后,北地戰亂,他不得不起著數百家鄉親南下求生,到到南方后,生出收復故土之志,晉帝雖不支持北伐,但名義上也任命他為青州刺史,在青州被北方取得后,又改任他為豫州刺史、奮威將軍,希望他收復豫州,總領一州軍政。 這也是他在豫州搶掠卻毫無負擔的原因。 他是正統的豫州主官,本地塢主本應向他繳納糧食、提供兵丁,但就因為諸塢主據守自立,割據一方,讓他不得不用非常手段,他可不是劉琨,不會認為仁義就能感化治下。 剛剛的失敗并沒有給他太大打擊。 只是遇上了硬茬罷了。 這是他在強攻失敗后的第一反應。 對方手下幾乎達到了令行禁止的水平,整個過程毫無波動,裝備更是精良到讓人膽寒的地部,他甚至看著一個敵軍在挨了一刀后,露出外袍下的鎧甲。 幾乎一瞬間,他就已經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糧隊,而是北方的兗州軍! 在明白這一點后,他沒有一刻遲疑,不僅退兵,還將所有兵馬都星夜趕回駐地。 這兩千士卒是他的根本,沒有了他們,自己不可能在豫州立足。 更何況,這事,并非沒有轉機。 他凝視著遠方那風雪中若有若無的塢堡輪廓——那是張平的塢堡。 第二波攻勢,才剛剛開始…… …… 另外一邊,王虎的軍隊也很快來到一處塢堡前。 這塢倚著山丘而筑,占據著一整個山谷,谷前狹小,筑為小城,其上有士卒巡邏,見有軍隊前來,很是慌亂了一番,很快就有人大吼問來者何人。 王虎上前,拿出了張平求援的書信和渤海公的回信。 片刻后,他們就被迎入了塢堡中,這些烏合之眾衣衫破舊,穿得五花八門,面黃饑瘦,王虎的手下士卒們一進去,便由然生出一股優越感。 看看他們,有著整齊的戰甲,優質可御寒、連在一起可以做帳篷的披風,精良兵器,人手一把的弩機,還有管飽的食物,更不用說戰馬了。 這些人穿的還沒有自家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