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更何況,若能拉攏到渤海公,這晉室天下,或許還有救。 第147章 好客青州 每個朝代在滅亡之時,都有能人志士為其盡忠。 但其中,并不僅僅是忠誠,還有在一條船上下不來這種因由。 而王導就是后者,他既是風流名士,也是一位絕頂聰明之人。 因此,他當年在看出東海王司馬越無力鎮壓天下時,就讓還在洛陽生活的瑯琊王舍棄繁華的洛陽,至東吳就任,當時江南還因叛亂亂成一團,瑯琊王非常不樂意,是被王導幾次三番催促,這才南下。 南下之后,也是王導說服本地東吳舊貴支持瑯琊王,這才能在江南立下腳跟,再加上王氏家族的鼎立支持,這才有了南方的安穩之地。 在立穩吳地后,王導還和族兄王敦聯合,一內一外,將北邊的徐州、西邊的荊州拿下,從而穩定了晉朝的國祚,讓瑯琊王改稱了晉王——晉為國號,就等著被俘虜的皇帝哪天死掉,就能上位。 到這,原本只是頂級高門之一的瑯琊王氏家族,就完成了華麗轉身,成為東晉最大的權貴。 然而,王導的智慧,也看得清楚一點,那就是王家不能稱帝! 王家雖然有兵有勢,晉朝的大攤子上,皇帝只是個維持平衡的替罪羊,國中任何動蕩,都是由皇帝來承擔士族的怨懟,若是王氏家族上位,那么承擔責任的,便是王家。 如今風雨飄搖,江山不穩,一但有變,士族還可以投靠新王,但皇族又能投奔誰? 更何況,士族勢大,皇族若不分封親王勢力,便會被外戚權臣所治,司馬家不就是這樣得到了曹魏江山么? 可皇族勢大的后果,八王之亂已經顯示出來了,可以說,只要士族的存在,那么朝局動蕩的怪圈,就很難走出去。 王導能看出其中因果,可看破卻不能說破,因為他們王家,就是其中得利者。 直到北方蒼秀兒的神書出世,其中對天下民生之道,一針見血,一言解之,其中處處珠璣,讓他很多迷茫之處,豁然開朗,自然也就明白北方的均田制對士族有什么樣巨大的影響。 行均田制之后,僮仆奴婢便有了脫離豪門世家的籌碼,從根基處瓦解了士族強大的根本——人丁。 僅是這一點,便讓王導心生寒意。 他是晉朝臣子,王家早已扎根在晉朝這根大樹之上,一但晉朝有失,哪怕能投奔新主,卻也再不可能得到如今的權利地位了。畢竟從古自今,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他觀魏瑾行事之風,并未有稱帝之行,這些年來,她所行所治,皆充斥著女子的良善。 畢竟女子之身…… 所以他才會送去長子,以示善意,也算是給王家留下退路。 如果她愿意與他王家共天下,擁她為主,未嘗不可。 但在這之前,他也會盡力維持晉王統治,因為這和王家的利益是統一的,兩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只是,這渤海公……”王導嘆息一聲,低頭飲茶,“與之同生一世,乃我等之大幸,亦大不幸矣?!?/br> 幸運于能與此等奇人見證世情,不幸于她太過耀眼,明月在天時,便使群星黯淡。 不過…… 他翻看著一封尚書臺的奏書,上邊的內容是請示晉王,封止海運,以免得資敵的提議,其中提到,南北海貿勝行后,世家多占地圈田,苛刻治下以求奇珍,糧草流出甚多,軍氏皆饑,未免齊紈魯縞重演,當嚴懲參與之人,至于北方海貿,應如鹽鐵,以國行之,才可利天下。 這已經不是第一封禁海之書了,凡是提議的,都是參與不了海運的敗者。 再者說,如今海運之利,牽連多少豪族,這奏書便是晉王有心,也不敢批啊。 王導倒是很贊同這個意見,如今國庫空虛,若有海貿之利,那他能做的事情,便太多了。 可一想到將面對的反對,他心中煩悶,干脆帶了幾個侍從,走出了烏衣巷。 一上正街大道,便是一排繁華的沈家商鋪,常有權貴之家的下仆前來購物,王導自己還是第一次來。 入鋪中,便見最顯眼的位置,放著幾只尺長的小船,精致小巧,從桅桿到船帆,與實物無二,只是下邊的標價甚至是嚇人,一船下赫然寫著:三桅遠洋船,或三千貫銅錢,或五千石稻谷,或生絲一千包。 “這小船為何如此之貴?”王導不由困惑。 立刻上僮仆上前解釋道:“先生,這船是樣品,與實物無二,只是小了百倍,您若看上哪船,我等便向吳興船坊下訂,三個月后,便有大船可乘,只是如今訂單太多,您若下訂,估計得排到三年后了?!?/br> 王導心中了然。 因著南方與北方貿易的影響,幽州的一舉一動,都無時無刻不影響著南方。 如今的東海,若說什么行業最火爆,那無疑就是造船了。 一艘大船行去北方,哪怕五艘回一艘,亦然是十倍的利潤。 他繼續向后走,但再走一步,便看到一座奇物,形似高樓,其下有一垂擺,左右搖晃,其上有一圓形白板,上刻有十二時辰,三根尖針中,一針緩緩走動,一動便是一格刻度,極為精確,幾乎一瞬間,就攝住了他的眼眸。 “此物為鐘!”侍者立刻上前介紹,“剛剛從北方運來的新貨,一天十二個時辰,皆攝于其中,一眼可知,這次只從北方購來十座,其中大部分都被商隊之主私藏了,我家主人也是為了鎮店,都放了一座于此,此物不賣?!?/br> 王導靜靜立在鐘前,聆聽著那極為準確的嘀嗒聲音,無比驚嘆,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不由得面露苦笑。 什么收海之利,還是算了吧,就像那些禁止占山圈田的條令,皆是禁者自禁,占者自占,沒有人會聽的。 想到這,他更加惆悵,這北方之威,真的可以抵擋么? 北方的魏瑾并不知道南方的重臣正在惦記著她,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因為沒空。 這次活動雖然結束了,可余威依然在,尤其是五測玩家加入后,便開始了各種新的商品貿易,對著南方就是一路傾銷。 紡織行業,雖然只是麻棉絲等織品,可是后世發展到爆炸的紡織業,其影響力,從來就不是那么簡單——很多城市,都是有專門的紡織大學,每種織品的織法都可以做出不同的布匹。 柔軟的毛巾布、密實的帆布、多色的提花布、透氣舒適的棉布……現代工業文明出來的料子,男男女女都無法抵擋,尤其是帆布,是海運的消耗品,要知道南方還用的是草席做帆,那種帆收放極難,且極占地方,海上行帆不比河水,稍有不緩慢,便有觸礁之危。 但這只是其中之一,玩家們的第二個發力點,是石油。 渤海的那口自噴井的石油如今只是做為照明燃料,從石蠟、煤油之后,他們又弄出了凡士林,這種學名叫礦脂的東西直接弄解決了工程小星做蒸氣機的最后一塊短板,潤滑。 煤油之類的當然也可以潤滑,但這種成份非常容易揮發,從可讓活塞和氣缸相互咬死以致卡住,失去應用。 有了礦脂,工程小星和國家隊的專業人才們用鋼鐵鑄造了氣缸,并且在內部用四塊圓弧的鐵片放在氣缸和活塞之間,從而減少了摩擦對汽缸的傷害,而四塊圓弧的鐵片可以定時更換,放活塞的咬合,用熱脹冷縮的原理。 就這樣,第一臺改進的蒸氣機出現了,無論他出現的多么曲折,至少,手工打造出來了,可惜的是,沒有焊接工具的情況下,一體成形的良品率太低,需要后期后手工打磨。 翻譯過來就是成本還是太高,產量太低,應用范圍目前只有工廠,而且按現在的工匠人手計算,一年也就能做十來臺。 但這也是極為恐怖的進步了,至少,很多水利工坊不再需要困擾于冬天不能開工,產能可以增加了,如今有了海外市場,他們不必再擔心積壓,只想傾銷、傾銷、傾銷! 尤其是去年因為產量過高通貨膨脹,很多場子周轉不過來,差點倒閉。 如今好了,嚴江已經開始建港了,這個貿易需求就維持住了,肯定可以像18世紀的英國那樣,全世界都是材料供應地,全球都是市場傾銷地! 所以為了這幾臺機器,各大工坊玩家都磨刀霍霍,把爭搶的官司打到了魏瑾面前。 “你怎么看?”魏瑾看著自己的大秘書。 “太快了,”單謙之思索片刻,“如今北方民心未穩,暫時不要放出這些消息,內部消化便可,機器產量暫時維持,局面不要擴大為好?!?/br> 魏瑾點頭:“我的看法亦同,如今做工太過賺錢,大量流民棄耕尋工,我們的均田制還要推廣,需要無地流民開墾荒地,擴大糧食?!?/br> “均田制,”單謙之和她說起這項改革,“如今北方士族幾乎連成一氣,不少人世族派人扮做盜匪,攻擊開墾荒地的流民?!?/br> 均田制其實就是后世唐初的一種制度,流民們開墾的荒地,耕作一定年限后就歸自己所有,死后歸國家,國家再把無主之國分發給無地之民,暫時沒有動士族的土地,但就是這樣,他們也無法忍受了。 如今魏瑾不愿定品錄官,他們的上層通道算是關閉了,墾荒和收納流民,是他們擴大影響的根本。 “已經報上來十三起異常事件,”單謙之選出了其中的關鍵文書,“其中最大的一起,在樂陵郡,造成了三十多開墾荒人員的死亡,一百七十多人受傷,他們報上來,說是青州(山東)匪兵掠劫?!?/br> 這就好笑了,人家搶劫的不去搶有錢有糧的塢堡,而去搶這些農具都是官府發放的窮人? 魏瑾無奈地笑笑:“想是我行事太過溫柔,倒教他們覺得好欺了?!?/br> 單謙之沒有接話,因為他知道,老板正在做一個重大決定。 果然,沉默數息之后,魏瑾平靜地看著門外遠方的飛鳥,淡然道:“收集樂陵權貴勾結青州匪軍的情報,首惡問斬,罰沒家產,但不要牽連無關老幼?!?/br> 單謙之點頭表示記下了。 “以及,既然盤踞青州曹嶷攻我郡縣,”魏瑾不緊不慢地道,“就告訴徐策,讓他一起收拾掉?!?/br> 這些年,她或者用心,或者用計,都未直接出兵占據領地。 搞得這些人,都以為她是素食動物。 不存在的。 她只是想表現的,有理有據一點。 畢竟是千年文明的現代人,碾壓過去之前,總要給人家說一聲。 地盤兵力都夠,不需要茍了。 第148章 制度慣例 二月的海風還是很冷的。 在公元313年,黃河的水還算清澈,中下游并不洶涌,很平緩地涌入渤海。 在東漢初期,漢明帝派人一位叫王景的水工治理黃河,只用一年,他就修起了千里河堤,穩定了這條游移不定的暴躁母親河,隨后八百年,黃河都未再改道,一直到唐朝,母親河才因含沙量太大,成為地上懸河而沖出河堤,開始了對中下游一帶持續千年的家暴。 如今,黃河下游就是青州與冀州的分界線,黃河北方在魏瑾治下,南方則在一名名叫曹嶷的反賊手中。 六七年前,曹嶷跟著青州巨賊王彌一起造反,被茍晞打敗后,又復起,隨后跟著王彌投奔了匈奴。 得到補充的糧草和兵員,他又回到青州,和大將軍茍晞打得火花四濺、屢敗屢戰,到后來,在兩年多前生死一戰時,上天刮來一陣怪風,對面的茍晞主力在逆風局中睜不開眼睛,被他順勢殲滅主力,茍晞被趕走,他占據了青州。 隨后的兩年,他的日子過得就很滋潤了。 因為渤??w了上黨治下。 青州的范圍基本和后世的的山東半島重合,是渤海到南邊貿易的必經之路,如今的船舶沒有遠洋能力,遇到外海兩三米的浪就會gg,更因為貨艙不大,食水需要就近補給,因此航線都是沿著海岸線走的。 山東半島就像一把利刃插入黃海之中,從江南到渤海,幾乎有一大半的海岸線都在青州,曹嶷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船舶經過時,至少要上供一半的利潤入他手,否則扣船扣貨是輕的,殺人越貨都是常事。 人有逐利本能,青州也發展出一只船隊,在渤海封凍的情況下,從陸地上運來渤??さ纳唐?,再從南邊的青島港送貨,其中暴力,何止十倍百倍。 靠著這賺來的錢,曹嶷在青州治所旁邊,建筑了一座新城,起名廣固城,當起了青州的土皇帝。 但這種生活其實并不安穩,他自己也明白,在亂世之中,局面千變萬化,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翻車了,尤其是北邊還有渤海公這種龐然大物,兵強馬壯,治下富庶豐饒,別的不說,鮮卑四部如今都聽她號令。 那可是加起來有四十萬鮮卑鐵騎??! 更不用說北方本身還有重鎧騎兵這絕世殺器,有這種鄰居,實在讓人睡不安穩。 所以,魏瑾發來討逆檄文時,他一邊有種靴子終于落地的安穩感,又有一種肺都氣炸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