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途的乘客陸續下車了，何家熠的身邊有了一個空位，許諾坐了過去，他這才慵懶地轉眸過來，眼里布滿了血絲，好像幾夜未眠一樣，說不出的疲憊。

    “給?！?/br>
    他把一個橘子放在了許諾的手中，橘子是暖的，應該在他的手心里握了很長時間。

    許諾扒開了橘子，放了一瓣兒在嘴里，甜甜的，很好吃。

    “你怎么在這輛車上？”許諾問。

    “你不是也在？只是我沒注意到?！?/br>
    何家熠養成了一種習慣，不管身處在何種吵雜的環境中，都會尋找一片屬于自己的心靈境地，無視周圍來了什么人，發生了什么事，那種安靜是正常人無法想象的，所以許諾即便上車了，他仍沉浸冷雨的寂寞中。

    “剛才多虧你了，不然不知道怎么辦才好?！?/br>
    “怎么被偷了？”何家熠問。

    “小偷有透視眼吧，沒防備?！?/br>
    “還以為你很聰明呢？”何家熠摸了摸許諾的頭，許諾不悅地將他的手打開了。

    “太專業，換你，你也得被偷?！?/br>
    “呵呵?！焙渭异谛α?。

    “你這是打算去哪里？”許諾問。

    “不知道，隨便選一輛上車了?！焙渭异诨卮?。

    “隨便選的？”

    這是什么話，還有人買票坐車不看目的地的嗎？何家熠是不是這個世界的另類？許諾不知道，她嚴重懷疑他舊病復發了。

    “這車是中轉的，到了終點就停了，你不會打算隨便再選一輛吧？”我問。

    “嗯?！?/br>
    他的回答那么自然，好像理所當然一樣。

    許諾的嘴里叼著一瓣橘子，良久盯著何家熠，想著他能不能這樣的狀態生存過三天？這家伙不僅僅東南西北分不清，腿也才剛剛康復，又有胃病，需要隨時吃藥，萬一走到哪里暈了，不但不會有人管他，還可能趁火打劫，把他的錢財搶走。

    可以想象一個場景，何家熠失魂落魄地站在街頭，茫然無助，頭上臉上都是污垢，也許還很長時間沒吃過東西了。

    讓他一個人這么游蕩，許諾怎么放心得下？

    “與其這樣漫無目的地跑，不如你跟我去杭州吧？”

    “去杭州？”

    “對，去西湖?！?/br>
    許諾決定不去姑媽家了，改變行程，陪何家熠游玩杭州，或許還可以就近去趟烏鎮，那是她向往的世外桃源。

    “嗯?！焙渭异谛廊唤邮芰?。

    “不過……我沒錢了，小偷把我的錢都偷走了，多虧我放假前把銀行卡放在你公寓里了，不然也一起被偷了?！?/br>
    “我還有一些?！?/br>
    何家熠試圖拿出錢夾子給許諾看，許諾一把將他的手按住了，提醒他，這車上可能就有小偷，有錢財千萬不能外露。

    “好?！?/br>
    何家熠再次笑了，臉上的陰霾逐漸散去，眼里又出現了那些星星，許諾看得有些失神。

    “何家熠，問你一個問題?！?/br>
    “問吧?！?/br>
    “你什么時候，有這樣的眼神？閃閃的，很特別……”

    “眼神？”

    何家熠遲疑地思索了一下，隨后嘴角微微挑起。

    “心情好的時候吧?！?/br>
    “現在心情好嗎？”許諾問。

    “嗯，很好?！?/br>
    何家熠的目光再次轉向車窗外時，眼中仍閃著星星，他在微笑，本是孤單的旅程突然多了一個同伴，還是他向往的，他的心情怎么會不好呢？

    無法解釋命運到底是什么，明明是不同旅途的兩個人，竟能這樣不期而遇，若說無緣，誰又信呢？

    許諾深吸了口氣，不明白老天為何要這樣安排，讓她無時不刻地關照何家熠，躲都躲不過。

    客車繼續哼哼唧唧地朝前開著，因為雨越下越大，開得很慢，雨刷不停地搖動著，黃昏時行至一片山間田野時，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將車上昏昏欲睡的人都嚇醒了，大家睜開眼睛一看，客車停下不動了。

    “怎么了？”許諾正歪著腦袋聽歌，車一顛簸，差點倒在何家熠的身上。

    “爆胎了?！?/br>
    何家熠探頭朝窗外看著，雨幕中，司機撐著傘下車了，罵罵咧咧地說真倒霉，這種天氣爆胎，正常來說，把備用胎換好就可以上路了，卻沒想到開了沒有五百米車又停了，這次是徹底壞掉了。

    “不好意思，大家在車里等等，很快下趟車就來了?！彼緳C解釋這輛客車年紀大了，每次壞了，沒個三兩天修不好。

    等一下趟車？

    許諾回頭看了一眼后車窗，這么大的雨，路面泥濘，下一趟車也許已經取消了，司機確定能等到其他車來嗎？

    正如她猜測的那樣，車上的人焦慮地等到了半夜沒見什么車來，許諾困得不行了，歪在椅背上打瞌睡，至于什么時候和何家熠靠在一起睡的，已經沒有印象了。

    雖然是夏季的夜，這樣下雨還是很冷的，許諾和何家熠互相依偎取暖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時，車還停在路的中間，幾名乘客已經下車了，站在車頭前議論著什么。

    “哎，大雨把路面沖壞了，這次就算有車來，也過不去了?！?/br>
    “是不是要回去??？”有人問。

    “不回去就得等，只是不知能不能繞路？”

    車上的人都很焦慮，唯獨何家熠看起來十分平淡，他拿出了一根火腿腸遞給了許諾，又拿出了一盒餅干，看起來他背包里吃的不少。

    “你不著急嗎？困在這里？”許諾奇怪地問。

    “哪里都一樣?！?/br>
    對于一個出行沒有目的地的人來說，在途中還是在終點又有什么區別呢？何家熠很安于現狀，車開與不開都讓他眼中閃著星星。

    “怎么突然有這么多的時間閑逛？游戲公司那邊都安置好了？”訊諾一點吃餅干一邊問。

    “賣了?！?/br>
    何家熠只輕聲回答了兩個字，目光便轉向了窗外，許諾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的憂傷和寂寞。

    游戲公司不是運營得很好嗎？何家熠還曾經設想過要進行大型游戲的開發，怎么突然賣掉了？雖然沒從何家熠的口中得什么解釋，許諾也明白了，他是為了保住何家的舊宅。沒了游戲公司，何家熠又打回了原型，所以他孤身一人走了出來，漫無目的地前行著。

    用“心累”兩個字來形容何家熠最合適不過了，他確實需要休息了。

    “要步行嗎？”何家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