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陸楚帶著男人走到公園里之后,順著記憶走到一處小樹林里,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邊蹲下了身。 名字為7的男人本就不善言辭,失去了雙感之后更是緘默,任憑陸楚做什么,他都靜靜跟隨毫無異議。此時,他雖不知道陸楚為什么在如此危險緊急的情況下停下腳步,但是卻依舊沒有疑問,兀自安靜地站在了一邊,只是手不自覺觸碰著他和陸楚手腕上連接的繩子,動作出乎意料的溫柔。 沙沙沙沙沙沙 原本安靜的樹林中傳來刨土的聲響,規律堅定,片刻后,又傳來了埋土的聲音。 約摸半個小時后,陸楚終于站起了身。他面朝著自己剛剛刨土的方向靜立了片刻,便轉過身拉著男人走出了這片幽密的樹林。 輕風吹過,樹上的葉子飄落,有的恰好點綴在了陸楚親手堆起的那座小土丘上。 牽著男人繞過公園里的湖泊。 湖里有鯉魚躍出水面發出清脆的聲響,陸楚突然出聲道:我把蘿卜葬了。 男人無知無覺,這樣反而讓陸楚愈放心地傾訴。 這大概是我記事以來第二次痛恨自己lsquo;看不見rsquo;這種事,第一次是父母過世的時候。陸楚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我不怕收到非議,也不怕因此帶來的生活上的困難;但是因為lsquo;看不到rsquo;這件事,我無法看到重要的人,無法在最危險的時候保護他們,甚至無法得知他們的痛苦和悲傷。 更無法見到他們最后一面。 自語到這里,陸楚仰了仰頭,將眼角酸澀的濕意壓了回去,這才努力勾唇露出一個溫和苦澀的微笑:但是我還是要笑著。 因為答應過他們,要好好活下去。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或許就是要經歷諸如這樣得到所有又失去所有的過程,然后再干凈如初的離開。盡管結果與初始都是孑然一身,但是活著的過程是如此的重要。 陸楚用拿著竹杖的手背碰了碰胸前沾滿了蘿卜的血的衣物,整理了紛亂的思緒,牽著男人走出了公園的后門。 這時候大約是下午四點多一些,只要在穿過幾棟別墅的時候不遇到什么意外,他們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進入高塔。 陸楚牽著男人繼續前進。 接下來的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沒多久他們就來到了高塔之下。 關于高塔的種種傳說,陸楚都是聽城鎮中的居民提起的。城鎮中的人仿佛對這座高塔有種無言的莊嚴敬畏,除了告誡孩子不要輕易靠近外,就很少提及,因此陸楚也沒有機會有對這座塔更深的了解。 到達目的地,陸楚已然熟練地在男人手心寫字。 我們到高塔這里了,但是我并不知道高塔的入口在哪里。 男人動作可見地停頓了一下,然后開口道:等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進去。 好。 等待的過程過得極快,因為看不到,陸楚并不清楚什么時候天會黑下來,只能根據鬧鐘報時的時間來判斷,大約六點半的時候,他向男人示意差不多了。 這次換成了男人拉著他,就在他們緩慢地貼著高塔邊緣走了一圈后,男人率先停在了某個地方:這里是入口。 緊接著陸楚仍未反應過來,就被不知做了什么的男人拉著向前踉蹌了一步。 恍惚間,陸楚聽見男人說道:進來了。 然后一種nongnong的窒息與不適感便撲面而來,晦暗莫名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排斥他的存在。 但是最讓陸楚感到震驚的并不是這種詭異的感覺,而是 陸楚伸出手在身前不遠處,左右小幅度搖晃了幾下,隨后他瞇了瞇眼,強忍著眩暈感。 他好像看到了光。 第13章 第一局 從出生起便處于不能看的狀態之中,陸楚對看見這個詞從未有過如此切身深刻的體會。 高塔里并非漆黑一片,它的內墻邊緣上均勻布置著燭火,不知燃了多少年,蠟油滴落斑駁,卻至今沒有燃燼。暗黃色的燭光明滅,其實并不能用敞亮來形容,陸楚卻被這光亮弄得眼睛發澀。他深呼吸,平復內心的波動,閉上眼片刻,這才又睜開來。 原本模糊的光亮變得清晰,高塔內部的樣子也完全展現在了他的眼前,盡管眼前所見只有單調的昏黃和塔內墻剝落陳舊的黑色,陸楚依舊為此而動容。 他在簡單環視四周后,轉身看向身側的男人。 陸楚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人的臉,同樣的,他對所謂的帥氣、美麗沒有任何認知,但是看著男人的臉,他覺得這就是好看。 人對美的感觸是一種本能。 轉而想到男人說到了塔內自己會得知想要的一切,陸楚轉身欲在男人手心寫字詢問。 他剛剛牽過男人的手,男人就開口道:你的父母的死亡和這座城鎮的混亂,并不算意外,嚴格來講,真正的意外,只有你。 只一句,就讓陸楚震驚地不知該繼續問些什么,于是,他只能不自覺顫抖著手指寫道你說什么。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男人言畢,將兩人手上的繩子解開,繼續說道,現在,你閉著眼睛什么都不要看,沿著臺階走到盡頭,然后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